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女神对旁人的失声痛哭不感兴趣，于是直接让天使把镜子拿了下去。 她垂眉休息，安谧的容颜此时又如一尊会被千万画家临摹的美景，然而没过多久，却又听见自己的天使哒哒哒跑过来，这次的声音听上去更紧张了： “大人，格雷塔殿下不知道通过什么办法避开了神王监视，现在托人找您。” 乔安娜冷淡地抬起眼帘，不带一丝犹豫地说道：“别理她。” 她正想开口让天使告诉神王他女儿又逃走了，犹豫了一会，最后放弃这个决定。 还是别撕破脸面这么快比较好，她心想，凡事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 精灵之森，南境里人族最难踏入的地区。 此时精灵却又抓到了几个零零散散的混进来的低等魔族，他们靠着独属于魔族顽强的生命力，在森林坚持苟活下来，用快半年的时间硬生生破开了森林女神下的迷宫结界，闯进精灵真正的聚居地。 艾格莉丝还心有余力地想，阿黛拉他们如果得知这个消息，应该会来不及等她，便直接尝试闯进来了。 利亚顿拉着艾格莉丝的手回到领地中心的广场时，便看到长老气愤地站在那几个魔物面前，质问他们到底有何目的又是怎么进来的。 而成功抓住那些魔物的经验丰富的伊塔利骑士们，不约而同地对魔人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这几年与魔族的抗争，让他们格外厌恶这个种族。 魔族擅长使用的暗元素魔法，对精灵们来说危害性比人类更强，因此很多精灵一看又是魔物，纷纷躲回了自己家里。长老不想让他们踏进神圣的王宫，商议着把他们审问后就关到死牢里。 艾格莉丝看了那些低等魔族几眼，忽然发现，那些魔物都是混血种。 看到眼前一幕，利亚顿握住艾格莉丝的手的力气下意识紧了紧，艾格莉丝察觉后，抬起头看着这个小孩迷茫烦躁的模样。 她知道精灵的年龄与换算方式后计算了一下，利亚顿如果是人类，也不过是十四十五岁的年纪。 他曾说过他从未见过森林以外的世界，在他成长的几十年时光里。 “女神的结界……果然变弱了。”他在艾格莉丝身边小声说道。 爱神摸了摸这孩子柔软的头发，以表安慰。 精灵的长老看到艾格莉丝也过来了时，眼神闪烁几下，似乎不打算再继续在外人面前展示精灵族目前面对的危机，开始吩咐指示那些骑士们把抓住的魔族押到地牢。 艾格莉丝对精灵这样相信伊塔利却不信任她的行为感到困惑，而利亚顿似乎看出她这种困惑，便低声解释道：“长老他们在我逃掉后的日子里，似乎有和伊塔利那边签订什么条约。” 他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头，露出不满的表情，也不知是不满他们还把他当成孩子，还是做了决策却没告诉他这个王。 “他们疯了。”他最后下结论。 伊塔利？ 艾格莉丝想到了加拉哈德。 年轻的王对长老们每天纠结的事情第一次露出不解，这份不解在他这次回到森林后愈加深刻。 他不明白在离开的这段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才让他厌恶人类至极的长辈们与人类勾结在一起。 “明明是他们教导我，人类，是世界上最不能轻易相信的种族的。”利亚顿说。 可你们为什么却要和人类勾结在一起？ “利亚顿。”艾格莉丝抬头看着这位，最不像渎神者的渎神者。 他幼稚，孩子气，能力也不足，不是心思深沉的加拉哈德，也不是天赋异禀的阿黛拉与尤蒙。 她在那场未来里也没看见过他的故事。 “利亚顿，你是王啊。”艾格莉丝提醒道。 所以别任你的族人作出让你族后悔的决定。 些许是直觉，爱神觉得，精灵族现在做下的决定，将是导致利亚顿成为神明所预估的那种渎神命运的**。 也是让魔族打赢这场战争的关键一步。 第64章 艾格莉丝之前就告诉了精灵长老， 她和自己的朋友们觉得魔族会把目光打在精灵王身上，但长老们那时并没有表态什么。 他们藏着掖着，也不知该不该相信明显不是人类， 但也不知是不是神明的艾格莉丝。 直到些许是利亚顿和他的长老商量了什么， 艾格莉丝不知道谈话内容， 只听说他态度强硬却不像以前那样宛如小孩子闹脾气， 长老对艾格莉丝的态度至少在表面上妥协了许多 ——她终于被允许进去地牢亲自会见被抓住的魔族。 艾格莉丝踏入潮湿的地牢，因为南境的地理位置和这里偏处森林， 虫蚁在墙上匍匐爬过，她不禁瑟缩了一下，强忍着不要在跟着她后面的精灵们面前露出胆怯的表情。 看看左边那比她还纤细的小姐姐！毫不犹豫地就赤脚踩烂了一只触角虫爆出绿色的浆了！ 爱神干脆板着脸，不肯挪动自己的嘴角以免下一句就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而放声大叫。 于是被审问的魔族与旁边守着的精灵看到艾格莉丝时，第一眼看见的， 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少女。 在黯淡无光的地牢里，那少量的光线汇聚在她脸上， 仍能看出她是一个貌美到无法被旁人轻易忽视的少女。 当她眼神冰冷，不带任何温暖的目光，轻轻扫过你身上已经爬有蛆虫的溃烂伤口，和你穿着的破败不堪的衣服与千疮万孔的面容时， 你不免升起自卑的情绪。 尤其对他们这类混血种而言。 然而艾格莉丝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都回避自己的视线， 只以为是那种犯人所谓担心直视审问者会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还没有权利打开地牢的锁走进去与他们对峙，因为精灵的长老担心锁一打开魔族们还有诡计能推开艾格莉丝冲出去——他们觉得艾格莉丝是如表面娇弱无力的女子，而那些魔族尽管已经被铁链打穿了肩骨不能行动，但依然强大无比。 于是艾格莉丝只能单单靠近牢门， 冷声问道：“你们是把目标放在精灵王身上吗？” “……” 站在她旁边的陪审精灵们已经面色严肃， 开始拿出纸笔唰唰记下他们的谈话经过。 一个在旁边帮忙审问的精灵看不下去，手指伸出用力一挥， 一条藤蔓腾空而出狠狠抽打在那些半魔人身上，后者因疼痛而呻/吟，但还是拒不回答。 艾格莉丝低头想了想，发现自己贫瘠的知识里并没有学过如何去讯问犯人。 她开始轻轻哼起那首旁人在她面前唱过的歌谣。 那断断续续的，有点凄凉幽异的曲调，让几个蜷缩在牢房混血种挣扎着站起来，其中一个力气剩余最为充足的扶着墙，挣扎着缓缓挪步到她面前。 “闭嘴。”那半魔人冷冷说。 艾格莉丝悄悄握紧了拳头给自己鼓劲，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红色双瞳，他们教过她，半魔人外表长得像人类，但有双人类不会有的眼睛。 她在脑海里回想那场另一个时空的幻境里，那个男孩的名字。 “戴蒙。”她轻声说。 然后满意地看到他们因为震惊而瞪大了眼睛。 “戴蒙让你们过来，他想要精灵王的血，让你们的族人都能离开弃地。”艾格莉丝说道，“乔安娜，精灵信仰的女神给他们下的结界毕竟是神明下的，对魔族的威力一定会比其他种族强，所以他特地选了你们这些混血种——” “毕竟是混血种，身上还是有着人类的血的，所以也不是那么怕精灵的结界了吧。” 她还没说完，那半魔人便猛然伸出手似乎想扯住她的头发，狠狠地让她整个人撞到栏杆上，幸好一旁的精灵护卫马上察觉不对，就迅速挡在艾格莉丝面前把那半魔人打了回去。 慌乱中艾格莉丝发现自己忽然变得冷静下来，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紧急情况下迅速退到安全的地方，而她的灵魂飘浮在空中，理智地分析那些因为她用轻蔑的语气直呼他们的王名字时愤怒的表现 ——她好像有说对了。 动静闹得太大，陪来监督的精灵侍从们便提议让艾格莉丝先离开这里。 “让您受惊了，实在不好意思。”其中一个纤细但是双肌发达的女精灵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关系，是我想亲自来看看，反正你们也有专门的审问人员吧。”艾格莉丝笑道。 他们护送艾格莉丝走出地牢，爱神咬紧牙关继续努力避开所有会爬到她身上的虫蚁时，她看到那几个伊塔利的骑士站在地牢门口闲逛，似乎就是打算等着看看他们能问出什么。 利亚顿说精灵的长老有偷偷派精灵去监视每一个骑士，不过艾格莉丝看着这些在阳光下嬉笑打乐的人，以她不成熟的实战经验，完全找不到所谓监视的精灵在哪里。 艾格莉丝一出来时，阳光照在她金色的头发上，几个眼尖的骑士看见出来的是个漂亮女孩，便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下一秒，他们英勇的头目，棕色皮肤的男人，握紧拳头直接砸了那个带头吹口哨吹得最大声的人头上。 “啊啊啊啊老大你不能这样——！”被砸的人疯狂指责道。 另一个黑色头发的男人，艾格莉丝记得他的名字似乎叫霍尔，很大众的名字，笑嘻嘻地朝她挥了挥手，然后指着杰拉德说：“美丽的小姐，不知您是否有兴趣与我们一聚？” 棕皮男人一记手肘顶向霍尔的肚子，打断了他试图继续说话。 艾格莉丝“噗嗤”的笑出声来。 “你们这样算什么骑士！难道忘记曾经参加骑士测试时所背过的那些准则吗——”杰拉德气愤地涨红了脸。 他看到憋着笑意的艾格莉丝，噎了一下，又继续噼里啪啦地继续骂起自己队友，“谦卑！正直！守礼！你们怎么能这么冒犯一位初次见面的女士？！” 被打的那个名叫霍尔的骑士似乎与杰拉德关系很好，他毫不在意地对杰拉德做了个鬼脸，然后兴高采烈地跑到艾格莉丝面前：“这位小姐，我和你说哦，这个男人表面上说着这些正经话，第一次见到你时——啊你可能不记得，就是我们集体准备离开精灵王宫的那一天，我们偶然路过您，杰拉德他啊……” 说到这里霍尔察觉到杰拉德提着拳头怒气冲冲地跑过来，迅速换了个方向开始躲避，边跑边大喊道： “这个傻子可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硬生生看着您不肯走哦！” 杰拉德拿剑鞘把自己的手下的头敲出一个大包后，有点紧张地走到艾格莉丝身边，不顾旁边看戏的精灵们的表情，认真道歉道：“对不起，冒犯您了。” 艾格莉丝愣了一下，接着弯起了眉眼笑道：“不会呀，你们关系真好。” 杰拉德抿着嘴看着艾格莉丝的笑脸，忽然开口道：“您对每个没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都会笑得这么友善吗？” 艾格莉丝：“？” 他像是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样的傻话，又紧张地鞠躬道歉道：“不好意思，下次会给你带来道歉礼的！” 他不等艾格莉丝反应，就拉着几个狐朋狗友快速逃开现场，似乎完全忘记了他们本来来到地牢门口是出于什么目的。 杰拉德拖着霍尔，没错是拖，后者的衣服都要被磨破了，那个最先出声也是最先被霍尔打爆头的骑士提醒道：“杰拉德，你如果真的把霍尔弄死了的话还要挖坑。” “吵死了。”他狠狠瞪了自己兄弟一眼，然后松开了拖着昏睡的霍尔的手。 那位好心提醒的骑士名叫艾迪，来自伊塔利附近小村镇，与霍尔穿着一条裤兜长大。他笑呵呵地拍了拍杰拉德的肩膀，揶揄道：“真喜欢这位小姐的话，过几天精灵似乎会有春季例行的篝火节，那时去你约你的小姑娘跳舞吧。” “艾迪。”杰拉德皱了皱眉头，“我们是有任务而来的，不是来这个精灵的森林玩。” 他说到“任务”这个词时，压低了声音，似乎是怕那些正秘密监视他们的精灵们听到。 艾迪倒是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什么任务，不过是来探探精灵是不是真的与我们签约，还有魔族要袭击森林的消息是不是真的。说实话，我可真佩服我们国王陛下与精灵签了什么条约，才能真的派人来到这，而且南境国还没察觉——” “艾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