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祝云瑄好笑地抚了一下儿子的小脸,吩咐高安:“你亲自去厨房看看,这里的厨子应该都知道暥儿喜欢吃什么,弄些吃的过来,别弄太多,要不吃多了一会儿他又睡不着了。” “诺!奴婢这就去! 暥儿在祝云瑄怀里扭了扭身子,小声问他:“小叔叔,那些竹子做的小兔子、小狗狗是不是你送给我的呀?” 祝云瑄摸了摸他的脑袋:“暥儿知道?” “爹爹说的……” “暥儿喜欢吗?” “好喜欢!”小孩用力点头。 祝云瑄笑了一笑,告诉他:“是小叔叔送给我的暥儿的,但那些东西不是小叔叔做的,是……一个伯伯给暥儿做的。” 暥儿轻轻眨了眨眼睛:“哪个伯伯啊?” “暥儿以后就知道了。”祝云瑄轻捏了捏孩子的手心,未再多解释。 厨房送了一小碗蛋奶羹过来,祝云瑄抱着孩子一勺一勺地慢慢喂给他吃。暥儿盯着他看了一阵,在祝云瑄再次将吃食送到他嘴边时,小声喃喃道:“小叔叔也吃,小叔叔不要不高兴了。” 祝云瑄恍然回过神,脸上挤出笑:“小叔叔不饿,小叔叔没有不高兴,暥儿为何会这么说?” 小孩噘了噘嘴:“暥儿猜的,小叔叔晚上见到那个伯伯就不高兴了……” 祝云瑄怔忪了一瞬,没想到暥儿这孩子才三岁大,竟会有这般敏感。被自己的儿子揭穿了心思,他愈发觉得难堪,嘴上却不愿意承认:“没有,小叔叔有暥儿陪着就很高兴了。” “真的吗?” “真的。” 将孩子喂饱,祝云瑄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热帕子,亲手给孩子擦脸,暥儿一动不动,乖乖地任由他动作,末了咧开嘴角冲他甜甜一笑:“谢谢小叔叔。” 祝云瑄心头一软:“好孩子。” 暥儿搂着他的脖子,贴上去吧唧一下,在他的脸上用力亲了一口,做完之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往他怀里钻,撒娇道:“暥儿好喜欢小叔叔。” 祝云瑄眼中的笑意加深,低头,也在孩子软嫩嫩的小脸上印上一个吻:“小叔叔也喜欢暥儿。” 被抱上床,小家伙依旧很兴奋,翻来覆去地不肯睡,攀着祝云瑄的胳膊要他给自己讲故事。 祝云瑄轻拍着他的背,慢慢说道:“从前有一只小兔子……” “兔子!”一听到兔子,小家伙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嗯,小兔子是一只孤独的小兔子,别的兔子都有爹爹只有他没有,他总是问别人为什么我没有爹爹啊,没有人能回答他,其实他也有爹爹的,他的兔子爹爹在月宫里头,等时机到了就会来把他也接去月宫,可是兔子爹爹很担心,他不知道小兔子肯不肯跟他去,他怕小兔子不肯要他,暥儿,你说小兔子他愿意跟兔子爹爹去月宫吗?” 小孩儿茫然地瞪着眼睛,好半天才轻轻点了点头:“要去的。” 祝云瑄鼻子一酸,笑着亲了亲他的额头:“乖宝宝。” 暥儿黑亮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小心翼翼地问:“小叔叔,你是我爹爹吗?” 看着孩子期盼又忐忑的目光,祝云瑄微微一怔,呐呐道:“暥儿想要我做你爹爹吗?” 小孩委屈地扁了嘴,慢慢红了眼睛:“我已经有爹爹了,可嬷嬷说爹爹不是我爹爹,呜……” 祝云瑄把孩子抱进怀里,又自责又心疼,哽咽出声:“暥儿不哭了,暥儿乖,暥儿有爹爹的,我就是暥儿的亲爹爹,爹爹来接暥儿去月宫,暥儿跟爹爹走好不好?” “爹爹以前为什么不要暥儿?” 小小的孩子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祝云瑄坐起身,将人抱起来,一边给他拍背顺气一边哄他:“爹爹的乖宝宝,不哭了,是爹爹坏,以后爹爹再不会不要暥儿了。” 门外,祝云璟停住脚步,他是特地过来看这叫人放心不下的一大一小的,听着里头隐约传出的声音,祝云璟笑着叹气,没有再推门进去,停了片刻,转身离开。 客栈之内,梁祯倚在窗边,静静看着总兵府的方向,目光所及只有隐约可见的灯火。 夜色弥漫进他漆黑的双瞳中,遮去了隐匿其中的所有情绪。 有人推门进来给他送茶,见他这般,踌躇问道:“少将军,我们已经来这里快两个月了,什么时候回去?” 梁祯闭了闭眼睛,勾唇一笑:“急什么,事情还没办完呢。” 第五十七章 好久不见 巳时,马车出了总兵府,往城北的海市而去,难得今日祝云瑄空闲下来,和祝云璟一块,带了几个孩子出门去外头玩。 这几日祝云瑄白日里处理政事,晚上陪着暥儿玩,父子俩相处得越来越融洽。只是暥儿这孩子有些拧巴,在人前从来都只肯叫祝云瑄小叔叔,只有他们两个人时才会黏糊糊地抱着祝云瑄喊爹爹、与他撒娇。祝云瑄心知这小家伙是顾忌着祝云璟和贺怀翎,更是心疼他,小小的孩子就这么体贴懂事,他何德何能,能生出这么个宝贝来。 今日祝云瑄闲来无事,便主动与祝云璟提起想带孩子去外头逛逛,祝云璟自无不可,一大清早就吩咐下去,叫了下头人做准备。 贺怀翎每日都要去军中,祝云璟也时常不着家,几个孩子日日关在府中能出外玩的机会并不多,尤其是两个小的,那晚去灯会上凑热闹就是第一遭,城北的海市更是没去过,从出府门上马车起便兴奋得不得了。 一路上元宝都在与祝云琼吹嘘海市上各种好玩的东西,直把第一次出宫门的土包子祝云琼唬得一愣一愣的。两个小娃娃则凑在一块,趴在窗边看外头眼花缭乱的喧嚣街景,入了迷。 祝云璟笑着冲祝云瑄努了努嘴:“暥儿这样以后进了宫,就更没机会出来玩了。” 祝云瑄望了孩子一眼,淡道:“京城也有不少好玩的东西,我不会拘着他。” 祝云璟笑叹道:“是啊,我都忘了……” 小时候祝云瑄是最喜欢玩的,总是想着法子偷溜出宫,京城里好玩的地方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即便如今性情大变,从前的事情又怎会都忘了。 “我看暥儿已经差不多接受你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带他启程回京?” 祝云瑄抬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再过几日吧,现在走他肯定舍不得你们,也不急。”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海市的入口,海市是泉州城北靠海的一座街市,占地广阔,分为东西两块。西市卖的都是海产品,除了新鲜打捞上来海鱼海货,还有海中珍珠、珊瑚、贝壳所制的各式东西,种类繁多的器物、家具,男人们爱的摆件玩器,妇人姑娘们中意的首饰吊坠,以及孩童们喜欢的各种新奇玩具,应有尽有。而东面的海市,则什么都卖,五湖四海的东西在这里都能找得到。 铺面林立、各色的摊位一个接着一个,一路过去几乎望不到尽头,祝云璟边走边与祝云瑄介绍,这里的海市以前就有,不过规模没这么大,只有西市那一块,还是开海禁之后才逐渐发展了起来,除了泉州本地人,天南海北的商人路过泉州,都必会来这里一趟。 “我在这里也有二十间铺子,算得上是日进斗金了,你看看便知道,东边的街市从江南到北夷、从南洋到西洋,什么货都有得卖,开海禁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往外面走,也有越来越多外头的人来我大衍,若是没有那些盘踞在鬼蜮之上的海贼做乱,来来往往的商船只会更多。” 不用祝云璟多说祝云瑄也十分清楚,自开海禁之后这些年,闽粤这边的港口每一岁所收得的关税数额都十分的惊人,且还在连年增长中。早年朝廷里还有人质疑开海禁会带来种种弊端和隐患,到了后头眼见着白花花的银子不断流入国库便就都闭嘴了,否则前些年大衍天灾人祸不断,昭阳帝又是个花钱大手笔不管不顾的,国库早就得见了底,哪里还能有如今的太平盛世。 祝云瑄兴致勃勃地一路走一路逛,不时停下来问价,看着有兴趣的东西便掏钱买下来,他们今日依旧是微服出行,带的人虽多,但也不算打眼,毕竟在这海市里头一掷千金都是稀疏平常之事。 几个孩子跟在他们身边一路好奇地东张西望,暥儿一直乖乖牵着祝云瑄的手,看什么都稀奇,但很听话地从不胡乱碰不是自己的东西,每一回都是祝云瑄问他想不想要,小孩儿或是点头或是摇头,只挑最喜欢的,半点不贪心。 晌午之时,祝云璟提议去这海市里最大的酒楼望海楼用午膳,他们要了间上房,直接上了酒楼三楼,临海的房间,窗外便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 望海楼的食材都是海产,元宝他们几个孩子在这海边长大早已吃习惯了,祝云瑄和祝云琼也不挑,没有什么是不能吃的。 暥儿吃得很香,特别喜欢那道牡蛎蟹黄蛋羹,祝云瑄很高兴,不停给他夹菜,小孩子吃得多才长得快,暥儿因为早产体弱身量只到只比他大半岁的铭儿肩膀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赶上来。 不过铭儿这小娃娃今日却没什么胃口,一直蔫蔫的,午膳用到一半,祝云璟把孩子抱起,说铭儿可能着了凉发起了热,要带他回府去看大夫,问祝云瑄:“要不我先带铭儿回去吧,你们接着用膳,下午要是想逛还可以继续再逛逛。” 祝云瑄犹豫之后点了头,他难得能清闲片刻,这趟回去了可能就再没机会来了,早晨他们只逛了东市,最具泉州地方特色的西市还没去看过,未免可惜。 元宝立刻嚷嚷着还要留下来玩,祝云璟拿这浑小子一点法子没有,祝云瑄叫他放心:“孩子想玩就让他多玩玩吧,我会叫人看紧他。” 他又低头去问暥儿:“暥儿要留下来继续陪小叔叔吗?” 小娃娃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于是祝云璟带着铭儿先回去了,元宝早就吃饱了,爹爹一走愈发坐不住,笑嘻嘻地说要自个去外头玩,祝云瑄叮嘱了他几句不要乱跑,分了一半的侍卫去跟着他,元宝连声应下,拐着祝云琼一块走了。 屋子里顿时清静了下来,暥儿四处看了看,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祝云瑄给他夹菜:“乖,你继续吃,不急。” 小孩冲他甜甜一笑:“爹爹也吃。” 用过午膳,祝云瑄叫店家将席面撤走,没有急着离开,捧着热茶坐在窗边,欣赏着外头的海景。吃饱了的暥儿很快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被他抱在怀里,昏昏欲睡。 祝云瑄低头,嘴唇轻轻蹭了蹭孩子柔软的发丝,闻着睡着了的孩子身上淡淡的奶香气,唇角上扬了些许。 梁祯是突然出现的,祝云瑄只是一低头一抬头的瞬间,便有人从窗外翻了进来,大咧咧地坐到了桌对面。 见着来人,祝云瑄下意识地蹙眉,看了一眼他翻进来的窗外,这里是三楼,外头没有任何护栏,他是从隔壁房间跃过来的,也当真是不怕死。 梁祯自在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晃着茶杯,笑吟吟地望向祝云瑄:“陛下,好久不见。” 梁祯的脸上依旧戴着面具,祝云瑄不动声色地回视着他:“……当年你是如何答应朕的,永远不再踏足大衍一步,如今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梁祯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角,满脸的无赖:“我说过吗?我不记得了,便是说过那也是昭王梁祯答应陛下的,我嘛,如今姓萧名念,一介草民罢了。” 祝云瑄冷声提醒他:“只要朕喊一声,立刻会有人进来,你逃不掉的。” 梁祯笑着摇头:“陛下,都三年了,总是这样累不累,我不过就是想看看你,你来这泉州城都十余日了,我好不容易才找着机会跟你单独说说话,你又何必如此。” 躺在祝云瑄怀里的孩子被动静惊醒,揉着眼睛呓语了几声,祝云瑄轻拍了拍他的背,温柔哄道:“乖,你睡。” 暥儿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望向祝云瑄:“爹爹我要喝水。” 祝云瑄把人抱起来一些,倒了杯温开水送到他嘴边,让他慢慢喝。 梁祯一直笑望着他们,待到暥儿喝完了水,才慢悠悠地开口:“陛下立后了吗?怎从未听说过,这是打哪里冒出来的小皇子?” 听到声音,暥儿转头看向梁祯,愣了愣,显是认出他来了,“呀”了一声:“兔子花灯……” 梁祯伸手过来,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这小东西记性倒是不错。” 被夸赞了的暥儿很是高兴,乐颠颠地道:“伯伯送暥儿的兔子花灯暥儿好喜欢。” “是嘛,”梁祯笑着点头,“那下次伯伯再送暥儿些别的好玩的。” “不用了,”祝云瑄拧紧了眉,沉声打断他,“你来到底所为何事?” “陛下若一定要问个缘由……”梁祯拖长了声音,目光在他空无一物的手腕上晃了一圈,眼中笑意愈浓,“当年离京之时,我的一串佛珠不见了,陛下应当知道,那是我爹留给我的唯一的一样东西了,我总想着要找回来才好,所以来问问陛下,后头可有见着那串佛珠?” 祝云瑄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没见到,逆王梁祯已死,他的东西早就都处理了,你既不是他,何必来与朕讨要他的东西?”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梁祯:“……” 第五十八章 心不由己 被祝云瑄拿话头堵住,梁祯失笑出声:“三年不见,陛下倒是比从前更刁钻了。” 祝云瑄冷哂:“不比得你,永远这般落拓潇洒。” 梁祯厚着脸皮将对方的讥讽当做赞美,笑着应下:“陛下谬赞,愧不敢当。” 坐在祝云瑄怀中的孩子一直好奇地盯着梁祯瞧,被他脸上的面具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奶声奶气地问他:“伯伯你为什么一直遮住脸啊?” 梁祯笑望向他:“小宝贝想看伯伯长什么样吗?” 暥儿下意识地点头:“可以看吗?” “小宝贝想看当然可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