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公公以后若再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说。” 蓁蓁话中含有深意,喜胜一听便知,这是要时时往这边通报消息的意思,若换了别人如此窥探帝王,那可是杀头的重罪。但明熙县主可不一样,这差事办好了,没准是大功一件呢,喜胜没多犹豫便应下,喜笑颜开地离开了枕霞宫。 蓁蓁让人将带来的东西整理好,晌午时,长公主那边派人来请,她收拾妥当便出门去了西偏殿。 长公主将府里的厨子带进宫,恰好枕霞宫又有小厨房,也省了麻烦,不用等御膳房来送,吃那些没了热气的饭菜。蓁蓁来时,席面已经摆好,长公主摇着宫扇坐在案边等她。 “让殿下久等了。”蓁蓁微微一福,长公主忙让她坐下,道:“正是时候,快尝尝我府中大厨的手艺。” 蓁蓁夹了一筷子醋溜鱼片,夸赞道:“好吃,公主府的厨子定然不俗。” 两人用了午膳,就在宫里走动消食,她们走的累了,坐在小花园的凉亭里歇着,长公主感叹道:“若是你能一直陪着我,这日子想必也挺舒坦的。” 长公主未曾生育儿女,齐之沛虽然孝顺,但他是养子,少了亲近。长公主一直想有个女儿,因此总在不知不觉之间将蓁蓁看做自己的女儿,偏偏她又是弟弟的心上人,于是不免觉得遗憾。 蓁蓁见她神情有些怅然,便笑盈盈说道:“我巴不得一直陪着殿下呢,殿下可不许烦我。” 长公主开怀道:“说什么傻话呢,让陛下听见了一准记恨我,又要给我找一大堆的麻烦。” 她忽然说要进宫,一方面是给楚凌渊帮忙,为蓁蓁进宫做个幌子,一方面则是想躲开齐氏的人。他们不愿齐之沛入朝为官,烦不胜烦地来找她,如今她躲进宫里,那些老的也不好意思去为难齐之沛一个小辈,正省了麻烦。 长公主看着蓁蓁低头羞涩的样子,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太后张罗着要办赏花宴,咱们两个在宫里,怕是躲不掉,她要给章宏相看,你我去陪坐罢了,倒不至于多难受。” 提起章宏,蓁蓁便想起云外楼那一日,他不加掩饰的淫/邪目光,顿时心生厌恶,手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长公主发觉她神色有异,便多问了一句,听蓁蓁道明原委,她恼的直皱眉:“别怕,章宏不一定会来,你跟着我,纵然他来了也不怕。” 她又宽慰了蓁蓁几句,两人都有些困倦,便回去小睡一会儿。 入夜后,蓁蓁又换上了一身宫女的装束,喜胜在前面提着灯笼,不时提醒蓁蓁:“县主当心脚下,有台阶。” 两人一路来到朝露殿,蓁蓁又走了上次的侧门进入殿内,楚凌渊背对着她,似乎略有不适,一手抵着额头,手边放着热过三次的汤药,药已经凉了多时,一丝热气也无。 蓁蓁走上前,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未及靠近就被楚凌渊捏住手腕。 望着那双漆黑冷锐的眸子,蓁蓁怔了怔,柔声说道:“是我,哥哥头疼吗?” 楚凌渊方才头痛的厉害,一时没发现她,或许在他潜意识中早已不再对她设防,这才任由她靠近自己。 眼前的少女身上披着一层暖光,眉眼温柔,带着少许凉意的纤手抚上他的额头,微微蹙起双眉说道:“不烫呀,你哪里难受?” 楚凌渊默然不语,其实心内焦灼,他多想回她一句,哪里都难受!只要碰到她,他浑身上下就像点着了火,没一处是好受的,她还浑然不知,依旧敢在夜晚前来,肆意撩拨他。 帝王沉黑的眸子锁住她,抓住那只乱摸乱碰的手,声音带着一丝克制的低哑:“怎么过来了?” 蓁蓁再靠近一些,他才发现她又穿了上次那身女官的衣裳,他眸色微暗,某些不可言说的念头再次占据了脑海。 “我过来看着陛下服药。”蓁蓁神色正经说道。 一句话将楚凌渊脑海中的旖旎心思尽数赶走,他低头嗤笑一声,起身拉着少女来到软榻前,将她按坐在榻上,而后整个人仰躺下,头枕着她的双腿。 楚凌渊看着少女错愕怔愣的模样,拉起她的手放在额头上,意有所指道:“朕头疼。” 她既然来了,能占的便宜总要占个够。 等蓁蓁回过神,她已经不知不觉地给帝王按揉额头,那碗放凉的药完全被忘在脑后。 楚凌渊鼻间充盈着少女的甜香气息,那双手分明是胡乱按的,却缓解了他的疲惫和疼痛,他闭上眼睛,呼吸放缓,渐渐陷入了浅眠。 只睡了片刻,楚凌渊便被殿外的脚步声惊醒,影八如今彻底转入暗处,只在深夜来向帝王回禀。 楚凌渊抓住蓁蓁的手,十指交握,揉捏着她纤细骨感的手指,开口说道:“进来。” 蓁蓁满脸不解,却见殿门打开,一身黑衣的男子走进来,正是数日不见的影八。她暗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回避,但楚凌渊没有丝毫避着她的意思,依旧仰躺在她腿上。 影八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向那两人,躬身回禀:“陛下,章廷茂今日回营,在酒宴上与贺啸峰争吵起来,险些动手。” 楚凌渊轻哼一声,蓁蓁觉得他似乎不太满意,仿佛两人就应该大打出手才合了他的心意。 影八停顿片刻,又说道:“章宏昨夜宿在春风楼,失手打死了一个□□,今日给了老鸨大笔银子封口。” 蓁蓁听到这个名字,手心一颤,楚凌渊正抓着她的手,岂会察觉不到,帝王眉宇间浮现戾气,握着她的手劲渐渐加重,却对她安抚地笑了笑,低声说道:“蓁蓁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小可爱们。 第72章 消气 蓁蓁定了定神, 虽然站在不远处回禀的影八不曾抬头,但她依旧害羞,俏脸微微一红, 挣扎着收回手, 装作若无其事的轻咳一声, 继续给楚凌渊按揉两侧额头。 楚凌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并不揭穿, 只是这一看就入了神, 久到影八出声提醒:“陛下?” 楚凌渊眼光瞥向他, 发出一声不耐地轻哼, 示意他继续说, 影八罕见地为难了一下,才低声说道:“章宏这几日一直在打听承恩侯府和明熙县主的消息……” 楚凌渊脸上慵懒肆意的笑忽地不见了, 他敛去多余的情绪,问道:“他在打听什么?” 影八微微紧张,但依旧照实说道:“他在打听县主可有许配人家。” 蓁蓁手下的动作一顿,慌乱地抬头望向影八, 然而腿上躺着的人比她的反应要失控许多,只见帝王眼中涌现一丝血色,嘴角勾起阴冷的弧度,倏然起身阴恻恻问道:“你再说一次。” 影八来时就知道这一趟讨不到好, 习惯性地跪下重复道:“章宏在打探县主是否定亲的消息,依属下所见,他很快让家中长辈上门提亲, 或是请太后赐婚。” 蓁蓁看见背对着她的人脊背紧绷,似乎下一刻就要压抑不住,一掌拍向面前跪着的黑衣男子。楚凌渊平日不喜迁怒,但今日听说的消息让他失了理智,整个人犹如暴躁发狂的凶兽,要将目光所见全部毁灭。 蓁蓁忍不住轻轻颤抖,但她没有怕的躲到一旁,而是伸出颤抖不已的手臂,从后方环住帝王的脖子,跪在软榻上,轻柔地将他圈进怀里。 楚凌渊浑身一震,少女的一个举动,就让他从濒临爆发的怒意里挣脱出来,他闭了闭眼,感受耳边轻柔的呼吸,因震怒而急促的呼吸声慢慢变得轻缓。直至完全恢复如常,他才抓着少女的手轻轻拍抚,只是声音仍有些发紧:“吓着你了?我没生气。” 蓁蓁明知他说的是假话,此刻也只能小声附和:“那就好,我来之前见过闻大夫,他说陛下不止要按时服药,还不能动怒。” 楚凌渊听她的声音还有些发抖,面色缓和道:“嗯,都听你的。” 他安抚完少女,终于想起影八还跪着,于是说道:“你起来,继续派人盯着章宏。” 影八本来觉得帝王的雷霆之怒一定会落到自己头上,谁知殿内还有个专门克制他的人存在,化解了帝王的大半怒火,让他连说话的声音都放轻了。 “属下遵命。”影八离开的脚步分毫不乱,却明显比以往加快许多。 蓁蓁没有挪开自己的手,反而搭在帝王肩上,颇为熟练的按了起来。 楚凌渊微微偏头,带着笑意问道:“你何时学会这些?” 他十二岁来到叶家,与她朝夕相处那么久,从不知她还会给人按摩解乏。 蓁蓁面色淡然,耳朵却微微一红,道:“我闲来无事,学着好玩。” 她绝不会承认,曾有一日看见她爹满身疲惫,而她娘就是这般给她爹揉肩膀的,后来她费了不少心思暗中偷师,又时常给她娘按揉,就是为了能像这样帮他解解乏。 看见帝王舒缓的神情,蓁蓁心中的得意藏不住,嘴角微微上翘,许是靠着她实在太舒服了,没多久楚凌渊再次入睡,这次比先前要睡得沉一些,蓁蓁觉得膝盖酸了,搂着他倒在榻上,他依旧没有醒。 “哎,你好重啊。”少女轻声叹息,却舍不得抽回手,仍然垫在他后颈下。 她侧身躺着,目光柔和地看着他的脸,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年幼时与叶芊芊玩过的过家家游戏。楚凌渊要比她大五六岁,她在他面前永远像个孩子,受他的照顾,而他很少这般卸下防备,纯粹的依赖她。 蓁蓁心中柔软一片,小手在楚凌渊胸前轻轻拍哄,嘴里不禁哼唱道:“小宝宝,快睡觉……” 蓁蓁唱到一半,闭上眼睛,嘴里发出细碎的笑声,等她笑过了再睁眼时,却震惊地发现楚凌渊不知何时醒了,黑眸深邃地凝住她。 她收敛笑意,反应飞快就要逃下软榻,奈何她的衣角还被楚凌渊压着,帝王不费丝毫力气就将少女扯回怀里,轻咬着她的耳朵,声音撩人:“朕要叫你知道,谁才是小宝宝。” “宝宝”两个字似落在少女心上,引得她心中酥软一片,蓁蓁俏脸红透,双眸中泛起水汽,楚凌渊似找到克敌制胜的诀窍,又在她耳边唤了一声:“宝宝?” 蓁蓁捂起耳朵,滚到软榻的另一侧,顾不上没穿鞋,跑到御案底下躲起来。 楚凌渊好整以暇望着她,从容起身,捡起地上的鞋子向少女走去,待到了近前,发现少女又往里藏了一些,便轻笑开口:“原来你喜欢这个?朕明白了。” 明白什么?蓁蓁捂着发烫的耳朵,内心不住反驳:我没有喜欢,绝对没有! “出来,不然罚你……” 蓁蓁见他态度温和,并不怎么害怕,谁知楚凌渊目光幽深看着她,接着说道:“今夜留下来。” 蓁蓁心慌意乱地从案下爬出来,楚凌渊伸出双臂抱着她坐在御座上,屈膝半跪在地上给她穿上鞋子,口中轻嗤:“再敢乱跑,就用一根锁链将你拴在朕身上。” 蓁蓁忍气吞声,就怕他说的是认真的,她抬眸看见案上放凉的药,手指轻敲两下案台,小声说道:“药还没喝呢!” 楚凌渊与她对视片刻,在少女执拗认真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拿起药碗一口气喝干净,然后将碗底对着她,皱眉说道:“你可满意?” 蓁蓁惊讶了一瞬,想着放凉的药应该也有些效果,偷偷看了一眼面色沉凝的帝王,乖巧点头。 深夜,她顶着楚凌渊不辨喜怒的眼神走出朝露殿,回去的路走了一半,她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事,顿时停住脚步不知所措:“呀,我忘了与陛下说……” 喜胜急忙转身,夜风呼啸下他没听见蓁蓁说了什么,担忧地问:“县主怎么了?是不是踩到东西了?” 蓁蓁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没,咱们继续走吧。” 她来朝露殿之前想要把太后赏花宴的事告诉楚凌渊,谁知他对章宏的消息反应极大,她一时害怕就更不敢提赏花宴了,后来两人笑闹起来,她就把这事给忘了。 不提也没关系吧,有长公主在她身边,纵然章宏去了赏花宴,应当也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蓁蓁压下此事,回到枕霞宫。 后来几日她时常扮作宫女去朝露殿盯着楚凌渊服药,偶尔也给他按揉肩膀解乏,只是一直没机会提赏花宴的事,如此拖延就到了赏花宴当日。 凤禧宫里热闹非常,蓁蓁随长公主来赴宴,一路上见的贵女几乎都是身份不俗,素有贤名的,看来章太后对自己的侄儿颇为上心,在娶妻一事上半分都不想委屈他。 眼下太后还未到,贵女们聚在园子里,相熟的人坐在一处闲谈,蓁蓁跟着长公主一道来的,成了众人瞩目的中心,受了她们的礼,才与长公主坐到最前方的坐席。 “为着一个纨绔恶徒,竟也来了这么多人,这些世家越发让人看不起了。”长公主冷笑道。 她们身边没有别人,长公主不再掩饰厌恶,神情一片冰冷。 蓁蓁正要开口,两个女子相携走来,见到她们盈盈下拜:“给长公主殿下请安,见过明熙县主。” 蓁蓁微微一愣,面前的人正是许久未见的叶静怡。她从前与贺依兰形影不离,贺依兰逃婚之后,她就很少在宴席上出现,而今日她带在身边的是她的堂妹叶静媛,蓁蓁刚入京去叶氏拜见时曾与这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叶静怡还是像从前一样外表落落大方,谨守礼仪,叶静媛却忍不住眼神乱瞟,看见蓁蓁坐在长公主身侧,不屑地打量她。 长公主知道她与蓁蓁的过节,态度不冷不热道:“免礼,去一旁坐吧。” 叶静怡温婉一笑,低眉敛目应了一声,带着叶静媛走远,蓁蓁蹙眉看着她的背影,背上不知不觉窜起一丝凉意。 从前她就知道叶静怡是个稳得住的人,她来到燕京后,曾刺激地叶静怡对她出手,但在那之后这人便彻底收敛,仿佛从来不曾与她交恶一般。只是这平和的表象下是否暗藏汹涌,就不得而知了…… “太后驾到。” 章太后的到来打乱了蓁蓁的思绪,更令她心惊的是,章太后身边还跟了个人,章宏放肆的目光在她脸上梭巡,半边嘴角勾起,对她挑了挑眉。 “姑母慢些走。”章宏扶着太后,看见蓁蓁身边端坐的长公主,皮笑肉不笑说道:“表姐也在啊?” 长公主勾唇冷笑,暗中握住蓁蓁的手,说道:“怎么?我身为皇室公主,不在宫中应该在哪?” 章宏脸色微微一变,说道:“表姐去齐氏可比回宫还要勤些,弟弟不知道,才有此一问罢了。” 长公主眸中泛着冷光,喝道:“放肆,你在与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