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薛柳往鬼王离开的方向看了眼，林木茂密，已经看不到鬼王的踪影。 “莫非你想看看，他是不是能及时发现你停下了？”薛柳低声询问道。 赵小梨摇头：“当然不是……我就是真走不动了。” 二人才刚坐了会儿，没等来鬼王，谁知竟等来了几个路过的人。 这是一个奇怪的组合，三个道士和两个和尚，看着像是组成了一个队伍，巧的是，里头竟还有赵小梨熟悉的人，那位小道长余一渺。 “赵姑娘！”余一渺本走在这一支奇特队伍的最后，看到路边的赵小梨和薛柳，他惊喜地走到了前方。 然而令他诧异的是，赵小梨却半点没有重逢的惊喜，反而焦急地挥手低声道：“快跑！” 走在队伍前头的是一位三十来岁的道士，道袍与余一渺的不同，面色有些黑，眉毛浓粗，看着像是无比板正的人物。他的注意力没落在赵小梨身上，倒是先看向了一旁的薛柳，横眉竖目：“你这妖孽，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伤害人类！” 余一渺知道赵小梨和薛柳算是朋友关系，闻言连忙去拉了下黑皮道士的衣袖，匆忙说道：“田师兄，她与赵姑娘是朋友，不会伤害她的，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 “还能有什么误会！”田道长不理余一渺，对薛柳怒目而视，“遇见鬼怪，我等修道之人，理应为民除害，余师弟可是害怕了？” 没等余一渺说些什么，赵小梨已撑着树干站起来，快步走过来，神情焦灼地匆匆说道：“别扯什么鬼不鬼的了，快跑！我不是跟你们开玩笑的！鬼王就在前面，你们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田道长一怔，随即冷笑：“胡说八道，鬼王……” “闭嘴！”赵小梨突然扬声打断了田道长对鬼王的评价，怒瞪着他说，“你想死就自己死远点，不要连累别人！” 说完她也不管因为突然被骂而涨红了脸的田道长，直接转向余一渺道：“余道长，你可信我？” 余一渺一怔之后，用力点头：“贫道相信赵姑娘。” 赵小梨神色一松，忙道：“那你快走，详情之后我再跟你解释……” “可是……”余一渺被巨大的信息量弄得有些迷茫，但他愿意相信赵小梨，便先劝起了田道长，“田师兄，这位赵姑娘是值得信赖之人，她让我们走，便是有充足的理由，还请田师兄、何师兄和两位法师先行离开此处。” 田道长不认得赵小梨，但他一向嫉恶如仇，见赵小梨这个人类竟然跟一个鬼厮混在一起，对她的第一印象就不太好，虽有余一渺的背书，他却不愿相信，冷着脸说道：“余师弟，你出来历练不久，却不知这世上有太多鼠辈，此女与鬼厮混，说出的话岂能当真？” 他再看薛柳，却见后者正老神在在地坐着，并没有将他们这一行人放在眼里，顿时更是怒火中烧。 “余道长，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先走吧！”赵小梨懒得理会田道长，径直对余一渺道，“快走，真的要来不及了！” 她顿了顿，又道：“我先过去拖住他！” 赵小梨匆匆掉头回去，薛柳见状忙跟了上去，搀住她。 “站住！”田道长一见薛柳这个鬼要跑，怒斥一声便打算追上去。 薛柳没理会他，他这会儿淡定的很，虽然他感觉自己打不过这些修士，可鬼王就在附近呢，一旦他们要动手就会波及到小梨妹妹，鬼王必定会出手，他们这些人连给鬼王提鞋都不配。 赵小梨被薛柳搀着走，边走边回头再次提醒余一渺：“余道长，快走！” 等她回过头来，便看到前方是白虎，以及坐在白虎上的鬼王。 鬼王的脸色不大好，冷厉的目光从不远处那些人身上掠过，最后落在赵小梨身上，轻柔的语气也挡不住他眉目下的恶意：“赵小梨，你的所谓朋友，真是遍天下啊。” 赵小梨一个激灵，连忙道：“回圣尊，只是泛泛之交罢了，算不得什么朋友。” 当她朋友太危险了，会被鬼王抓去当人质甚至被杀掉的啊！ 当鬼王现身的那刻，田道长、余一渺，以及其余三人都面露凝重地看了过去。 他们从未在家中掌教或住持身上看到过这样令人颤栗的气势，而这足以说明，眼前新出现的鬼并不一般。 骑着巨大白虎的、气势摄人的鬼。 ……竟真的是传说中被法印大师消灭的鬼王吗？ 队伍中的两个和尚一个三十来岁，一个不过二十出头，年长些的那个在看清鬼王的模样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自家寺里还有鬼王的画像，虽然并不是完全相像，那幅画像根本没能描绘出鬼王十分之一的俊美，但他依然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鬼，就是早就该被消灭了的鬼王！ “真的是鬼王！”他喃喃了一句。 其余几人闻言，验证了心中猜测后，震惊已不足以形容他们此刻受到的冲击。这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个噩梦，一个醒不过来的却又莫名其妙的噩梦！ 说好的被法印大师消灭了呢！ 余一渺震撼之余不自觉地看向前方那个瘦弱的女子，她娇小的身影如同大山，挡在鬼王面前。他恍惚间想起，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快死了，也是她挡在他的面前，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而那个画面却被他记了一辈子。 “好一个泛泛之交。”鬼王表情冷然。 赵小梨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回过头去，只见那五人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竟然互相攻击了起来。 这是鹅卵石的幻象！ 赵小梨心头一紧，鬼将丁的惨状再一次涌现在她脑海中，明知自己的求情不可能有任何用处，她还是扑到白虎身上，仰头望向坐在白虎背上的鬼王：“圣尊，您何必跟他们这些蝼蚁一般见识呢？况且，您现在要是不杀他们，便能让他们将您的威名四处传播，让世人都知道，您又现世了，岂不是更好？” 鬼王低头看着赵小梨。 白虎很高，她站起来也不过蹭到它的耳边，因为不敢碰他，她就只抓着白虎身上的软毛，倚靠在它身上，面色苍白，双唇亦是毫无血色，仰着头望着他的模样脆弱得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破碎。她原本被鬼将丁伤过，跟着走了一路，伤或许更重了。 鬼王顺着赵小梨的话道：“让世人皆知本座已现世？” 赵小梨连忙点头。 鬼王却扯起嘴角，蓝黑色双眸暗藏讽意：“好让法印寻来？” 赵小梨慌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也不是，鬼王其实根本不在意，他抬眼瞥向前方，淡淡问道：“哪个是你方才叫的道士？” 赵小梨紧张地吸了口气，她不敢回头看余一渺他们的互相残杀已进行到了什么地步，她要专心琢磨鬼王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是打算放过余一渺，杀了其他人，还是放过其他人，就杀余一渺？ 这样两难的选择，令赵小梨十分为难，她心一横，干脆什么都不说，贴着白虎滑倒在地。 虽有做戏的成分，然而她确实也有些吃不消了。 没了莲玉扳指之后，她再没有持续不断供应的真元，只能靠体内自己积累的真元，为了让自己的伤势好一点，她一遍遍地按照修炼时的功法运行真元，只不过没法坐下安稳修炼，体内的真元运行得极为缓慢，她的伤势不见好转，只是保持不恶化罢了。 鬼王低头看着赵小梨，却只能看到她的黑色头顶，她整个人陷入白虎的皮毛当中，软软的也像是一只无害的兔子。 他忽然觉得意兴阑珊，收回了真元。 原本正在互相攻击的几人身上都挂了彩，好在几人水平差得不多，还来不及闹出人命来，在鹅卵石的幻象结束后，看着自己这边几人的惨相，他们脸上纷纷染上骇然之色。 无需亲自动手，便能让他们几人中了幻象自相残杀，而他们在中幻象之前，却一点迹象都没有，这是何等可怕的手段！ 余一渺下意识地看向赵小梨，却见她软倒在那庞然大物身旁，不知生死。他心头一紧，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小半步，却硬生生停住了。 他好像……给赵姑娘添麻烦了。 除了余一渺之外，其余的几人也忽然意识到，那位姑娘刚才竟然真的是好心提醒他们，若他们没有留下说这么多话，或许早就安然离开了，哪会落入如今的境地？ 刚才表现强硬的田道长更是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可如今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是没用，不如想想如何脱身。 虽然他刚才曾斥责余一渺怕了鬼，按照他的逻辑，即便面前是鬼王，他们也该奋不顾身，为民除害。然而，真正面对鬼王时，他才明白，有些差距不会激起人的斗志，反而会引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面对鬼王，他们这一行人毫无胜算，不过是白白送命罢了。 但在知道鬼王意图之前，他甚至连逃命都不敢轻举妄动。 赵小梨将自己整张脸都埋在白虎柔软的皮毛中，耳中听到打斗的声音停歇，她心里一喜，知道自己兵行险着赢了。怕她一激动就死了还捎带上他，鬼王不就只能放过余一渺一行人了么？ 她偷偷看向薛柳的方向，后者注意到她的偷瞄，嘴角一抽，顿时收起了担忧的情绪，只将肤浅的焦躁摆在面上。 随后赵小梨听到鬼王道：“认识赵小梨的道士过来。” 他的语气实在称不上友好，然而至少没有立即杀人，她觉得这样很好。但当她听到有人慢慢走近时，她依然提起了心。 现场没有任何一人可以在鬼王的手下走过一招，只要能保住性命，无论什么结果都是胜利。 赵小梨怕余一渺的反应没薛柳那么敏捷，也不敢看他，只竖着耳朵听着动静。 鬼王的语气淡淡的：“本座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赵小梨心里一沉，这个开场白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啊！ 果然，没等余一渺出声，便听鬼王满含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说道：“将那四个都杀了，本座便放过你。” 余一渺一惊，下一刻却断然拒绝：“贫道绝不会为了苟活而做这种事！” 鬼王似乎并不觉得意外，他白皙莹润的手轻点了点白虎脚边瘫着的赵小梨，笑道：“她是你的朋友吧？你若杀了那四人，本座允许你带走她。否则……那四人若愿意杀了她，本座也可以放他们走。” 赵小梨简直想指着鬼王的面门骂他不要脸，他怎么可能让余一渺带她走？他更不可能让别人现在就杀了她！他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分化他们，让他们内部相争罢了，他就喜欢看人为难痛苦的模样！ 没等那几人因想要活命而产生动摇，赵小梨直接抓着白虎的小腿站了起来。 余一渺小小地低呼了一声，又生生忍住。 赵小梨没看他，只仰头看鬼王，笑盈盈地说：“圣尊，他们可杀不了我。” 鬼王一点也不意外赵小梨的突然苏醒，似笑非笑道：“你醒了啊？” 赵小梨干笑道：“昏够了，自然就醒了。” 鬼王笑了笑：“他们杀不了你，那便只能被杀。” 赵小梨很郁闷，可有那么多人质呢，她又不能跟鬼王硬碰硬，只好憋回了自己的怒气，刚要开口，她的视线却被鬼王侧后方的景象吸引。 如今才刚刚入秋罢了，这林子里多数都是常绿植物，依然郁郁葱葱的，不太看得出来秋天到来的迹象。可就在赵小梨视线所及之处，那一块仿佛成了与外界隔绝的地方，雪花飘落，将下方的一切植物染成雪白。 更令人惊讶的是，那一大片雪景竟在快速移动，中间距离迅速被拉近。 “圣尊，那边！”赵小梨连忙指向那片以极快速度运动的雪景。 鬼王皱了皱眉，然而正是因为他这一停顿，当他回过头时，刚好被这片雪景笼罩。 雪景移动的速度实在太快，几乎瞬间将一行人全都覆盖，而赵小梨在刹那听到田道长喊了个词，仿佛是什么什么“林”？ 他们知道这雪景是什么？ 当赵小梨心中划过这个念头时，四周已陷入一片宁静。 刚刚还有好多人和鬼的地方，只剩下她一人，而且她已不在原地，却是身处了白茫茫一片的雪景中。 怎么……回事？ 赵小梨茫然地环顾四周，除了看到被白雪覆盖的林子，她什么都看不到。 其他人呢？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想起铜镜中的小黑，她连忙拍了拍铜镜：“小黑！” 令她心中一沉的是，不管她叫了几声，也没有得到小黑的回应。 她一个人被抛在这个白雪皑皑的世界了。 赵小梨经历的事还是太少，在冷风中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后，她才不得不接受自己如今的处境。 她得先找到御寒的衣物，赶紧找到其他人，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再想办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