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昨夜的时候,他如同这般孤孤单单,那个小姑娘,在雪地里奔跑着,衣衫上面沾了泥污,脸上却带着温暖的笑容。 好像跑到了跟前,紧紧抱着他的腰,声音软绵绵的,告诉他:“殿下,我喜欢你。” 她好似带着夏日灿烂的骄阳,明媚的阳光在眼里散开,一下子驱散了孤单的冷寂。 将二十年来孤冷如冰的一颗心,融化成柔软的春水,连带着搅动的涟漪纷纷。 沈璟昀闭上眼睛。 数年前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 他的生命里,不再只有自己一个人,在那个常常下雪的腊八,有个漂亮的姑娘闯进他生命中,说出四个字。 那是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曾说过的,至于旁人……都因为钦天监荒谬的论断,避而不见。 只有她。 可有她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是个缺爱的小朋友系列 枝枝:我给你爱啊 殿下:……好 枝枝:你缺父爱还是母爱?想叫我爸爸还是妈妈? 殿下:算惹我什么都不缺 第46章 枝枝自书房回了玉春殿,便窝在了床上,纤细的脚踝又在隐隐发疼,她脱掉了鞋袜,自己伸手揉了揉。 朱雀打了盆热水来,匆忙道:“昭训别动,伤筋动骨一百天呢,您不懂筋骨之事,切莫乱动再伤了。” 枝枝便乖巧缩回手。 观四下无人,朱雀声音中含了隐隐笑意,道:“昭训,我进东宫伺候多年,还从未殿下让谁在书房留宿,您可以头一个。” 便是那位护国侯府周世子,江宁王府的杜公子,同殿下一起长大,关系亲近,也从未和别人家的兄弟一样,抵足而眠。 昭训真真是与众不同的。 “是吗?”枝枝摆弄着手边的流苏,唇角禁不住弯起来,“殿下是很好。” “也独有您这样说了。” 很好,能有多好呢?自然,殿下性情极好,温和从容,大度开阔。可外人都道殿下冷漠内敛,性情骄矜乃至于高不可攀,却句句都不是虚言。 当年还不过是个五品女官的时候,她身份低微,只能在外间侍奉,便亲眼看见殿下手持长剑,眼都不眨地削下了一人头颅,还转手让人送给了姜皇后。 那时候的残酷冷血,跟平常的光风霁月般的温和淡然几乎不是同一人。 还不曾见过这样的殿下,昭训也算得上是十分幸运。 朱雀浅浅一笑,将她的脚放在水盆里头,“殿下好不好的倒也不怎么重要,只消他对昭训好,那便足够了。” “殿下待我极好。”枝枝眉眼弯弯如新月,“我心里都明白。” 这一夜过去,她似乎更美了几分,朱雀给她揉着脚腕,“我给昭训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殿下自小无母,父亲也……几乎算是没有了,从我进了东宫,与殿下说得上话的人也便寥寥无几,如殿下这样的人,想进他的心很难,可你走进去了,以后就没人能动摇你的地位。”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枝枝有些纠结,慢吞吞吐出了自己的心事,“我小时候也没人疼没人爱的,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 她早就想明白了,想得到一个人的心,须得以我心换你心,你给了对方一颗心,才能奢望回报,否则一切都是妄想。 只是在顾家这些年,装乖巧装温柔,谋取自己想要的所有利益,她也不知道,什么样才算是以诚待人,更不知道如何以情夺人。 她只会谋算。 “这啊,就要靠昭训自己慢慢想了。”朱雀莞尔一笑,“这要看你的心,它告诉你要怎么做,就去怎么办。” 雪肤花貌的姑娘低着头,长睫晕染出一片阴影,眼中带了三分轻愁,喃喃道:“我的心……”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朱雀拿布巾给她擦了脚,笑道:“昭训,殿下还让你抄书,你什么时候开始。” “我不抄那个。”枝枝摆了摆手,决意恃宠而骄一次,“抄经吧,好歹有几分意思,东宫规训背都能背下来了,抄个什么。” “行。”朱雀笑了笑,“等会儿我去让人准备纸笔。” 枝枝坐在床榻上,低声问:“殿下他……先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知道?” “我入宫的时候年纪尚小,谢皇后便已经不出门了,没多久就去了,并不曾见过她。”朱雀叹口气,“那会儿先皇后身边能见到她的,不过寥寥几人,便是殿下,也不曾见过生母最后一面。” 提及此事,便让人觉得先皇后着实狠心,殿下乃她亲生的儿子,血脉亲情在那里,她却能全然抛下不管,一心一意地念着皇帝。 哪怕……皇帝眼中只有姜氏一人。 朱雀从不觉得谢皇后可怜,这样一个女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罢了,只心疼殿下,小小年纪受此大难。 “只是后来也听人提过一言半语。”朱雀叹息一声,“那谢皇后最是和善不过,除却待咱们殿下不好,对旁人都好,她连二皇子都真心疼爱,跟姜氏更能姐妹相称。” 枝枝抱着腿坐在床上,半晌都不曾言语。 这谢皇后怕不是个傻子吧,自己的亲儿子不好好养着,反倒对仇人好? 大不敬的想法在她脑海里盘桓不去。 “昭训问这个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着殿下年幼丧母,会不会思念,如今看来,也没必要了。” 朱雀轻叹一声,嘱咐她:“这件事情,昭训万万不可跟殿下提,只怕他自己心里也有心结,惹怒了殿下便不好了。” “我心里有数。” 枝枝只觉得,原来哪怕是高贵如太子殿下,也有这么多苦衷,活的也不像外面想象的那样,高床暖枕,无忧无虑。 她往常只看到殿下才华天纵,能力卓绝,兼之身份高贵不凡,便没什么失意的地方了,万万想不到,他经过的苦楚,并不比任何人少。 可他还能长成这般温和正直的人,实属不易。 腊月二十三这日,正是小年夜,东宫没有女主人,便照常由女侍中主持了祭灶等大小事宜,沈璟昀入宫给帝后请安领宴,回来的时候,暮色已经笼罩了整个宫殿。 侍女弯腰道:“殿下,方才木良娣遣人传话,有事要与您说,望您移步。” “她可说了什么事?要紧吗?”沈璟昀脱下朝服外衫,坐在榻上,淡声问。 “并未说具体的事,只是说非常要紧。” “那便去一趟吧。”沈璟昀展开双臂,任由侍女为他套上一件常服,这才转身出去。 木良娣是姜氏的人,虽然姜氏已经放弃了她,但说不得她还知道些什么紧要的事情,见一面也无妨。 左右一个女人,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且最近姜氏太过老实,什么手段都不曾使过,让他心中不安,不明白这个女人,是不是有什么大招等着他。 枝枝原本在屋子里抄书,沈璟昀让她抄十遍东宫规训,她一个字都没写,反而抄了本南华经,尚且还有三分心虚,却忽而听见青霜道:“是不是殿下过来了?” 枝枝心中一喜,面上也带出三分喜色,却犹自稳住心神,低头沉稳的写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朱雀看的好笑,隔着窗子瞅了眼,道:“可不就是殿下。” 几个侍女笑得促狭,青霜又道:“唉不对,殿下怎的去了对面?那不是……不是木良娣的住处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枝枝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重重把笔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枝枝赌气道:“管他去哪里!” “话非如此,殿下跟那木良娣能有什么关系,许是有什么事情,今儿进宫领宴,说不得是姜皇后说了什么。”朱雀心里好笑,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这心思都在脸上,藏都藏不住,便安抚道,“殿下从木良娣处出来,自然会来看昭训。” 枝枝心中也明白,那木良娣在东宫都多少年了,跟殿下也没有发展出什么郎情妾意来,如今更不可能了,可就有几分消除不掉的心塞。 她也不晓得为何,就是不舒服。 沈璟昀进了东明殿,木良娣就守在厅内,转头看着他笑,声音娇嗲:“殿下,妾身可把你盼来了。” 她这声音,却让沈璟昀觉着一阵一阵不舒服,同样娇娇嗲嗲的,跟枝枝全然是两种感觉,那个小姑娘就不会让人起鸡皮疙瘩。 “你有什么事要说?” “殿下果真对我无情,可偏偏,为何对那姓顾的贱婢有情?”木良娣恨恨道,“殿下,她是宁王侍妾,费尽心机勾搭于您,难道您看不出来吗?您这般聪慧,怎么还被她骗?” “你想说的便是这个?”沈璟昀漫不经心道,“孤已经知道了。” 木良娣一愣,呆呆看着他,眼中忽然渗出了泪水,笑容越见讽刺,“我娘说,男人喜欢你的时候,做什么他都觉得好,果然是真的,殿下顾昭训到底哪儿比我强,凭什么您眼里从没我?” “我是姜氏的探子,她还是姜氏塞给宁王的妾,天知道她是不是姜氏费尽心机安插的细作。” 沈璟昀顿了顿,淡声道:“孤相信她,若你只为说此事,日后不必劳心了。” “当然不是。”木良娣咬齿冷笑,“殿下容禀,我家人前些日子给我递了消息,要我鸩杀江宁杜二公子。” “杜文郢?”沈璟昀一愣,“杀他作甚?” “姜皇后收拢江宁王府势力,独二公子麾下的几万骑兵不肯归顺,她恨透了二公子,自然想除之而后快。”木良娣冷着脸,“可怜他们还将我看成一个蠢货,竟拿着放我自由做饵要我办事。” 木良娣缩在地上,哭道:“我哪儿还有自由!” 从被父母送给姜皇后,做了东宫的探子,她就没了自由。 遇见殿下,爱上他,之后便没了自己。 木家以为,还有什么能说动她吗? 姜氏太过自负了,全然不相信自己会恨毒了她。 沈璟昀蹙眉,“江宁势力……此事你有大功,若你想要离开东宫,孤可以给你安排。” “我不走。”木良娣低声道,“我就是死了,也是太子殿下的姬妾,给殿下添一辈子堵,让那个顾昭训,一辈子都不高兴。” “你……”沈璟昀蹙眉,“何至于此!” “殿下,当年我来到东宫,还以为殿下会暴怒,定然对我百般折磨,不料您……却不曾对我半分不好。”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我爱你啊,我爱你。” “我知殿下对我无情,我作妖了这么多年,也足够累了。”木良娣靠着柱子坐着,“殿下,您答应我一件事,便当偿还了我报信的恩情。” “你说。” “我要殿下,这辈子都不封顾昭训为良娣,也不能要她做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