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瞧着黄白的麻布胫衣从裙裳下袒露出来,屈眳目不转睛,又惊慌失措。他睁大了眼,整个人往后连连退了两步,想起他身后还跟着一块来的竖仆,而竖仆也是男人。他回身就轰那些竖仆。 竖仆哪里用他亲自出手赶,看到少主神情有些不对,立刻都退到门外了。 屈眳自己后退,但是人却又莫名的调了回头,见着半夏整个人压在腿上,将自己拉成一条直线。她真的不管做什么,身姿都漂亮的厉害。他整个人踉跄的往后退,但是眼睛却舍不得离开她身上。 而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注视,仍然自顾自的。 他步子太大,人又太慌,一时不察。后脑勺撞上后面的墙。 那一下力气不小,头撞上墙发出砰的一声。 “少,少主!”女胥听到声响,转头过来看到捂住后脑勺的屈眳。 屈眳进来的时候,一声不吭,就算外面有人见到他,也被他制止不必禀告。女胥全神贯注的看舞伎们排练,也没注意到屈眳。 女胥大惊失色,屈眳脑袋撞在墙上的那一下着实有些力道,那声音有点大,顿时其他舞伎们也发现了他,纷纷退让开来。 半夏正拉伸大腿肌肉,听到女胥的惊呼,保持着压腿的动作,抬头就见到门那边的屈眳。 屈眳一手捂住后脑勺,两闭着,满脸的不悦。 女胥不知屈眳来了,现在少主在他这儿撞到了头。惊慌失措,又不知怎么办。 半夏站起来,快步往屈眳那边走去。 “吾子怎么了?” 屈眳听到她的声音,心头一颤,他睁开眼,见到她不复方才的模样,衣着整齐。顿时松了口气,可松口气的同时,隐隐约约有些说不上来的失望。 半夏见他一手捂住后脑勺,“是不是撞着了?” 女胥听半夏这么直接的提起,吓得脖子一缩,站在那里不敢言语。 半夏伸头往他后脑勺看了看,屈眳拿手捂着,她看了几眼还真没看出什么来。 屈眳见她还是对自己脑袋看,沉下了脸,“苏己,你和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苏己哦了声,点点头。 见他出去,她也直接跟着出去到一旁的厢里。 那个厢是她用作休息和看舞伎排练的地方,有人日日打扫。屈眳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浅浅淡淡的馨香,不是那种佩戴在身上的香囊发出的味道,而是来自身后女子身上的。 屈眳保持面上不动,坐在茵席上,伸手请她坐下。 仪态之间,尽显主人气势。 屈眳平常待她也不这样,半夏颇有些奇怪的瞥他几眼。 她在他面前坐了下来。屈眳的视线在她衣襟上扫了两眼,“苏己方才那样,实在是太不成体统了。” 半夏眉毛一挑给屈眳装糊涂。她要是体统的话,就只能呆在屋子里头,哪里越不能去,发一整天的呆。 她装糊涂,屈眳想起之前自己看到的,俊俏的面庞红了红,他伸手拿起陶杯,宽大的袖子落下来挡住自己微红的面颊。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子并没有注意这边,这叫他松了口气。 不过想起自己要说的话,心又沉下来。 “苏己。”屈眳放下手里的陶杯,定定的看向她。 半夏感觉到他的严肃,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国君要来屈氏宫邸。”说着,屈眳接着道,“国君从成心那里得知屈氏家里有一个可在掌中起舞的女子。”他飞快的看了她一眼。 半夏神情有些愕然。 “国君喜欢玩乐,对国事并没有多少兴趣。近些日子,国君觉得渚宫里的舞乐乏味了,所以……” 他说的时候,脸上露出几分讥诮。 半夏心头有点乱,她垂眼思索一下,再抬头的时候,见着屈眳正盯着她。 “如果苏己上回献艺的话,也不会有这事了。” 半夏反应过来,他还在介意那天宴会的事。她有些哭笑不得,“可是眼下说这些又有甚么用。” “国君在女色上并无节制。”屈眳说起这个,就觉得头痛,“为了一群贱婢……” 那些舞伎的性命在他看来不值什么,完全不值半夏用自己去顶她们。 “毕竟都是人命。”半夏打断他的话,对他一笑,“所以楚王是来看我跳舞的?” “这可不是仅仅观舞而已!”屈眳提高了声量。他见到半夏一愣,又压下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你难道想被国君看上带回渚宫么?” 半夏摇摇头。 “不过他还是会来吧?”半夏轻声道。 屈眳黑下脸来。 半夏要说不急,那是假的,可是能解决问题的人,并不在这里。 “要是左尹在就好了。”半夏忍不住低声道。 要是屈襄在,楚王就算想要跑到这里,都要忌惮这个上卿几分,更别提胡作非为了。 屈眳听到她的话,握紧拳头。 “不过现在左尹不在,”半夏沉吟了下,楚王驾临,谁也不能阻拦他。她对这个时代的尊卑并不是很看重,但她心里清楚明白,她自己不看重,不代表别人不看重。 尊卑可是能定生死的。 楚王既然来了,不让他看到想看的,那就是在犯上。哪怕屈氏是卿族,也是个罪名。 她在屈氏逍遥自在了这么久,总不能连累他们。 “我去吧。”半夏轻声道。 屈眳急了,“苏己!” “我不想入渚宫,但是我也不想你被牵扯到。”半夏冲他笑笑,“好了,我去就是。” 楚王如约驾临,因为屈襄不在,所以是由屈眳迎接。 楚王下车入门,屈眳跟在楚王身边,“国君这边。” 屈眳将楚王请入了室内,早知道楚王要驾临,所以屋内打扫干净,就连摆设都换上了崭新的。 楚王坐上屋子里的奥位,屈眳陪坐在侧。 楚王落座,坐在那里,看侍女们把应季的各类果物,还有酒水捧上来。 寺人持起长杓,给楚王面前的漆耳杯里注酒。楚王持起耳杯,看向屈眳,见着屈眳颇有些魂不守舍。 “怎么了,伯昭,难道寡人过来,你还不高兴么?” “臣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国君驾临,自然是臣的荣幸。只是现在父亲不在,臣又年少,怕在国君面前出错。” 楚王不以为然,“你在寡人面前都呆了多少年来着,你是甚么样子,寡人是知道的。”说着楚王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酒水甘甜醇厚,楚王喝完之后,还回味了一下。 “该上舞乐了吧?” 他今日就是为此而来。 屈眳颔首,拍手两下。 不一会儿一队舞伎鱼贯而入,坐在竹帘后的乐人奏乐。 楚王抬头,一眼就看中了中间的一个舞伎。楚王也不知道那个到底是不是舞伎,相比较其他舞伎,这个浑身的气质都不像,明明是一样的姿势,她摆出来,就浑然不同。 半夏靠在中间,长袖轻摆,摆出应该有的笑容。 每一场表演,她都会尽力。 屈眳持起酒杯,看见半夏舞姿婀娜。他看向楚王,见到楚王果然盯住她,甚至连手里的漆杯都放在了案上。 这场舞蹈是半夏稍稍改了的。原本她改动的地方有些多,加了很多现代舞蹈动作,但是很快发现实施起来困难。舞伎们没有经受过现代系统舞蹈培训,身体可能比普通人要纤细柔软,但还没能达到轻松就把腿给笔直抬上和肩并行的地步。 所以很多动作,只能由她来完成。 乐声到达激烈处,她纵身一跃,纤纤足尖落地。楚王倒吸了一口气,双眼看的目不转睛。 丝竹阵阵,和舞伎们的舞蹈交融在一处,看的人目不转睛。 一曲已毕,楚王抬手,指了指半夏,“你留下。” 屈眳眉心一跳,半夏却低头站住,乖顺的走到楚王面前。 楚王让半夏抬头,仔细端详她。 此女子初见之时,便觉得她没有半丝卑微之色,到了面前,这种感觉更加浓厚。 她神态略有些紧张,不过只是紧张。 “伯昭,寡人对此女子甚是中意,将她献于寡人如何?” 屈眳放下手里的漆杯,“国君,此女并不是隶籍。甚至不是屈氏门下人,所以臣不能决定。” 此话引起楚王的注意,他颇有些吃惊,手撑在绨几上,整个身子都转过去,“不是隶籍?” 舞伎们就算一开始不是奴隶,但是被挑选出来之后,都会没入隶籍,从此和那些奴隶相提并论。 “不是。”屈眳道。 “……”楚王神情有些古怪,他回头看了一眼跪坐的女子。 女子正好抬眼,和他看了个正着。她低下头去。 “此女是臣的救命恩人,她对此道有兴趣,所以才一直让她玩闹。不想却有人传出闲话来。” 楚王听后,抬眼看向半夏。 半夏看看那一眼把楚王看了个正着,楚王样貌端正,还透着一股少年的秀气。肌肤是经常沐浴于阳光里的蜜色。 她垂头下来,听到楚王说,“女子,寡人中意你,可愿与寡人回宫?” 半夏没有半点迟疑,“女子不愿。” 她的回答几乎没有半丝犹豫,让楚王略有些不悦。长到这么大,几乎没有人敢拒绝他,就算是那些卿大夫,摆出诸多道理,让他自己收回命令。 在女子这里被回绝的,还是头一遭。 楚王眯了眯眼,“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