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口腔里弥漫的又苦又咸又酸的奇怪味道,舌面上似乎仍然残留着那汤油腻腻的感受,莫奕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里翻腾起来的恶心味道。 毕竟他也算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即使再能吃苦,也是生涩了。 莫奕眉头紧锁,胃里一时也有些翻江倒海。 就在这时,一个什么坚硬的东西抵住了他柔软的唇边,然后被一个巧劲,使力推了进去,磕着他坚硬的齿列,滑到了他的口腔中。 馨甜芬芳的水果香味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口唇间那股令人作呕的奇怪味道。 莫奕含着水果糖,一边的腮帮子鼓出小小一块,他有些呆地向自己身旁看了过去。 宋祁正襟危坐,垂眸审视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指尖,面部线条板正刚毅,仿佛刚才做出那样举动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莫奕忍不住弯了弯眼眸,低声道: “多谢了,很甜。” 说毕,他转过脸去,伸手拿起一旁的黑面包,继续垂眸认真地啃着。 看着莫奕调转视线,宋祁也同样抬起眼眸,一双颜色浅淡的瞳眸紧紧地盯着莫奕的侧脸,面色讳莫如深。 他抬起刚刚接触过莫奕唇瓣的手指,上面还残余着水果糖的馨香,那柔软的,由于口渴而略微有些粗糙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指尖。 宋祁将指尖送到唇边轻轻舔了舔。 薄唇沉默地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是的,很甜。 · 早晨时光结束的很快。 莫奕从低矮的长椅上站了起来,与剩下的玩家一同向餐厅外走去。 按照时刻表,接下来应该是孤儿院的上课时间。 众人跟着那张破旧残缺的地图的指引,穿过环形的大厅,向着一条走廊的深处走去。 莫奕跟在队伍的最后方,一边沉默地走着,一边在心底里勾画着整个孤儿院的大致轮廓:第一条走廊,也是最长的一条,里面是孤儿们休息的房间和盥洗室,所有的玩家都被分散在一个一个的房间里面。 旁边的第二条走廊最短,只有一个房间,那就是位于走廊尽头的孤儿们用餐的餐厅。 第三条走廊里排列着图书室和玩具室,图书室和教室嵌套在一起——正是他们现在正在走向的目的地。 而第四条走廊,地图上的标注则非常脏污和模糊,甚至有些破损,唯一能够看清楚的,就是在最靠外侧的院长室,其他地方的标注,都已经被损毁的完全认不出来了。 莫奕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低头向前走着。 口中的水果糖已经几乎完全化掉了,于是他咔嚓咔嚓咀嚼着吃掉了剩下的不规则糖渣,极其丰沛的水果味在口腔内炸裂开来,使他不留痕迹地轻轻眯了眯眼眸。 莫奕其实一直很喜欢吃甜食,但是他向来非常善于隐藏自身真实的喜好,抹掉自己身上特立独行的痕迹,以免暴露自己的弱点,所以几乎很少有人知道他嗜甜的特点。 而进了副本以来,宋祁基本上给他的都是甜食。 莫奕若有所思地抿抿唇,在心底快速回顾了一圈自己进副本之后的表现——确定自己并没有表现出对甜食明显的偏爱。 而宋祁本人又说他并不喜欢吃甜食。 那他又是为什么要揣那么多甜食进副本呢?难道是为了糖果的高热量和便携性吗? 似乎也说得通……? 就在这时,队伍的行进停了下来。 莫奕眨眨眼,把种种不着调的猜测抛到脑海,抬起头看向队伍的前端。 他们此刻已经到达图书室门口了。 昏暗的走廊长而曲折,身后的大厅在遥远的地方闪着一点渺小昏惑的光晕,眼前的半扇门浸润在半昧的黑暗中,门上的标识掉了一小半,另外一半覆盖着陈年的污垢,勉强能够看清“图书室”几个小字。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人有些踌躇。 毕竟上一个男人就是在这里被绞死的。 他深吸一口气,扭头看了看身后跟着的那么多人,撞了撞胆子,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只不过轻轻一拧,门便无声地开了。 很显然,是昨天死去的那人留的门。 阴冷沉郁的味道铺面而来,混杂着陈旧的书本味道,和永远都存在着的灰尘气息。 里面的灯光倒是出乎意料的明亮,令众人不由自主提起来的心都不由得放了下来,看着前面的大家鱼贯而入,莫奕的脚步不由得顿了一下。 他扭头看向身边关着的那扇门。 门楹要比其他房间稍微低矮一些,门框显得粗糙而歪斜,做工极为粗劣,门板的颜色已经看不出来了,只有在门侧,用模糊不清的蜡笔歪歪斜斜地写着:“玩具室”。 现在不是进去的时候。 莫奕不着痕迹地在那扇门上最后停留了一眼,然后转身跟上了队伍的尾巴,走了进去。 门里的空间不大,有两层空间,深处是图书室,摆放着捐赠来的书籍,而外面的房间则是用来上课的地方。 地面上光秃秃的,没有铺地毯,上面纵向排列着几条肮脏低矮的长凳,和几条长桌,上面空空荡荡,积着厚厚的灰尘。 莫奕站在门边,将整个室内一览无余。 他缓缓地眯起了双眼。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违和感来源于何处。 这个房间和餐厅一样,都太小了。 在最长的那条走廊里,是所有孤儿们休息的地方,走廊里一共有十二个房间,每边六个。 而一个房间里有六个床位,算下来,这个孤儿院应当能容纳七十二个孩子,但是……不管是餐厅,还是教室,这些负责容纳整个孤儿院所有人口(包括护工和孩童)的公共场合,却建了格外小,最多只能容纳一半的人数。 即使这个孤儿院在建好之后,并没有收容够人数,也不该在建设时,就把这些屋子规划的如此狭窄。 这不合常理。 莫奕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这个疑问留在了心底。 他扭头看向身边的宋祁,正想将昨天晚上的经历告诉他,却只见宋祁率先开了口: “咱们分头找一下线索吧。”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其他的数名玩家闻言抬头看向他,纷纷点头应和。 莫奕眸色渐深,将未出口的话吞回腹中。 他怎么觉得……宋祁在刻意回避他想说的话题呢? 可是昨天晚上的事情,除了他自己,应该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这难道是错觉吗? 莫奕深深地看了一眼宋祁,然后转身向室内走去,决心趁早晨的这段时间,将这里好好探寻一番。 他率先走向图书室。 一般来说,有文档资料的地方是最有可能获得有价值信息的地方。 图书室相对于教室较为狭窄,高低不平的地面和歪歪扭扭的墙壁,几乎令人不禁会担心它有突然坍塌的危险。 整个房间颇为阴暗,几乎令人难以视物,墙壁和地面都是光秃秃的,甚至连脏污的壁纸,破旧的地毯都没有,莫奕几乎可以断言,这是整个孤儿院里最简陋的房间了。 在这个窄小的房间里,歪七扭八地摆放着两个低矮的书架,上面杂乱地堆着一些纸张和书籍,散发着陈旧书页的味道。 莫奕打开了便携的手电筒,一点晕圆的光瞬间照亮了那一小片区域。 他凑近前来,伸出手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堆破旧纸张,轻轻的抖了抖。 厚厚的尘土瞬间扬起,在手电筒的光束下杂乱地飞舞着,莫奕被这数量惊人的尘土刺激的不由得咳嗽了几声,这才缓过来。 书页上覆盖的尘土被拂去,露出下面被岁月斑驳侵蚀的模糊不堪的字迹。 大多数已经被虫蛀蚀的破碎不堪,上面印刷留下的字迹也由于不当的保存而变得极其难以辨认,这里大部分的纸张和书本都是毫无线索的。 莫奕没有泄气,反而更加专注起来。 一般来说,这些文字资料有多模糊,多没有价值,反而证明了,那些没有被毁坏的文字资料的价值。 终于,他在其中一张书本中翻到了些什么。 那是一张薄薄的纸张,随意地夹在书中当做书签,已经发黄变脆了,在手电筒灯光的照射下几乎有些透明。 莫奕屏住呼吸,伸出手,用细长的甚至有些瘦削的手指捏住那张纸张的边缘,把它举了起来。 那张纸上,用拙劣的笔迹画着一个吊着的小人。 而在纸条上下方,用彩色的蜡笔写着错落的几个字母,令人摸不着头脑。 上面所有的笔迹都是陈旧的,落满灰尘与脏污的,甚至还有几个油腻的小手印。和他们每个人手上的那张纸条完全不同——那些纸条上所有的蜡笔痕迹都是崭新的,就像刚刚写好一般。 莫奕是眸子中流光溢彩,有些苍白的面容上也被激动染上了些许的红晕。 现在,这个游戏成为了他熟悉的样子。 而他需要做的,是寻找到另外一张与它对应的,画着绞刑架的纸条。 莫奕把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放回书里,阖上书本,然后拿起那本书夹在腋下,继续在灰尘弥漫的旧纸堆中翻动着,寻找着更多的线索。 配对的那张绞刑架他没有找到,但是他发现了另外一个有意思的线索。 那是一张旧报纸,已经破旧而发黄了,布满灰尘地跌在两个书架之间,或许是某个调皮的孤儿院孩子手笔,它被折成了千纸鹤的形状,落魄地躺在阴冷肮脏的地面上。 莫奕蹲下身把它捡起,然后小心地拆了开来。 但是,即使他的动作再小心谨慎,也抵不过这个报纸千纸鹤所经历的漫长岁月,在拆开的过程中无可避免地破成碎片。 莫奕有些懊恼地皱皱眉头,尝试着把那张旧报纸沿着折痕拼回原来的样子。 准确来说,这不是完整意义上的一张报纸,而是从一副报纸上剪下来的碎片,边缘不太整齐,把一些图片和印字都剪的不太完整。 最完整的那块碎片上,是一个加粗加大的黑色标题:“艾瑞丝市立孤儿院院长被除以绞刑”。 下面是一张豆腐块大小的配图。 黑白为底的模糊图片上,一个身穿板正黑衣的高大女人负手在刚刚建好的孤儿院旁,几个黑色的油墨块构成了她模糊的五官,空空洞洞地望着报纸之外凝视着她的人。 莫奕的背后不禁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也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出于逐渐接近事实真相而弥漫起来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