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苏映雪斜了颜正彬一眼，你就装吧，她下楼还没两分钟呢，刚刚在楼上一眼看到车子、第一个提醒她的是谁？

    颜苏苏亲昵地上前挽住颜正彬的手：“爸爸。”

    颜正彬慈爱一笑：“今天怎么回来的呀？打车？生活费够不够？”

    颜苏苏：……

    她恍惚中觉得，是她最近观摩真实世界产生的错觉吗？她的爸爸妈妈好像和她印象里的不太一样。

    霍琅显然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况，不由摇头，今天找颜苏苏合作的乱七八糟的各路人马今天一早就把他的电话打爆了，更不要说上门围堵的，所以他才让孙晓博通知她今天别去公司。

    看这架势，颜苏苏难道还以为能瞒过家里？

    霍琅把车停好，下了车锁好车门，上前打了招呼：“伯父好、伯母好。”

    颜正彬扶了扶眼镜，微笑道：“这位怎么称呼？”

    霍琅有礼地道：“我姓霍，叫霍琅。”

    苏映雪笑得温柔：“都别在楼下说话了，小霍是吧，上楼坐坐吧。”

    霍琅顿了顿，不由看了颜苏苏一眼，以她父母的待人接物……如果不是颜苏苏的长相兼俱父母优点，就以颜苏苏初入圈的“萌懂”，他真的非常怀疑颜家是不是抱错了孩子。

    霍琅没有推辞，跟着进了电梯，楼下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颜苏苏悄悄瞅瞅父母，偷偷瞅瞅老板，然后她惴地垂下头，像小时候没考到满分拿着卷子回家一样心情沉重而忐忑，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颜苏苏的小动作，电梯里面四个人，除了她以外，人人看得一清二楚，但大家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个人拆穿。

    跟着进了门，霍琅谢过苏映雪：“今天匆忙，空手上门，太失礼了。”

    以颜正彬和苏映雪的眼光，只看霍琅言行举止，就能推测出来，这年轻人衣饰不浮夸，举止却沉稳有度，肯定受过良好的教育，家庭背景多半不俗，只是不知道怎么认识苏苏的，看了一下漂漂亮亮、从小被别人交口称赞为聪明绝顶但其实自家人知道她天真单纯的女儿，苏映雪吸了口气，端了水果出来。

    然而，不待苏映雪开始旁敲侧击，霍琅已经开门见山：“伯父、伯母，容我再介绍一下，我是苏苏的经纪人，现在全面负责她在演艺圈的发展。”

    一句话说完，苏映雪已经淡定不能，而颜正彬看起来依旧气定神闲，扶了扶眼镜却伸手去拿水果刀切水果：“不急，先吃了水果再说。”

    看到她爸居然伸手去拿水果刀，这会儿的颜苏苏已经反应过来，她爸其实已经非常不淡定！

    她连忙伸手去把她爸的水果刀夺下来，她爸一个外科主任，是他们外科一把刀，双手堪比黄金，连推门摁电梯都很少直接用手的，他们家，她从小到大，不多的家里做饭的时候，她爸可以洗菜涮碗，但绝会不切菜炒菜……这会儿拿什么水果刀啊。

    颜苏苏把水果刀在安全的地方放好，才垂头道：“我之前的课题组要解散了，但是我还想继续做那个方向，所以就想进娱乐圈赚科研经费，对不起，我早点给爸爸妈妈说的。”

    颜正彬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苏苏有没有受什么委屈？还差多少钱？家里给你凑一凑。”

    颜苏苏明明觉得一路走来，还是很顺利的，虽然有遇到挫折，但是也都走过来了，听到爸爸这么一说，不由觉得鼻子酸酸的，但还是努力笑起来：“没有，我还是很顺利的，我拍了一个电视剧、一个电影，还有一个综艺，恩，有很多粉丝啦~”

    颜正彬拍拍她的肩膀：“恩，苏苏很棒，爸爸都知道。”他不只知道，综艺他看了，电影他还三刷了，瓶装水他也加了，就是时间不够，听说别家都组织打榜什么的，他还没来得及搞明白。

    颜正彬低声道：“爸爸虽然很忙，但还是希望知道你的所有一切，遇到困难要和我们说呀，受了委屈、不开心了，爸爸再忙也一定会听你说的。”

    颜苏苏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她爸已经很忙了，有的时候手术台一站就是大半天，有时候还要飞全球开会倒时差，她遇到的事情其实不算什么的。

    看着这对父女相亲相爱，苏映雪简直扶额，从小到大就是这样，所以苏苏才是这个性格！

    她转头来问霍琅：“小霍，苏苏的性格你也知道，她一直在学校，应付不来那些复杂的人和事，我们不是对娱乐圈有偏见，而是名利场，本来就浮躁复杂……”

    颜苏苏连忙道：“没有没有，妈妈，老板一直很照顾我的，”她看了霍琅一眼，补充道：“除了……呃，现在赚钱少了一点，我没有受过什么委屈的。”

    颜爸、颜妈心里很复杂，自家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女儿都开始谈钱了，还说没受委屈，她从小到大哪里为钱发过愁。

    霍琅却：……

    颜苏苏对于抠门这件事情的怨念到底有多大？

    但这个场景，霍琅知道苏映雪的顾虑，认真道：“伯母，娱乐圈的人和事是复杂了一些，但人生在世，哪里是真正简单的呢？苏苏不可能一直在单纯的环境里面。”

    苏映雪听到这个话，心中并不舒服。

    霍琅接着道：“至少我能保证，苏苏的主要活动都是和作品相关，她不用太考虑圈里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围绕着作品她所接触到人事，是在哪里都会碰到的，她现在也处理得非常不错。您应该相信她的。”

    颜苏苏连忙点头，表示自己进步了很多的！

    苏映雪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由叹了口气，柔声道：“你现在拍戏什么的觉得开心吗？你认真和妈妈说。如果做得不开心，那也不用勉强自己待在娱乐圈，你还想继续做原来的课题也不用怕，爸爸妈妈肯定办得到！”

    她语气温柔，语义却斩钉截铁。

    第79章

    听到最后这一句话，就是颜苏苏, 也从来没有听到她的妈妈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她的印象里面, 妈妈一直都是非常温柔包容的，她从小到大, 不管做什么样的事情, 妈妈都从来不会生气, 也从来用过这样斩钉截铁的语气。

    一时间, 颜苏苏情不自禁，像小时候一样, 抱住苏映雪蹭了蹭, 轻轻地唤了一声音：“妈。”

    苏映雪摸了摸她的头, 颜苏苏小的时候, 她和颜爸工作非常忙, 临床、学术、职称、会议、行政……简直忙得连睡觉的功夫都没有, 陪女儿的时间一直很少, 可苏苏一直非常省心，从小到大, 都是又聪明又漂亮的乖宝宝，长这么大，课题组解散可能是她遇到过的最大的事情, 苏苏竟然要自己去赚科研经费, 女儿这么独立坚强，苏映雪怎么能不心疼？

    颜正彬听到妻子的话，看着女儿, 目光也很柔和：“苏苏，爸爸妈妈虽然只是普通的医生，你研究的课题方向，我也找几个朋友咨询过，国内是一竿子打死了，实验室都要解散，经费也冻结，但海外有的高校不是的，他们的有实验室方向也和这个相关，你如果想继续做，转过去就好。”

    霍琅看了看颜正彬和苏映雪，“普通的医生”？苏苏的爸爸，是不是对普通这个词的定义有什么误解。能够随便找朋友就打听到科研一线的课题内容，还能轻松把颜苏苏转过去……这样的高校，恐怕排名不会在t大之下，就霍琅所知，一般的家庭根本不会有底气说这个话吧。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当一个医生，ta的水准到了一定阶段之上，其影响力根本不再只是局限在一般人认知中的医院当中，毕竟，疾病最是公平，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一视同仁，而尤其是那些手握大权、身价显贵的人更为爱惜生命，顶尖的医生，谁不是争相交好？

    更何况，就颜爸而言，他在临床某一领域的学术领域和学术声望也是蜚声海内外，颜苏苏的研究领域和他的学术领域相隔虽然有距离，但并不算特别大，他在海外进修，同学好友也遍布海外诸多高校，要把颜苏苏转过去，多托几个人情，并不是办不到。

    霍琅不由看向颜苏苏，她本来只是为了坚持自己的科研方向才进的娱乐圈，现在，就看她自己怎么选择吧。

    霍琅一直不知道她的家庭背景，如果有这样的父母，上一次，就算遇到了这样大的学术海啸，她为什么没有早早离开娱乐圈让家里帮忙呢？隐隐地，霍琅心里好像猜到了答案。

    一时间，三个人的视线都看向颜苏苏，由小姑娘自己选择。

    意识到老板还在这里，颜苏苏不好意思地从妈妈怀里坐起来，然后她认真想了想，才对颜正彬说到：“谢谢爸爸。”

    颜正彬看着她，在手术台上再怎么冷静犀利、堪称能从阎王手上抢人的大医生，这会儿也只是个普通的父亲，对女儿十分宠爱：“苏苏，你长再大，在爸爸妈妈心里，还是那个抱在怀里的小宝宝，遇到什么事情，你都自己一个人处理了，这让会爸爸觉得很没有成就感的。”

    颜苏苏被逗得笑了起来，漂亮的小脸蛋简直闪闪发光，然后她点头看了看苏映雪道：“我以后遇到什么事情，一定会跟爸爸妈妈说的。”

    然后颜苏苏顿了顿，好像在想着接下来要说的话，在颜正彬和苏映雪的眼神中，颜苏苏说道：“可是，爸爸，不论是陈老师，还是我，还是整个307，我们都没有造假呀。”

    这个话题让颜正彬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他看着苏苏，目光慈爱，这是被他们教导得很好的孩子，天赋聪明，却三观端正，相信努力一定有回报，一直热爱学习……要怎么向她说明白，世界的构成其实是混沌的，有很多难以言明的规则，实在不能由个人而定，说得太多了，会不会让她这么年轻就对这个世界失却以前的赤忱和热情？

    一时间，在手术台上生死时速中也从来心态冷静的颜正彬，却罕见地踟蹰了。

    颜苏苏没有等他说话，而是继续说道：“爸爸，我知道社会由很多人组成，大家的想法、目标、动机不一样，社会就会很复杂，就像这一次实验室的解散，明明我们没有做错，但却依旧要被冻结经费，连陈老师也只能暂时停止了她的科研工作。”

    颜苏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情认真，却没有一点不满和激愤，只是客观地在陈述事实。

    这样的颜苏苏让颜正彬都怔了一怔，女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长大了呀。

    颜苏苏看了看他，再看了看苏映雪：“爸爸妈妈，你们对我的爱护，我都明白的，但是我就这样转走，就算能去其他地方继续自己的课题，那不是等同于认同了他们关闭整个307的做法吗？那不是等同于在国内放任我喜欢的领域被完全打上‘造假’的标签而不管吗？”

    看到欲言又止的苏映雪，颜苏苏嫣然一笑，好像已经猜到了妈妈想说什么而没有说：“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博士在读，才刚刚踏进科研的门槛，力量很微薄，但是，‘如果不喜欢坏的规则，那就去改写它，亲自去写’……我总要去做点什么才没有遗憾吧，我还这么年轻呢！”

    说出最后这句话的颜苏苏神采飞扬，简直像一块宝石终于在阳光下露出自己的锋芒般让人移不开视线，听到她说出那句话，霍琅心中隐约的猜测证实，他情不自禁露出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笑容，依稀看到了那个光彩夺目的身影。

    上一次，她肯定也是这样，哪怕是在娱乐圈跌跌撞撞也不愿意轻易低头，因为她就是这样，想全力以赴，不留下遗憾。

    只是这一次，霍琅意识到，他好像成了这个珍贵的过程见证者……甚至是参与者。

    这一刻，霍琅向来从容的内心涌动着莫名的情绪，令他自己都有些波澜难平。

    苏映雪看着这样的颜苏苏，眼神里流露着骄傲、心疼、歉疚、不舍，太多复杂的情绪，她的宝贝女儿这么好，家里的羽翼都不用……他们能给的实在太少了。

    颜正彬脸上也是心情复杂，女儿长大喽，时间太快，她在怀里的时间太短暂，如果知道这样，年轻时候可能不会选择那么忙碌，他笑着叹了口气：“如果这是苏苏你的选择，爸爸妈妈一定支持你。”

    颜苏苏欢呼一声，搂住苏映雪，开心地蹭了又蹭，就像小时候一样撒娇。

    苏映雪嗔了颜正彬一眼，却抚了苏苏的头发问她：“你还差什么设备？不少实验室有淘汰的设备仪器，看能不能给你凑一些。实在不行的话，看差多少钱，家里多多少少能给凑一些。”

    家里的财务状况，颜苏苏是知道的，就像她爸说的那样，他们家都是普通的医生，爸妈的工资资金都是辛苦加班一点点挣出来的，颜苏苏开心地摇头道：“不用，妈妈，我很能挣钱的，你看我才进娱乐圈几个月，我就挣了十几万了！我肯定很快能凑齐实验经费的，对吧？老板！”

    两道犀利的视线突然聚集到了霍琅身上。

    霍琅：……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颜苏苏，她在苏映雪怀里朝他吐了个舌头、比划了一个鬼脸，这家伙，居然学会了借力使力……霍琅再次下定了决心，不能再让她那个观摩计划继续下去了……

    但在颜爸、颜妈的视线里，霍琅却还是能从容道：“伯父、伯母，演艺圈虽然有种种乱象，但你们应该看过了苏苏参加的这些作品，我作为经纪人，肯定会为她接到的通告把关，在这个基础上，我相信，以苏苏的素质，在这个行业的投入产出比不会低，她现在才刚刚入圈，成绩在新人中已经算很不错，接下来，只会更好。”

    苏映雪蹙眉想说什么，颜正彬却摆了摆手，止住她可能出口的凌厉话风，笑着对霍琅道：“小霍，你也看到了，我们都只是普通的医生，对于娱乐圈一知半解，让你笑话了。苏苏年纪小又单纯，我们肯定相信你的选择，以后就要请你多多照顾了。”

    霍琅相信，在哪个行业做到顶尖，都不是等闲，颜正彬这番话听起来和气，却是绵里藏针，毕竟他先前对霍琅的为人已经有了一个判断，他相信霍琅看得出他们家的家底，一句“普通的医生”，听来是谦词，却是无形的威慑。

    霍琅点头道：“这是肯定的，我作为经纪人，肯定会为苏苏的职业生涯负责，”他顿了顿，沉吟着道：“我会尽量不让她受委屈。”

    最后这小半句，已经超出了经纪人的职责，哪个经纪人会管这一条？不管在哪个行业，谁能说自己不受委屈？但这算是在颜爸颜妈的面前的一句郑重承诺，以霍琅的为人，言出必行。

    颜苏苏看她爸妈还想说什么，说实话，这么晚老板送她回来，还陪她过了这个三堂会审，颜苏苏其实挺不好意思的，她连忙起身道：“爸爸妈妈，今天也这么晚了，再晚老板开车都不方便啦~我送他下楼吧。”

    颜正彬听前半句还好，听到后半句，颜苏苏要送他下楼，便不由眉心一跳要说什么，苏映雪却点头：“恩，小霍，今天时间不方便，失礼了，改天请你过来一起吃个饭。”

    霍琅起身道谢告辞，颜苏苏送他出门。

    送霍琅到了车子边上，颜苏苏特别不好意思地对了对手指：“今天谢谢老板关照了……我我我一直没给爸爸妈妈坦白，他们今天都是因为担心我的缘故，连累老板你陪着了。”

    小区里昏黄路灯透出茂密的枝叶洒下点点光芒，霍琅看着颜苏苏的小眼神，不由好笑，这家伙刚刚借机给自己施压时的胆量呢？

    他笑道：“算了，没事。”

    想到颜爸颜妈，就是霍琅，也不由道：“你有一个很温暖的家。”所以才能养成颜苏苏这样的小姑娘吧。

    颜苏苏闻言不由抬头，想起从宋总那里知道的霍琅身世，她一时不由心情复杂……小声地说道：“恩……我只是运气好。”运气没有那么好的老板，能成长到现在这么强大，才是……好厉害。

    霍琅看着她，想到她刚刚的神采飞扬，这样的颜苏苏，完全值得老天爷给这样的运气。

    看着有些小心翼翼的颜苏苏，霍琅伸出手，情不自禁轻拍了她的头：“加油吧，颜苏苏。”

    颜苏苏漂亮的眼睛光芒闪动，努力点头：“老板，你也是，要加油！”

    颜正彬在窗帘后面看着：“那小子敢拍苏苏的头？！”他难免气急：“刚刚就不该让苏苏送他下楼！”

    苏映雪没了刚刚的温柔娴雅，在老伴面前直接吐槽道：“苏苏也不小了，你想想她从小到大的异性缘。”

    颜正彬牢牢盯着底下说话的两人，头也没回：“那是我女儿太优秀，那些混账小子根本配不上！”

    苏映雪再次扶额：“是是是，她就是太优秀了，每次到了新学校，总是刚开学收大把情书，后面再没人敢送！”

    苏映雪现在都记得颜苏苏刚上初中的时候，她想着苏苏到新学校，还是得去开次家长会，老师把她单独留下来，给她好几封情书的情形，都是写给颜苏苏的，上面还有大把批注。

    苏映雪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笑地看着批注：“老师您真是寓教于乐，还给学生修改错字……”

    老师一脸无奈地强调道：“这些都是颜苏苏批改的。”

    苏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