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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叶方现翠,清阴欲庇人。王孙如可赏,攀折在芳辰。” 许缙终于磕磕绊绊地念完了诗,众人顿时失望地撇开眼,小声议论着。 “什么大才子,我看这诗也不过尔尔……”有人不屑。 也有学子状似客观地评价着,“格律倒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用词普通,意境尚浅,的确枉当才子之名。” 王祺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嘴里咕哝着“又是一个徒有其表的草包”。 沈惊鹤与梁延对视一眼,皆是微摇了摇头。这欺负人的手段实在是明目张胆得很,然而那群华服子弟皆与两位皇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如此情状,倒也不足为怪。 “辞意平平,仍需精进。”李公甫不耐地开口,眼珠一转,目光落到了沈卓昊身上,霎时满脸堆笑,“不知大皇子可有意读一读自己的诗作?” 沈卓昊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拿起宣纸沉声开口,眼光却似是不经意地从沈惊鹤身上一掠而过。 “雪尽青门弄影微,暖风迟日早莺归。?如凭细叶留春色,须把长条系落晖。” “炳炳烺烺,字字珠玑,好!真是好诗!”沈卓昊话音方落,李公甫就迫不及待一拊掌,一脸惊喜地开口,激动的声音满含嘉许,“此诗构思别具一格,用词典雅清丽,大皇子不愧高才啊!依本官来看,此篇佳作当排古往今来咏柳诗前十!” 他一通天花乱坠地夸赞,大皇子的脸色却因这夸张的吹捧而微妙地不好看起来。当听得什么前十之时,更是当即一甩衣摆面色冷硬地坐下。李公甫吹捧到一半,夸张的表情还悬在脸上,见之只得满面尴尬地停了下来,手都不知往哪儿搁。 沈惊鹤忍了再忍,最终还是不给面子地轻笑出声,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满是戏谑的笑意。 李公甫有些气窒,胡乱点了一个近前的学子起来以给自己解围。那学子作的诗是“折向离亭畔,拖烟拂水时。惹将千万恨,系在短长枝”,倒也是清丽隽永。他颔首评析了一番,末了又瞅了眼大皇子,小心翼翼地补充道,“……这诗的确颇具韵味,不过比起大皇子方才之作,仍是差了千里有余。” 沈卓昊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更黑,李公甫心中惊骇慌张万分,却是摸不着头脑究竟如何得罪了这位主子。 沈惊鹤悄悄向梁延那头侧过身,清俊的眉眼弯成了好看的弧度,“我往先见过坏的,也见过蠢的,却是从未得见这等又坏又蠢的。” 梁延失笑,转头想要说些什么,与他笑意盈盈的目光相对时却是心头一动,嘴微张了张,半天却只轻轻“嗯”了一声。 沈惊鹤倒也不以为意,梁延一看便不是话多的性子,如此简短的应和方同他周身冷峻的气质相近。 李公甫接二连三在大皇子处碰壁,当下也不敢再多言。草草听取了几人的诗文后,他终于将眼神放到了早已等得百无聊赖的沈惊鹤身上。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李公甫开口道,“今日晨读也已近终了,剩下的最后一点时间,六皇子不若将自己的诗文与诸位共赏?” 沈惊鹤欣然点头,“学生正有此意。” 李公甫看他理直气壮毫不怯场的模样,心中莫名有些发虚。他还在犹豫着,王祺却已等不及大声叫嚷了起来。 “六皇子自己都不怕丢脸了,李学正,你还在磨磨蹭蹭等什么?” 李公甫一咬牙,终于端着表情阴阳怪气地开口,“那本官就洗耳恭听六皇子的咏柳诗了。” 沈惊鹤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来,笔挺的身姿自有一般清孤不等闲。月白的衣袂拂过书案,骨节分明的手指拾起宣纸,墨痕与玉色相映成辉,宛如一幅清新脱俗的画卷。 他寒星般的眼眸冷冷扫过一脸轻蔑的王祺,扫过方才捧高踩低趋炎附势的学子,最终落到立于最前方的李公甫面上,定定地瞧着他。 “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 不带感情的语调,一字一句,响彻整个空阔的书院。 令人难捱的死寂盘旋在书院上空,攫取着每个人的呼吸。王祺脸上张扬不屑的神情随着时间流过竟生生凝固成冰,唯有不时抽动一二的眉毛还表明正僵硬坐在原地的是个活人而非一尊塑像。 李学正也被震得心神不稳,狼狈地倒退一步。他失魂落魄地摇着头,嘴中不住重复着这短短几句诗句,瞳孔不可思议地急速放大。 他伸出一手哆哆嗦嗦指着沈惊鹤,声音又羞又气。“你,你……” 沈惊鹤面色丝毫未改,“李学正,学生这诗可还合您的意?我不及旁人才高来咏柳,便也只能咏咏那借了东风便得志猖狂、狂飘乱舞的柳絮。” 说着,他又笑了笑,眼神一片冷淡,“诗者,所以抒心也。这不正是方才学正所言传身教的么?” 李公甫张了张口,神色又青又白,几度变幻。他羞恼慌乱之中不由扭头看向大皇子,以期得到一二指示。然而他却大失所望地发现,大皇子向来骄傲的面色也有些颓唐,此时正垂头怔怔望着眼前的桌案,神情一片空白。 “大……”他冲着大皇子慌张开口,沈卓昊听到他的声音,却是猛地抬起头来,眼神遽然一变,神色狠厉。 沈卓昊用阴狠的目光死死盯着手足无措的李公甫,又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诗卷,不知想到了些什么,脸上怒气更是勃然。他狠狠一拍桌案,“嘭”的一声传来,案上名贵的砚台和毛笔都随声跳动起来,落下来时凌乱地滚了半桌,还有些直直摔裂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