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混响

    韩素澜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雄狮踏着金色的落叶信步而来，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站定，红色的鬃毛迎风飘动，就像火焰在燃烧，尖锐的利爪从肉垫中露出来，灯笼大的眼睛牢牢地锁定了她。说来可笑，她竟然从一头狮子的眼睛里看到了人的情绪，怒火、挣扎、爱恨，还有欲望。

    也许是觉得它可以沟通，她并没有转身跑掉。她甚至主动走近了两步，抱着它威风凛凛的大脑袋，将脸埋在柔软的鬃毛里蹭了蹭。

    狮子低头，舔了舔她的脸。粗糙的舌头上有倒刺，刮得她皮肤火辣辣的疼。她伸手一模，摸到两道血印，却不以为意，反而更往它滚烫的毛发里缩了缩。

    不逃吗？心底有个声音在问她，它会吃掉你的。

    她摇了摇头。

    忽然狮子叼起了她的衣领，把她整个人推倒在地上。它张开嘴，露出尖锐的利齿，以这个距离，韩素澜甚至能看清上面悬挂着的，没有清理干净的血肉。腥风刮过，那张血盆大口离她越来越近，她瑟缩了一下，心里蠢蠢欲动着逃跑的念头，可最终还是躺在原地，虽然手脚控制不住的发抖。

    快跑啊。心里的声音说，再不跑，就真的要被吃掉了。

    她看着那火焰般的鬃毛，眼里透露出迟疑。

    别犹豫了！心里的声音严厉起来，现在立刻，转身就跑，还有一线机会逃出生天！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犹豫，狮子忽然低声咆哮起来。它降低了重心，伸出刚收起的锋利的爪子，食肉动物可怕的威慑力散发出来，韩素澜感受到一种由内而外的恐惧，她瑟瑟发抖地和它对视了好一会儿，忽然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它。

    那一瞬间，所有的梦境都消弭了。

    她睁开眼，面前是温柔的星光。

    记忆渐渐回笼，她揉着酸软的身体坐起身，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会梦见狮子，房门就被推开，一个熟悉的人走了进来。

    他的红发还是那样耀眼，神情中却多了一些阴霾。那是她不愿意看见的东西，他应该是肆无忌惮地爱着恨着，而不该是现在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韩素澜低下头检查自己的装扮。她早被清洗干净，套好了睡衣。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怎么可能。”看见她干干净净地坐在那里，杜嘉麟的心情好了一些。他往前走了两步，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他静静地抱着她，没有多余的动作，“等我来接你。”

    韩素澜垂下眼，叹了一口气。

    “我不会再回来的。”

    杜嘉麟笑了一声。对这句话，他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而是摸了摸韩素澜的长发，便站起了身：“该动身了。”

    韩素澜看出他平静外表下隐藏的心烦意乱。她抿抿嘴，有些犹豫。

    注意到她的沉默，杜嘉麟抬起眼。四目相对间，有一种从未诉诸于口的情绪得到了传达。

    “阿麟，我走以后，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一番挣扎后，韩素澜还是开了口，“你树敌太多，以后尽量还是不要一个人出门，自己也学一些防身的技术，不要把全副性命都交到别人身上。肖子晔虽然变态，但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这人的嘴很严实，而且一直遵守着钱货两讫的准则，如果需要，你可以和他合作，不用担心他在背后捅你一刀。”

    杜嘉麟平静地听着，嗯了一声。

    “你和子言……应该不会闹矛盾，真有什么争吵，也别和他闹僵。利益虽然很重要，但朋友更重要。”她站起身，捧起他的手，漆黑的眼珠里满是诚恳，“有喜欢的女孩儿就接受吧，多去尝试新鲜事物，别总记挂着我。”

    杜嘉麟看着她，没有说话。许久之后，空气中才传来很轻的一声“嗯”。

    韩素澜有些忧郁地咬住了下唇，眉宇间笼上了淡淡的愁色。她踌躇了一会儿，踮起脚亲了亲杜嘉麟的唇：“我是爱你的，阿麟。别怀疑自己的魅力。你真的很好，是我做错了事，让你生气难过，闷闷不乐到现在。以前我总是想让你克制自己的脾气，但其实有些话我没说，在你惩罚那些欺负我的人的时候，我心里是开心的。”

    “你就像是降临到我生命中的英雄。能遇见你，真的很幸运。”

    杜嘉麟还是没有说话，眼里的光却一点点亮起来。他哼笑一声，揉乱了她的长发：“走吧，我送你。”

    他牵起她的手，像往常那样，紧紧地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