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祁琅顿住脚,凝视着对面墙壁上一副淡雅的山水画,一手叉腰,深深吸一口气:“不是只有恶意和杀意才是坏心,这种以善意为名的强势和隐逼才是更可怕的,他是在宣誓主权,就像狮子会在自己的地盘上留下气味,他在不动声色地侵蚀我,侵蚀我的下属、我的领地和平等的权利,他想压我一头,他想在和我的博弈中占据上风。” 今天他可以让她的人进入帝曼街,明天他可以送给她享用不尽的财富,后天他可以给她轻而易举的特权和便利。 然后呢,那然后呢?! 当她无声无息被他纵容了欲望,当她习惯了轻易从他手中得到一切,那她就彻底失去了与他平等叫板的资本,那时候,她有什么资格去拒绝他的要求,去承受他的收手,她就彻底成了任他为所欲为的傀儡。 “妈蛋。” 祁琅越想越生气:“这个老男人,太恶毒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男人,就该被抽筋扒皮千刀万剐挖眼割喉下油锅。” 小奶音还没从宗政低调而骇人的狼子野心中回过神来,正想着人类实在是太凶残了,就听见祁琅阴飕飕的声音,它赶紧把自己的小被子抖开,缩进去瑟瑟发抖。 它默默咬着大拇指,心里委屈的淌水,心想这两个人都是一路货色,谁也别说谁,就是苦了它这个无辜的小统统,被迫承受这种无妄之灾。 祁琅越想越生气,这口气憋在心里咽不下去,她突然转身:“不行!我得给他点教训,他简直猖狂的上天了。” 小奶音呜呜两声,试图劝阻:“忍一时之气,退一步海阔天空,你看看你才穿来几天,都搞出多少事情来,人家打脸都是一步一步来,没有你这样上来就搞大boss的,你再忍一忍,咱们先猥琐发育一阵,等你升级了再去找他好好算帐。” “不行。” 祁琅坐回椅子上,把光屏拿过来点开,面无表情指着屏幕:“给我搜索出宗政的通讯号,屏蔽我的信号源,敢让我不痛快,我得让他十倍的不痛快!” 小奶音哇的一声哭出来:“你冷静一点!搞事一时爽,事后火葬场啊。” “不。”祁琅纠正:“是一直搞,一直爽。” “别扯那么多废话。” 祁琅点着光屏,非常开明大气:“我就这么说吧,今晚要么我去搞他,要么我搞你,你自己选吧。” 小奶音不想被搞,但它也不想搞这个世界的大boss,它哭哭啼啼抹眼泪,特别委屈:“我真的没法子,之前不是跟你说了能量不足,你又不愿意充能,现在我什么功能都没有,我就是一个无辜可怜的小统统呜呜呜。” 祁琅犹豫了一下,在保全清白节操和收拾宗政之间犹豫片刻,她果断选择后者:“我明白了,那你先给我透支,我充,我马上就充。” 小奶音这次是真的惊了,没想到她这次决心这么大,扭着手指,小心翼翼看她:“我们充能…就是那种的,你懂的吧。” “我懂。” 祁琅表情冷静:“你开,我心里有数。” 小奶音打量着她的表情,不知为什么觉得全身寒毛都炸了起来,也不敢和她反着来,犹犹豫豫找到了宗政的通讯,眼一闭,手指一戳就点了过去。 通讯响起的时候,宗政正站在窗边。 斑驳绚烂的光影透过明净的落地窗打进来,悄无声息融入沉寂的黑暗里,他静静站在阴影里,平静地俯瞰这座他亲手打造的罪恶之都,浅淡清凉的茶水在玉色的瓷杯中摇晃,一圈圈泛开的涟漪,清澈的剔透。 通讯一下接一下响起,他却似充耳不闻,只慢条斯理抿着那一小杯清茶,过了半响,他轻轻把茶杯放在一边,走到桌案前拿起光屏。 是一个未知的号码。 他轻轻挑了挑眉,点开接通的按钮,屏幕上浮现出一张带着面具的脸。 宗政看着那一双星子般漆黑清凉的眼睛,笑了。 这么晚还打通讯来,她对那个卡特家的少年真的很上心啊。 这并不是一件令人很愉悦的事。 他慢慢往后坐在椅子里,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袖口折起的弧度都一丝不苟,声音也带着温和的笑:“祁小姐深夜来电,我实在是很惊喜啊。” “是啊。” 祁琅笑眯眯地说:“长夜漫漫,我怕宗先生孤枕难眠、太过寂寞,恰好我看到了一个故事,忍不住过来和我的好朋友、尊敬的宗先生您一起分享。” 倒是耐得住气,没有上来就说。 宗政撑着脸,懒散又闲适地看着她,也笑着说:“好啊,愿闻其详。” 祁琅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地开始自己的表演 “这是一个浪漫的童话故事,说很久很久以前,村里有一头家财万贯、鱼肉乡里的恶毒大灰狼,和一只柔弱、善良、美丽又可爱的小白兔,那一天,大灰狼意外看见了小白兔,震惊于世上竟然有如此清纯可爱的小白兔,于是对她一见钟情,虽然他老,还不洗澡,但是他并不为此而忏悔,仍然恬不知耻臭不要脸地垂涎着天真美丽的小白兔,他强取豪夺,他步步为营,他不择——” “等一下。” 宗政抬了抬手,对粗糙的剧情结构表示不满,他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他不洗澡?你又没有亲眼见过,怎么能随便污蔑狼,你不能因为他是狼就歧视他,你应该实事求是,亲自求证之后再说出来。” 祁琅抑扬顿挫的表演被打断,就跟裤子脱了一半一样不上不下,顿时不高兴了:“没见过你这种杠精,你到底听不听?!” 宗政举手表示认输:“好好,你继续说。” 祁琅瞪他一眼,继续说:“后来,终于有一天,大灰狼没有克制住自己猥琐变态的恶念,他拦住小白兔,一把把她按到墙上,手撑在她肩膀边,低下头,用自己长满灰毛和跳蚤的手抬起她的下巴,对她邪魅一笑。” 宗政额角轻轻跳了一下,隐忍着没有叫停,还捧场地拍拍手:“然后呢?” “然后,大灰狼对着小白兔吹了一口满是口臭的腥气,狂狷傲慢地对她说:“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给你,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能摘来给你,只要你乖乖做我的女人。”说完,他得意洋洋地低下头来,就要去亲小白兔那娇艳欲滴的红唇。” 宗政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他迟疑了一下,好学地问她:“这个时候,我是不是该鼓掌?” “还没完呢,别老插嘴。” 祁琅斜他一眼,继续用饱满地情绪大声说:“哦,这该死的甜美的小白兔,只见她清澈纯洁的眼睛里染上盈盈的慌张的泪光,她推拒、躲藏着、嘤嘤哭泣着,却无法抵抗那强壮的大灰狼,她绝望地闭上眼,狠狠心,心想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 宗政终于听到大结局,忍不住问:“那就怎样?” 祁琅盯着他,突然仰头哈哈大笑,骤然一根中指竖过来,猖狂地几乎要上天:“那就送你个大礼啊!俏丽吗!听见了吗俏丽吗!宗政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再有下次,我把整个帝曼街黑给你看!” 宗政一愣,眼前的光屏突然关掉,整座庄园的灯光突然熄灭,楼道里传来侍从们交错的脚步声。 他皱了皱眉,突然感觉大地传来一声声震动,他站起身,快步走到落地窗边,开阔的视野让他能清晰看见自帝曼街遥远的边界往里,一圈圈明亮绚烂的灯光熄灭,伴随着偶尔骤然爆开的轰鸣炸裂声,将半边天幕生生映成无比璀璨的光彩。 “先生!先生!”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白学林推门而入,眼镜因为快步的行走而略有些歪,他快速说:“先生,东区出了岔子,能源通道突然中断,是我们的疏忽,我已经派人去查明原因……” 他的声音突然滞住。 明净的窗反射出男人温和清俊的容颜,他遥遥望着那一片片陷入黑暗的街区,却慢慢笑了起来,笑得那么舒朗又畅快。 “真有意思。” 他听见先生带着笑意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像是自言自语:“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有意思的人。” 第二十一章 “您还好吗?” 梅尔把手帕递过去, 表情很是担忧。 第三次有血滴下来的时候, 祁琅已经很淡定了。 祁琅接过帕子, 捂住汪汪冒血的鼻子, 仰头往后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一口气:“没事儿, 我好多了。” 是啊, 今天一个下午只流了三次,哪里像第一天啊, 鼻血流的比大姨妈还多,她在床上躺尸的时候已经开始考虑用姨妈巾止血了。 “可是您已经流了好几天了。” 梅尔想到前几天,忧心忡忡:“要不公务先放下,我们去疗养室看看吧,您这样太让人担心了。” “是啊, 殿下。” 旁边的莱斯赞同地点点头, 还温柔地提醒着:“殿下,不要仰头,脑子会进血的。” 祁琅斜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 “怎么会。” 莱斯一脸委屈, 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 显得艳丽又无害, 他柔声说:“我只是很担心您。” 祁琅现在虚的很, 懒得和他计较:“还有多久才到?” “已经到了。” 帝科院恢弘威严的大门出现在眼前,莱斯让司机转了个弯, 停在安静的侧门, 祁琅推门下来, 一眼就看见门外双手插兜、正在低头看时间的克里斯。 “克里斯。” 祁琅有气无力叫他一声,克里斯抬起头,大步走过来,当看见一脸苍白戴着手套还捂着鼻子的祁琅的时候,顿时惊住:“您这是怎么了?” 对于这个连癌症和肢体克隆难题都已经解决的星际时代而言,生病是个很陌生的概念,除了源能副作用导致的基因崩溃,或者遭到太强大的源能暴力碾压,其他的病痛在还没有征兆时随便往疗养舱里躺一躺,站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克里斯一度以为祁琅无所不能,现在看见向来活蹦乱跳的她恹恹站在那里,怪异之余,又有点莫名的心疼。 “出了一点小小的问题,不过没什么事儿。” 祁琅摆摆手,指着身前身后的三个人:“这是我的侍从和侍卫长,梅尔和莱斯,这位是克里斯司长,大家认识一下。” 能站在这里的,很显然都是祁琅认可的心腹,以后大家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克里斯与梅尔友好地点点头,当他的目光移到莱斯身上的时候,却顿了顿。 上一次他们见面,还是莱斯与林绝一起奉命救援他们,克里斯还记得那时候莱斯的模样,虽然对祁琅始终彬彬有礼、看着恭敬有加,但是身上始终透着一种琢磨不清的疏离与冷漠。 但是这一次再见到,莱斯身上那种的凉薄和阴郁气场被收敛的干干净净,一下车就很自然地站在祁琅身后半步之遥的位置,无论在看什么余光总是定在她身上,像一头被调教的驯服乖巧的狼犬,下意识随着主人的心意行事。 这才多长时间啊… 意外的,克里斯居然没有感觉很惊讶,他心里好像已经接受了蒂安公主就是这么奇妙的设定,她做出任何事来他都不觉得奇怪。 克里斯在看莱斯,莱斯也在打量克里斯。 同为贵族出身的帝国英才,彼此之间自然是知道的,但也就仅此而已,以前他只一心想着离开皇宫,所以哪怕克里斯就要与蒂安公主订婚的时候,他这个公主的副侍卫长也没想过要与对方有更多接触,谁想到世道变得太快,以后竟然要成为一条船上的同僚。 上一次见面,他还没对公主改观,对于公主与克里斯的亲近也没什么想法,但是今天再见到克里斯,看着两人之间熟悉自然的相处模式,他心里就有点异样。 她对克里斯就谈笑风生,对他动辄凉言凉语,罚过他跪,让他去过戒律院,对他总没个好脸。 莱斯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之前是自己作的,但是将来大家也就是站在同一水平线了,同为帝国英才,他自信自己不比克里斯差。 公主只有一个,五根手指还有长短呢,同样是心腹,公主总会有更偏爱的一个。 近水楼台先得月,莱斯当然想成为被偏爱的那个。 想到这儿,莱斯不由露出一个微笑,主动走上前去伸出手:“日安,司长阁下。” 克里斯也是在政坛沉浮过的人,怎么会看不出莱斯微笑中隐隐张狂的挑衅。 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忽然也冒出了火。 一个满肚子坏水儿的人,一个背叛过的人,怎么好意思来挑衅他。 克里斯唇角也勾起营业性的虚伪笑容,握住莱斯的手,重重握了握:“不用客气,叫我克里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