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你的意思是说,大主教大人的判断有误?”主教一挥手,瞪着眼睛。“大主教大人对魔族的研究之深,不是你这种孩子可以妄加揣测的,肯告诉你们真相是一种仁慈。” 较为沉默的那位主教抬起袖子轻咳两声。 “据镇民所说在魔力消失后,安斯艾尔以肉身跟魔族对决也不露下风,身体素质强悍的话,从十五岁开始修炼剑技并不算晚,埃尔文先生节哀。” 大主教和蔼的走过来,摸摸拉娜的头。 “好姑娘,有卫兵告诉我你看到安斯艾尔用身体跟魔将战斗也很惊讶?” “今天就到这里吧,大主教大人。”镇长笨拙的打断大主教的话。“孩子们这半天经历许多波折也累了,有什么事情回头再说。” 暴躁的主教冷哼一声,刚想说什么被大主教抬手喝止。 “疼爱孩子是女神都会赞美的美德,看在怀特的品德上,我过几日再派人来。” 镇长和理事官点头哈腰的为他们三位引路出去,苏菲在后面行礼目送。 拉娜弯腰给埃尔文捡起手杖递给他,埃尔文颤抖的问拉娜。 “他一向心有成算,不会说谎的对吗?” “是的,安斯艾尔是最聪明、什么都知道的。”其实安斯艾尔说的‘解决的方法’很暧昧不明,不符合他说话一向的习惯,这个细节让拉娜心里打鼓,但现在的埃尔文很明显需要的是鼓励。“他原本过几个月就要去法师塔继承梅拉阿姨的长老席位,知道的比一位大主教多是多自然的事情。” 埃尔文不住的点头,被拉娜扶着坐在椅子上。 “是的,他可是天命的魔法师,命运中的坎坷全部都是踏脚石,我在着急些什么。” 水滴落到地毯的声音响起,拉娜和埃尔文向声源看去,正看到苏菲面前地毯上浸湿的一块。 她已有皱纹的脸上泪流满面,悲切的对埃尔文说。 “老爷,安斯艾尔少爷是天命的魔法师只是我们的猜测啊。” 埃尔文只闭上眼睛,身体沉重的后躺在扶手椅的靠背。 拉娜明白,即使自己很担心,心情的难过跟为安斯艾尔付出了许多许多的两个人也不能相提并论,只能默默的退下,为苏菲和埃尔文关上了门。 之后几星期,安斯艾尔还是保持着以往的作息,同和他处在书房的拉娜发现,安斯艾尔最近嗜睡了很多。 苏菲和埃尔文恢复常态,没有在提过魔力的事情,教会的人上门了两三次,都被他们两个用软钉子堵回去,拉娜直到五月底才在事件后第一次出门。 一出去就被守在肯特庄园门口的小孩堵住,拉娜认出他的朱莉的弟弟。 跟着他七拐八拐到朱莉家,朱莉紧张的把弟弟妹妹们赶出去才说。 “你知不知道,教会的人最近在镇上说什么?” 肯特家不识好歹,不配合教会的工作?还是藏私不肯为人类着想?拉娜在前几天偷听到苏菲和埃尔文谈搬家的事情,所以并不担心。 “我和安斯艾尔很好,最近一直在养病,主教对我们有一些误解,随着时间会解开的。” 注意到拉娜的不在意,朱莉一咬牙。 “教会的大人怀疑安斯艾尔少爷是人族和魔族混血的孩子,还是高等魔族的后裔。马丁的父亲在镇长府工作,他告诉我教会的人一开始只让镇长把安斯艾尔少爷和老大你交给他们,镇长不肯主教才当着一些人的面说出这种怀疑,还让大家不要说出去,但是我知道这件事时小镇上的人已经都在说了。那天很多人看到安斯艾尔少爷没了魔力也能跟魔族对战的事,他们都在私下讨论这样就能解释的通为什么安斯艾尔少爷会这么厉害。” 放屁,安斯艾尔才不是,他是那个天才魔导师梅拉跟埃尔文的儿子,西格家族的族谱能上数几百年到第三代勇者小队魔法师,埃尔文跟拉娜的父亲一起长大,多的不敢说往上数三辈两家都认识,怎么可能跟魔族扯上关系。 “我和马丁去肯特家好几次想见你,卫兵都拦着我们,我只能让人轮流在门口守着等你出门。” 朱莉的语气很急,心烦意乱的说。 “安斯艾尔少爷救了我们,所以镇上没人去肯特庄园闹事质问,但大家心情都复杂,镇长府的人本来全都坚持不让教会接走你们,这件事让大多数人都沉默下来,尤其是镇长又一次拒绝时,主教也直说是想给安斯艾尔少爷做个检查,本来考虑到镇民的心情不想闹大,才提到接两个孩子走,他们可以退一步只接走安斯艾尔少爷。” “所以......彻底没了拒绝的理由对吗。” 拉娜感到一阵齿冷,如果是真的怀疑安斯艾尔有问题,按照教会强势的作风,怎么可能‘考虑镇民的心情’,这是被一再拒绝后的恼羞成怒。因为镇长府的人不同意,教会一向最顾及面子形象,强行带走刚救了小镇的英雄,破坏教会在一整个小镇镇民心里的形象,一个大主教也担不起。 所以他们想出了这种办法,‘检查身体’是多么合情合理,艾泽尔大陆上人类对魔族的厌恶是超乎想象的,足以抵消掉镇民对安斯艾尔的袒护。 镇长知道内情还是不会支持他们,但也绝对不敢把教会想强取豪夺别人家修炼秘法的事情说出,败坏教会的威严,而且镇长本身对教会所说的恐怕也是半信半疑。 朱莉憔悴的把脸埋在臂膀里,不敢去看拉娜的脸。 “老大,安斯艾尔少爷真的是人族和魔族的混血吗?” 拉娜飞速的反驳她。 “你在说什么?当然不可能。教会的大人不知道有什么误会,我马上就去镇长府上求见,解释清楚误会。” “那为什么从不见安斯艾尔少爷的母亲?埃尔文老爷只说经商却不知道在干什么,外面回来的人都说东王城的小贵族家里都没有肯特庄园奢华。” 朱莉抬头,眼里蓄着泪水。 “我不该这样去想救了我们所有人性命,还因此失去魔力的安斯艾尔少爷,可是老大,听到这件事时,出现在我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被魔族杀掉或是被带有魔族血统的人所救’,我到底更想要哪个。” 拉娜能理解朱莉的痛苦,母亲被魔物杀死、导致父亲酗酒抛弃他们,在朱莉眼里,魔族是她自年幼起就要背负重担的不幸的源头。 教会一直是这么说的,‘人类憎恶魔族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朱莉只要理所当然的憎恨让她变得不幸的魔族,什么都不去思考的地图炮就好。 要说吗?即使不该,但只要告诉朱莉安斯艾尔的母亲,是那个在世人眼里还没去世的法师塔长老梅拉,她就会从自我厌弃的批判中解脱,因为痛苦的前提是个伪命题。 朱莉很聪明清醒,有良心,所以现在才会痛苦,告诉她拉娜相信她也会守住这个秘密。 拉娜一个脑瓜崩儿打到朱莉头上,把她打的一蒙才扬起眉毛问。 “朱莉,如果安斯艾尔是人类和魔族的孩子,你要做什么?” 没想到会被问这种问题的朱莉结结巴巴的。 “我....我不知道。” “你要杀他吗?因为他的身份。” 拉娜逼问着。 “我和安斯艾尔的友谊不会改变,你会因此不再跟我来往吗?” 她攥紧朱莉的手腕。 “你被他救过,你会因为不想被他救,抛弃你的弟弟妹妹、朋友、生活,现在自杀吗?” “在此之前,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拉娜十分刻薄的说。“对安斯艾尔来说,他虽然客观上救了你们,但他只是想驱赶打扰到他生活的魔族而已。” 朱莉定定神,摇头。 “我不会。” 拉娜缓缓松开她的手腕。 “我可以我的人格担保,安斯艾尔的母亲是一位非常伟大的人类女性,至死都在考虑人类的命运。但安斯艾尔的母亲是人类还是魔族真的那么重要吗?安斯艾尔就是安斯艾尔,一个个体存在在世间,大家不去看他做了什么,反而要以种族来否定些东西,是魔族还是人族,甚至是拥有智慧的幻兽,都会有好的、有坏的,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朱莉扑上去捂住拉娜的嘴。 “你疯了,教会听到这种话会怀疑你串通魔族。” 拉娜拉下她的手,安慰性质的抱抱朱莉。 “你想恨所有的魔族,这样才能让你好受些,那就恨吧,但不要再说什么‘被魔族杀掉或是被带有魔族血统的人所救哪个好’这种话,当然是你活着才是最好的,不要为这种恨意太深刻的影响自己。” 朱莉点点头,终于破涕为笑。 跟朱莉和她的弟弟妹妹们道别,从朱莉家出去后,拉娜的脸色再也保持不了轻松。 埃尔文和苏菲不会不知道这件事,但他们一直没有说,还私底下商量搬家的事情,应该是考虑安斯艾尔身体恢复的情况,如果恢复,安斯艾尔能去法师塔,事情就迎刃而解,如果没恢复,以肯特的人脉全家离开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但拉娜了解安斯艾尔,就算身体没恢复他也不可能离开,逃避他人的威逼对他来说是一种屈辱。或许埃尔文劝他他会尊重父亲,但拉娜从之前的冲突中看出来他们父子间存在一定问题,拉娜不想让他们又生新的嫌隙。 怀着这样的念头思考半日来到镇长府,门口的卫兵看到拉娜神色躲躲闪闪的打了个招呼,小镇上的人朴实,完全掩饰不好心里的犹豫。 镇长府前边办公,后院就是镇长的住处,教会的人也住在里面。听到拉娜的来意,很快有人把她带到主教住的地方。 出来的是那天见过的性情深沉些的主教,他倒是很客气的请拉娜坐下说。 “你是代表肯特家来的?”意外的开门见山,等女仆送上红茶,主教闲适的询问。“看来埃尔文先生有决断了。” 拉娜没有去动红茶,恳切的说。 “主教大人,拉斯蒂东王城的红衣主教捷达大人,下个月就要过生日,所以您的上司大主教大人,分外想靠一个能让十五岁少年跟魔将□□对上的秘法,来在捷达大人面前出头对吗?不管是什么样限制的秘法,能做到这样的功效都十分有价值,同时又显出自己在用心处理这次的魔族事件。” 主教的脸色一变,挥手关上屋门。 “你这么小的孩子,嘴里说的什么胡话。” “大人如果不能关住全镇的人,在这里关着我来保全教会的名誉、大主教的名誉都没用。”拉娜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已经设好机关,写好信件,我的信息想必主教大人知道不少,全瑞德小镇的孩子都是我的朋友,他们都知道如果我突然消失要帮我做什么事,我让他们回家把我嘱咐给他们的事又告诉他们父母。” 这些当然是胡诌的,诚然这样做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但要是真碰上丧心病狂的对小孩和他们父母做手脚怎么办,本质上是成年人的拉娜不去赌人性。 她根本谁都没告诉,但她知道这样不光彩的事件,主教主动探查等于自爆短处,即便探查到拉娜在扯谎也是在拉娜离开以后的事,那时对谈里的危险话题失去时效性,主教不可能为了这点事非要为难拉娜。 主教不太高兴的笑笑。 “好吧,不愧是我们十二岁打败中等魔族的小姐,的确跟普通孩子不同,你想说什么?” 拉娜站起来行礼,表示自己的尊重。 “肯特家没有你们想要的秘法,我只想说这句,如果你们再逼下去,我就去找其他大主教或者直接去拉斯蒂东王城的教堂门口,把大主教要做的事情说说。” 看得出拉娜是认真的,主教同情的叹了口气。 “坐下吧,孩子,我看到你登记在册的姓是‘坎贝尔’,跟另一户常年外出的夫妇同姓,镇上的人说你长期寄住在肯特家对吗?” 对他变了副嘴脸提高警惕,拉娜回答。 “是的,我的父亲和埃尔文叔叔是朋友,为了方便我接受更好的教育,父亲拜托埃尔文叔叔让我寄住。” “你肯特叔叔的儿子安斯艾尔,在登记簿上没有姓氏。”主教一挥手,不远处的书架上飞出一本厚书。“‘肯特家’?我从没听说过肯特家,你愿意为他做到这种程度的安斯艾尔,真正的姓氏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 。 拉娜虽然很想给主教表演一个‘该配合你表演的我选择视而不见’,但主教这句话透露出的信息量略大,又有种挑拨离间的感觉,趁机套话才是正理。 “我听不懂您的意思,父亲姓肯特,安斯艾尔当然也姓肯特才对。” 主教做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拍拍拉娜的肩膀。 “回去吧,孩子,问问你的埃尔文叔叔,‘想不想见安斯艾尔本应认识的一些人’。” 刚才被关上的门唰的打开,拉娜顶着迷茫的脸走出去,身上一片冷汗。 教会这是知道安斯艾尔是西格家的人,在趁机逼要西格家的秘法,还挑拨完拉娜和肯特家的关系后让自己传话‘如果不配合就告诉西格家’。 回到肯特庄园,拉娜把套到的信息告诉埃尔文,他面上不见惊讶,只宽慰拉娜不用理会这些事情。 安斯艾尔不在书房,拉娜心里实在不安,忍不住去了他的房间,果然看到他在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