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人性
龙阳道人拉着韩三宝，尽捡些荒僻之处，一路低头速走。 走出些许距离，韩三宝甩开他的手，怒道：“我们便此般走掉？不管他们死活？” 龙阳道人回过身，深深看他几眼，和颜悦色道：“她们志在我，发现我已遁走，不会为难他们。我若留下，几百儿郎，才是必死无疑。” 韩三宝一愣。 继而才陡然发觉，龙阳道人所言，竟然不假。 那些弘仙教徒为保护龙阳道人，悍不畏死，若他坚持不走，的确只会将他们统统害死。 龙阳道人见他发愣，暗急道：“你救我一命，我绝不会亏待你，快随我走吧。” 韩三宝默不作声，一路被龙阳道人拉着逃跑 龙阳道人对此地山势道路似乎极为熟悉，即便钻入密林之中，月光被枝叶遮挡住，夜黑如水，他也能准确找到出路。 韩三宝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随着龙阳道人满山乱走。 却也不着急，若想离开，只需御剑而起，辨明方向，不日可回邛山。 韩三宝见那几百名教徒悍不畏死的保护龙阳道人，对弘仙教越发好奇，暗暗决定，跟随龙阳道人，探出个究竟。 行至天明，来到一座峡谷。 整夜不见那两位女子追来，大概是真的已摆脱他们。 龙阳道人脸色轻松，指了指峡谷前方，朝韩三宝道：“穿过这道峡谷，再往北一百二十余里，便是洛阳城，也是我弘仙教根基所在。” 韩三宝点头。 他拿不准龙阳道人是否真是看不出自己身份。 虽说自己的修为比他高，又特意隐藏气息，他断然不可能看出自己是何修为，但看出自己是名修真者，或者看出自己与别众不同，却是不难。 他却一直未说，是何用意？ 龙阳道人言罢，在一边寻个空地坐下道：“走了一夜，料来那两位贱人一时半刻不会追来。乏了，先歇息一会儿再赶路。” 韩三宝点点头，在他身边不远处坐下。 以他的修为，这点路走下来，不是不累，但也并非不能坚持。 龙阳道人却比他不得，修为不足不说，年迈体虚，一夜疾走下来，的确累得够呛。 他想歇息，那便歇息吧。 龙阳道人斜靠在土坡上，闭上眼睛歇息。 韩三宝看着他，满头白发，满脸皱褶，额头上皱纹更是如波澜般起伏，岁月无情，尽显无疑。 一夜未眠，又一夜辛劳，他的脸色看起来十分憔悴，闭眼憩，却又显得安详慈和。 若非事先知道他心狠手辣，卑鄙无耻，陡见如此一张慈和老脸，谁也不会相信他是那般狠辣之人。 龙阳道人闭着眼睛，忽然问道：“你是十步杀吧？” 韩三宝大吃一惊。 他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又丝毫不忌惮自己？ “你如何得知？” 韩三宝瞬间冷静下来，直直望着他道。 龙阳道人依旧闭着眼睛，说道：“你救我时那一扑，非是常人所能做到，当时我便疑惑，后来留心观察。你虽是隐去气息，我看不出你是何修为，但要看出你与众不同之处，却是不难。我弘仙教用人，向来谨慎，欧阳落英手下并无你这一号人。再结合最近发生的事情，想猜出你的身份，并不难。” 如此洞察力，韩三宝暗自佩服，问道：“既然你早已看穿我的身份，又为何将我带在身边？” 龙阳道人道：“不管你何人，十步杀是真是假，你救我一命是真，我欠你一命。” 韩三宝暗自惭愧。 当时并无心救人，只是陡然感觉到危险，条件反射似地向前扑出，龙阳道人正好在那条轨迹上，‘顺便’将他扑倒而已。 问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龙阳道人道：“我欠你一命，你若要我还，区区人头，取去便是，何足恋哉？” 韩三宝一滞。 此言听起来侠肝义胆，视死如归，与心狠手辣的龙阳道人不符啊。 龙阳镇人又道：“再者，我弘仙教与你往日无冤，近日一些摩擦，你也捞到不少好处，我实在想不出你要杀我的理由。” 韩三宝笑了笑，算是默认他的说法。 还指望在你身上摸清楚弘仙教是人是鬼，有何来头，此时的确不能杀你。 见他不说话，龙阳道人又问道：“我知十步杀不是你真姓名，我也不来追问你身世来历，更不问你混入我弘仙教所图为何。我只问你，你觉得我为人如何？” 一个谋财害命，视人命如草芥的魔头，竟问我你为人如何？ 实话说，未免伤了你的心。 韩三宝洒然一笑道：“恩怨分明，算是一条汉子。” “哈哈……” 龙阳道人大笑一阵，而后再不置一词。 莫非夸你一条汉子，也叫你伤心了？ 韩三宝心里嘀咕着，问道：“我有一事不解，向你请教一二。” 龙阳道人闭着眼道：“请说。” 韩三宝想了想，正色问道：“昨夜，那数百凡夫俗子，明知浮屠宫两人实力强大，却为何悍不畏死护你周全？” 心里接上一句：是你给他们下了什么**咒？ 龙阳道人慢慢睁开眼睛，一对已是有些昏花的老眼之中闪过浓浓讥笑，“人性而已。” “人性？他们为你送死，与人性何干？” 韩三宝大奇。 莫非人性便是明知必死而非要送死？ 一如玄宗各人的隐藏属性？ 龙阳道人讥笑一声，反问道：“你觉得，我们是何人？” “我们？” 韩三宝想了想，反应过来他说的‘我们’指的是什么，答道：“方外之人，闲云野鹤……” 龙阳道人直接打断道：“不，你说的都错。” “都错？那是什么？” 韩三宝的确有几分好奇起来。 龙阳道人说道：“是希望。” “希望？哈！” 韩三宝被气得笑出声来，区区引气期修为，竟敢大言不惭说自己是希望？ “谁的希望？” 龙阳道人解释道：“凡人愚钝，生而惶恐，贪生、忌死、恋权、懒惰、嗔怒、痴愚、乱淫、嗜财……哪一种不是人性弱点？抓住其一，便可让他为你赴汤蹈火。” “而我弘仙教在俗子心中，是仙、是圣，入我教者，或求长生不死，或求权势滔天、或求富可敌国，或求妻女成群。我只是给他们希望，让他们看见自己的贪婪终有成真之日。他们敢不誓死效忠？” “在俗子心中，我既不是龙阳道人，也不是弘仙教七长老，而是神，是仙，是他们心中希望。他们岂会让希望破灭？” 一番长篇大论，听的韩三宝哑口无言。 龙阳道人所言自私之极，为一己私欲而将芸芸众生当做牛马，他们对死亡的禁忌，对长生的追求，对神明的虔诚，对未知的敬畏，无不被他当做可以利用、交易的筹码。 韩三宝明知他的说法不对，是蛊惑人心的邪教学说，却不知如何反驳。 他之所以修真，贪生也好，求强也罢，跳出轮回，去伪求真，不正是心中执着，贪念所致吗？ 生而为人，谁人心中没有执着？谁人心中没有贪念？ 这是人心，也是人性中的劣根性。 弘仙教，或许正是看破此点，方应运而生。 韩三宝不住摇头道：“好一个希望。芸芸众生，无不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可善恶到头终有报，煌煌天威，又岂可让你胡作非为、视人命如草芥？” 龙阳道人讥笑道：“我弘仙教只谋财，向不害命。若说视人命如草芥，你觉得浮屠宫那两位女子如何？” 韩三宝心里微微一颤。 虽说弘仙教众教徒，以邪法蛊惑人心，谋财害命，但那也是受人蛊惑，罪不至死。 那两位女子一言不合，动手杀人，确实过分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