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叶凤霞痛心叶宏涛的所做所为, 但更心疼老父亲, 她走上前, 蹲在老父亲叶国盛身边。 借着路灯微弱的光，看到老父亲布满褶子的脸上，挂着没拭干净的泪水，叶凤霞鼻头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轻轻喊一声：“爸，我们不管二哥了不行吗？他又不是孩子了，别说他被判五年半，就是判十年，那也是他罪有应得。” “可是叶池呢？本来别人就因为他爹不好，讨厌他。要是知道他有个坐牢的爹，大家都怎么看他啊，他以后会不会自卑？会不会被欺负啊？以后长大了，会不会因为成分不好找不到工作啊？” “不会的。”叶凤霞坚定地说：“不会的，爸，现在时代不一样了，社会的包容性很强，只要以后叶池正直努力，同样可以受到别人的尊重。” “说是这样说，镇上的这些人不还是背地里说叶池。” “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叶池，你看陆婶儿他们多喜欢叶池，爸，你以前就和我说过，人，这一辈子真正关心自己的人少之又少，我们只需要为这少之又少的人活着就行了，不要被大众左右。怎么轮到你身上了，你反倒不懂了呢？” 叶国盛扭头问：“爸说过这话吗？” “说过。” 叶国盛苦涩一笑：“爸都不记得了。” “我记着呢，现在还给你，你不要替叶池太担心，我对叶池有信心的，至于二哥的事儿，我说句不好听的话，那是他自作自受！” 叶凤霞接着将一些道理说给叶国盛听，叶国盛静静地坐在马路牙子上听着，虽然觉得叶凤霞说的有道理，但是心里的郁结，还是结在那里，一直到夜深了，他和叶凤霞一起回房间，叶池灵灵已经躺在他的床上睡着了。 “爸，我把灵灵抱回西厢房，给你打热水洗脸洗脚。”叶凤霞抱着灵灵说。 叶国盛回一句：“我自己打水。” “我来给你打。” 叶凤霞快速地抱着灵灵回到西厢房，而后给叶国盛倒来热水，叶国盛洗了脸洗了脚之后，赶着叶凤霞赶紧入睡，他将房门栓上，坐在自己的大床上，从衣服的内兜里掏出存折，存了那么多天，现在余额显示为零。 他合上存折掏了掏衣兜，掏出了几个硬币，他伸手一个个塞进了叶池的粉色小猪里面，转头看向小床上的叶池，叶池已经睡着了，褪去了平时的活泼，乖巧的让人心疼，叶国盛伸手摸摸叶池的小脸，忍不住抱叶池抱到自己的大床上，搂在怀里。 搂了一会儿，叶国盛终于入睡，而他怀里的叶池却醒了，是热醒的，也是尿憋醒的，他睡觉前姑姑给了他一杯牛奶，他喝光了之后，和灵灵玩的太开心了，根本就没有去上厕所，此时他揉揉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他转头看到身边的爷爷，肯定是他睡觉不老实，又跑到了爷爷怀里。 爷爷怀里真温暖呀，叶池高兴地起身，熟练地找到床头柜上的手电筒，而后走出房间，在院子里的便桶中小解了一下。 再次回到房间时，又小心翼翼地钻进了爷爷的怀里，平时他钻进爷爷怀里，爷爷总会醒的，今天却没有什么反应，叶池心里纳罕，但也闭上了眼睛，睡意还没有来临，他感受到了爷爷身上很烫，他记得爷爷说过，要是额头很烫很烫的话，那就是发烧了。 他试着伸出小手，摸向爷爷的额头，立刻感觉到了烫，他立刻喊：“爷爷，爷爷！爷爷！” 叶国盛缓缓睁开眼睛。 “爷爷！” “怎么了？”叶国盛问。 “爷爷，你发烧了呀！” “……”叶国盛睡前就觉得身体有些不太舒服，但是他心里郁结的都是叶宏涛的事儿，即便是睡的很难受，也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现在被叶池这么一提，他瞬间感受身体无力，开口说：“哦，是有点发烧了，没事儿，爷爷吃点药就行了。” 叶国盛说着就起身，可是刚一坐起来，又忽然“扑通”一下倒到床上，一下吓到叶池了，叶池立刻吓到了，惊恐地喊：“爷爷！爷爷！” “没事儿没事儿。” “那你怎么摔倒了呀？” “发烧烧的，爷爷起不来了，你去给爷爷拿药。” “药在哪儿？” “在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有个白色的小瓶，瓶里装的药就是退烧的，扑热息痛，你给爷爷拿了之后，去厨房把小水瓶拿来，小心点，要是摔倒了，把小水瓶扔远点，别烫着自己。” “好。”叶池照做。 叶国盛又特别交代：“不要喊你姑姑，也不要大喊，免得你姑姑担心，知道吗？” “知道了。” 可是叶池一进厨房就被叶凤霞发现了，叶池只好老实交代，叶凤霞赶紧拉过小水瓶来到叶国盛的房间，给叶国盛量了一下体温，问了一下情况，照顾着叶国盛吃药，叶国盛躺下后，对叶凤霞说：“凤霞，没事儿，爸就是发个烧，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就好了，你去睡吧。” 叶凤霞坐着没动说：“爸，你还是想不开。” “有啥想不开的啊，都想开了。” “你就是没想开，闷病了。”叶国盛身体一向好，为了能够更好，风雨无阻的晨跑，这次发烧，病根儿就在心上。 “没有的事儿，快去睡吧，爸也要好好睡觉了，不然灵灵醒了就要哭了。” 叶凤霞坐了一会儿，明显感觉到叶国盛退烧了，她才离开房间，而叶池却躺在叶国盛的身边，睁大眼睛看着叶国盛，叶国盛说：“你怎么不睡？” 叶池说：“我要看着爷爷。” “爷爷没事儿。” “有事儿，爷爷是为我生病的。” “胡说八道。” “不胡说八道，我都听到了，我爸坐牢了，坐牢的是大坏人，以后镇上的人知道了，会说我是小坏人，爷爷，你不要担心，我不是小坏人，我以后是大好人，别人要是要是说我是小坏人，我就不理他！” 叶国盛侧躺着望着叶池。 叶池继续说：“爷爷，你不要难过，也不要生病了，好不好？”说着说着叶池突然哭了。 叶国盛赶紧问：“怎么了？是不是刚才爷爷起不了床吓到你了？” 叶池哭着“嗯”一声。 “那是发烧烧的头有点沉，现在就没事儿了。” “可是我害怕。” “害怕什么啊？” 叶池伸手抹眼泪，说：“我害怕爷爷你死了，你要是死了，我就没有爷爷了，爷爷你不要死，等我长大了，我肯定不像我爸爸，等我长大了，我就是好人，我照顾你，我给你买好吃的，好多好多好吃的，你别死，我不要爸爸，我要爷爷。” 在叶池的认知中，爷爷虽然年纪大，但是身体一向硬朗，上山、挖菜、洗衣服、骑三轮车以及挑扁担，完全没有问题，对叶池来说，爷爷就是大山大树一般的存在。 可是刚刚爷爷要起来，非但没有起来，反而“扑通”一下摔到床上了，对叶池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他的大山大树一下被冲倒了一下，他一下就害怕了，也一下颠覆了自己前段时间“不想长大”的想法，他想快点长大，成为爷爷的大山大树，照顾着爷爷，不让爷爷受丝毫疼痛。 叶国盛明白小孙子的这种害怕，心里又酸又涩，更多的是被需要的温暖，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需要他的，他看着泪流不止的叶池，像奔腾的洪流一般，一下冲进他的心里，将他心里的郁结冲的一干二净。 他突然就接受了叶凤霞输入过来的道理。他不需要为叶宏涛负责，需要为叶宏涛负责的是叶宏涛本人。 他现在遗憾的是叶宏涛给国家添麻烦了，也给叶池添麻烦了，好在他还有一口气在，有一口气就要做对国家有意义的事儿，做对自己和叶池有意义的事儿。 他用自己跨时代的思想，终于让自己豁然开朗，他心疼地给叶池擦着眼泪，说：“放心，放心，爷爷不会死，爷爷还要看着叶池长大，看着叶池上高中，考大学，看着叶池成为国家栋梁之才啊。” “爷爷，你真的不会死吗？” “不会，爷爷只是发个烧，烧退了就好了。” “那你说要看我成为国家栋梁之才的，爷爷，你不能骗人。” “爷爷不骗你，不哭了。” “嗯。” “乖。”叶国盛搂着叶池。 叶池吸了吸鼻子，突然“嗝”了一声。 叶国盛笑着说：“哟，还打嗝了，这是哭饱了啊。” 叶池咯咯地笑起来说：“我哭好久了呢。” “是吗？” “嗯，我现在都哭累了，嗝。” “那还哭。” “我刚刚难过的，嗝。” “别难过，爷爷会没事儿的。” “嗯。” “……” 爷孙两个在房间内说着，房间外的叶凤霞吐了一口气，同时心里有点酸酸的，自己这个亲女儿说了半夜，还不如小孙子哭一下管用，爸爸真是偏心，叶凤霞心里这么想的，脸上却挂上了笑容，抬步回到了西厢房。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叶凤霞起床，才走出西厢房，就看到挑着扁担从外面回来的叶国盛，扁担里放的不是苋菜韭菜之类的，而是包子、油条、麻圆还有咸鱼、鸡肉和猪肉。 不等叶凤霞询问，又看到了叶国盛屁股后面跟着的叶池，早上天还有点凉，叶池穿的有点厚，是那件九十九块钱的红色卫衣，精神又俏皮，两只小手拎着三四袋豆腐脑，一看见叶凤霞就露出太阳花一般的笑容，开心地喊：“姑姑！” 叶凤霞一脸惊愕地喊：“爸，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 第39章 叶国盛乐呵呵地回答：“去卖菜了啊。” 叶凤霞惊讶地问：“卖完回来了？” “是啊。” “可是, 爸你昨天晚上——” “早没事儿了。”叶国盛抢先说。 “没事儿了？” 叶凤霞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叶国盛, 叶国盛笑着向叶凤霞解说，他昨天夜里吃了药，发了汗，半夜烧就退了，心里想开了，身体也跟着舒坦了，睡的非常好。 早上一起来，感觉身体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接着他穿好衣服，晨跑了半个多小时，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回来之后碰上叶池也醒了，爷孙两个去山上挖菜, 挑着就去市场上卖菜，顺便买了早饭，叶国盛说：“一点事儿都没有了。” 叶凤霞蹙眉说：“那你也得多休息两天啊。” 叶国盛说：“又不累。” “可是你烧刚退啊, 得爱惜身体啊。” “放心，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的很呐。”叶国盛挑着扁担又问：“好了好了, 过来吃早饭吧，对了，灵灵起来了没？” “还没有。” “那等她起来再吃饭吧。” “我们先吃，给她留着。” “也行。” 叶凤霞先接过叶池手中的豆腐脑, 伸手摸了摸叶池的小脑袋, 然后又帮着叶国盛卸肩膀上扁担, 随口问一句：“爸，你又买这些肉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