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琳琅不语。 门吱呀响了一声,枝枝从外面走进来,“这是怎么了,琳琅怎么跪在地上?” 琳琅低垂着头:“三小姐,你也觉得大小姐该和离吗?” 枝枝眨了眨眼睛,轻轻一笑:“琳琅,姐姐离开王府,还是顾家的千金,最多被人刁难,可留在宁王府里头,你也亲眼看见了,凭着宁王的习性,她还能活多久。” 蓝姐姐的妹妹被折磨死了,宁王顾忌着姐姐身份不敢下狠手,可若是哪日情绪失控了怎么办?留在宁王府一天,便时时刻刻都有生命危险。 琳琅垂死挣扎,紧紧咬着唇。 枝枝也不多言,只淡淡一笑,看向顾宁平:“姐姐,你的行李可收拾好了?” “很久没有打开哦啊,一直放着呢,届时找车拉了就是。”顾宁平握着她的手,“只怕这趟回了顾家,也不能安生。” “那又如何,我如今是什么都不怕了。” 太子昨天给了一个正大光明和离的理由,也就意味着枝枝不能直接去东宫,他的打算枝枝至今不知道,现在也唯有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但这也就意味着,在太子进行下一步之前,顾家人会以为她们没有靠山,定不会善罢甘休。 枝枝倒也罢了,她一个陪媵的妾室,死活都不要紧,重要的是失去了王妃之位的顾宁平,就是活靶子。 琳琅的担忧,其实也有道理。 “琳琅,太子殿下的决定,姐姐并不能拒绝。”枝枝叹口气,“我知道你是为了姐姐好,所以你愿意陪姐姐一起,面对接下来的事情吗?” 琳琅眼睛发红:“三小姐,真的没有办法吗?” 枝枝摇了摇头。 “那我愿意。”琳琅抱住顾宁平的腿,“大小姐,琳琅不好,可琳琅没有想过害你。” 顾宁平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轻轻叹口气:“起来吧,琳琅,以后我就只有你了。” 枝枝去了东宫,顾家人形容陌路,这一场盼了无数时日的婚嫁,到底给她带来了什么?坐在大红花轿里的喜悦,好像就是一个笑话。 琳琅痛哭出声。 枝枝后退了一步,眼角晶莹的色泽如同珍珠,眼睛里面却带着释然的笑意。这一场劫难,终于要过去了。 “王妃,天使来了。”刘妈妈战战兢兢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王爷让您去前院接旨。” 自从她们威胁过那一场之后,刘妈妈老实了许多。 顾宁平整了整身上的吉服,“走吧。” 终于来了。 第21章 顾宁平出了门,枝枝轻吁口气,对刘妈妈道:“劳烦刘妈妈遣人去顾家报个信,让兄长来接我们回家。” 女子婚嫁之时,由兄弟背上花轿,是以女子和离,亦或者是被休弃,也当有娘家兄弟过来接自己姊妹,以示和夫家再无关系。 顾家根子在江南,但早些年就全族搬来了京城,时人虽依然喊一声江南富商,可顾家这一代子孙,却是正正经经的京都人士了。 “是。”刘妈妈点了点头,“奴婢这就去。” 虽然王妃和顾姨娘就要离开王府了,可蓝侧妃跟她们关系好,如果这会儿得罪了两姐妹,蓝侧妃肯定会使手段。 反正人都要离开了,刘妈妈也不想多生事端。 枝枝叹口气,也不知道那位太子殿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自己这边毫无消息,便只能随顾宁平回顾家。 可…… 枝枝眉头皱在一起,心里面疑惑不已。 顾宁平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许多的人,有王府的下人,也有顾家的人,她脱下厚重的吉服放在托盘上,弯眼一笑:“枝枝,我们自由了。” 枝枝也对着她笑。 笑着笑着,便不由自主流下眼泪。 终于自由了,这么久的谋划,仿佛一场噩梦。 “别哭。”顾宁平拿指尖擦去她晶莹的泪水,“我们走吧,兄长已经在外面等我们了。” 枝枝点了点头,拉着顾宁平的手,踏出房门,踏出院子门,走到前院。 来接他们的是顾家旁支的一位堂兄,顾齐铭,字子全。顾齐铭学识过人,气高雅量,十四岁中举,今年不过十八岁,因着守孝错过了前年的科举,还要再等一届。 看见他的时候,顾宁平眼神黯淡了一下,枝枝也自然明了其中事情。 接她们姐妹回家,自己的亲父兄,都因为怕得罪宁王府,不敢前来,唯有顾齐铭来了。 顾宁平和枝枝齐齐道了个万福:“堂兄此恩,妹妹记下了。” 顾齐铭眼神复杂,叹了口气,虚扶了一把,只道:“两位妹妹上车吧,妹妹的嫁妆,我已经让人去拉了,等会儿咱们就走。” 姐妹二人提着裙子上了马车,透过薄薄的车帘子,看着顾齐铭和宁王府的管家扯皮。 枝枝握着拳头,眼眶渐湿:“姐姐,苟富贵,定当报答堂兄恩情。” 顾宁平轻轻点头。 自己的亲兄弟畏首畏尾,说不得还在怨恨自己,若顾齐铭不来这一趟,拿着和离的圣旨,顾宁平才要陷入尴尬的境地,夫家不要,娘家不收,她便无处可去了。 两姐妹在车里待了许久,顾齐铭走过来,隔着帘子,声音轻快带着笑意:“两位妹妹放心吧,都说定了,咱们这就回家。” 顾宁平答:“多谢兄长。” 如今说什么话都显得苍白无力,顾齐铭也没有多言,转身上了马,指挥车夫驾车离开。 顾宁平的手看上去苍白病态,枝枝握住,便觉得连指尖都是冰凉的。 顾宁平朝她笑笑,声音低落:“我一直觉得娘最疼我了,可其实……她最疼爱的一直都是哥哥,为了哥哥的前程,我不过是枚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 枝枝不语,嫡母对顾宁平若还有几分母女之情,对她顾枝却毫无感情,只余下厌恶,这次回到顾家,还不知道会被怎么责骂。 时间便在二人的沉默中渐渐过去,待回过神,便已经到了顾家大门前。 顾家是商贾,虽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可身份所限,家中规模远不如王府气派,因此当年装修的时候,便借着念旧的名义,走了江南精致小巧的风格。 这会儿顾家精美的大门和仪门都没开,只留着西北角的角门,来来往往走着下人,那门只一点点,她们的马车势必进不去,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竟这般为难自己家的女儿。难道和离了之后,她们就不是顾家女了吗? 顾齐铭已经下了马,十分生气地走到大门前:“大妹妹和三妹妹回府,为何不开仪门?” “六公子,这是老爷的意思。”顾齐铭在族中行六,府中的下人也就都唤一声六公子,“小的也做不了主。” “你……”顾齐铭甩了甩袖子,气的脸都黑了一层,“你去请二伯父过来,就说我接二位妹妹回来了,府上却闭门谢客,这是什么礼数?” 枝枝的声音带着如同江南烟柳般的柔软,在马车里响起来,“堂兄,不必多言了,既然顾家不想我们回来,我们也不必讨人嫌,劳烦堂兄带我们去客栈吧。” 顾家要给她们姐妹下马威,走角门难免堕了身份,可若求着父亲开仪门,那日后她们姐妹在顾家,便真正没了说话的权利,只能任人搓圆揉扁。 枝枝就是要剑走偏锋,离开顾家,住到客栈里去,让所有人都看看,顾家容不下和离回家的姑娘,哪怕她们和离有陛下的圣旨,光明正大,毫无污点。 枝枝就是要看看,是顾家丢人,还是她们丢人。 门房听见她声音,脸色微变,谄笑道:“三小姐也太着急了,您稍候片刻,小的这就去问老爷。” 大户人家的下人,也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可担不起这样的责任,只得央求她们再等一会儿。 枝枝漫不经心道:“那我们就等一会儿,如果一炷香之后仪门不开,我们就去客栈住了,姐姐嫁妆这么多,足够我们住一辈子了。” 枝枝说着,在马车里燃起一支檀香,香味透过帘子,散在空气中,留下一抹余香,门房便知道,她说的都是真话。 顾宁平压低了声音问:“枝枝,这样行吗,万一爹爹生气了?” “姐姐,不管他生气与否,我们都没有好日子过,何必再憋屈自己。”枝枝很冷静,“你刚刚拿了圣旨和离,他不能这么快把你嫁出去,将来的事情,再慢慢谋划就是。” 顾宁平轻轻点了点头,端坐在那里,不一会儿,便见两个人合力,推开了那扇高大的仪门,老管家走出来,谄笑道:“两位小姐回来了,快请进。” 枝枝嗤笑一声,掐灭那支只燃烧了一半的檀香。 马车便直接进了院子里,顾老爷和顾夫人坐在正堂里,顾家长子顾齐岭和他的妻子刘氏,次女顾静都肃然无声站在旁边。 枝枝和顾宁平走进去的时候,顾静使劲朝她们使眼色,示意二人父母来者不善。 顾夫人和顾老爷跟前放着蒲团,按照规矩,和离回家的女儿,的的确确是应该再跪拜父母,因为出嫁前行过拜别礼 这次应当是归家礼。 顾宁平拉着枝枝跪上去,一板一眼道:“不孝女宁平,拜见父母。” 枝枝顿了顿,也跟着道:“不孝女顾枝,拜见父母。” 顾老爷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不受她们的礼。 顾夫人拿帕子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泪水,掐着声音道:“宁平啊,你小时候娘就教你,妇道人家应该三从四德,谨守规矩,你怎么……怎么就被夫家赶出来了?” 枝枝冷着脸道:“母亲,陛下圣旨金口玉言,让姐姐与宁王和离,是因为宁王私德不修,与姐姐有什么关系?” “我教训宁平,与你何干?”顾夫人扬起眉头,冷笑道,“你倒是一如既往口齿伶俐,顾枝,该不会是你撺掇的宁平和离吧,你怎生如此恶毒?为了不给宁王做妾,就这么害你姐姐?” 这个庶女,一向伶牙俐齿,心机深沉,生就一副妖精的脸,性子也像,说不得就是来报仇的妖女,害的她家宁平也跟着不学好,嫁了人的妇道人家,不想着相夫教子,非要闹什么和离,说出去都嫌弃丢人。 顾宁平道:“娘,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她仰起头,鼓足勇气,克制住从小到大面对父母时的恐惧,“太子殿下觉得宁王荒.淫无度,配不上你女儿我,是以替我做主和离,与枝枝毫无关系,你何必牵扯旁人。” 她是枝枝的姐姐,应该保护妹妹,哪怕再害怕,也不能退缩。 “我看你是皮厚了,学会顶嘴了!”顾老爷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他揪着眼皮,神色十分不耐烦。 “我们顾家虽然行商,但家风清正,绝无二嫁之女,你们两个,以后就给我搬去后院的小佛堂里,吃斋念佛,顾家养你们一辈子,省得嫁出去丢人现眼!” 顾宁平垂着嘴角,狠狠咬着自己的后槽牙。 枝枝拉起顾宁平,脸色丝毫不变,答应的干脆利索。 “好!” 不就是搬去小佛堂吗?终归死不了人。 顾夫人话虽然难听令人生气,但还是心疼自己女儿,她着急地拉住顾老爷的衣袖:“老爷,宁平一向乖巧听话,这次的事情,肯定是受了枝枝蛊惑,您再给宁平一次机会吧,那小佛堂阴气十足,阴寒无比,宁平自幼养尊处优,哪儿受得了这种苦。” “枝枝一向胆大妄为,让她自己去小佛堂反省就是。” 顾夫人殷切地看着顾老爷。 顾老爷沉吟片刻,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宁平自小就乖,若不是有人教唆,定不会此般胆大妄为,那就让枝枝自己搬过去吧,宁平你待在自己屋里,没我允许,不许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