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送饭？”蓝凝的表情愈发的奇怪。不提这茬她还忘了，她被罚在此思过，每日里照例是有人送一餐饭食来的，但是因为之前吃过辟谷丹，她不觉饥渴，所以竟然忘记了这回事。 可是，林素然真的来送过饭吗？她跟墨狄在阵中也不知道呆了多久，但最起码也有小半个月吧，若林素然真是来过，肯定会发现她不在竹林，又怎么会丝毫的不声张呢？ 要知道，私闯禁地可是比私自下山更为严重的罪行，以林素然对她的厌恶程度，若真的发现她不见了，定然会去告状的…… 所以说，林素然所说的必然是假的，所谓的送饭，也是假的！ 仔细一想，蓝凝觉得毛骨悚然。林素然定然是揽下了给她送饭的差事，但是她并未真的送饭上来。试想，若不是恰好遇见了墨狄，吃了辟谷丹，那这些时日缺食少水的，她真的能撑一个月吗？ “是啊，你每日吃的饭食，都是她送来的。没想到林师妹平日里对你言辞刻薄，心里却也是关心你的呢！” “林师姐对我的好，我会记在心里的！”蓝凝笑靥如花，眉眼弯弯，瞳眸深处却是掠过一抹寒芒，清冷如霜。 往日小打小闹就算了，毕竟是同门，她就算讨厌她，也并未真的伤及她的性命，可这次……蓝凝觉得，她纵然修为低，但也不代表她就能任人宰割！ “呵呵，凝儿最是乖巧懂事了！”陆琛修长的指理了理她略显散乱的发，声音温柔的道，“今日是你受罚的最后一天，师兄陪你呆到天黑，然后带你下山！” “好啊！” 陆琛随手布了个禁制，驱除四周的水汽，隔绝雨水。他收起红尘伞递给蓝凝，拉着她就地盘膝坐下，笑吟吟看着她。她的样子有几分狼狈，发髻散乱，衣衫上有些许污渍，皱巴巴的显得凌乱不堪。 陆琛一挑眉，奇怪的问道：“你做什么了，怎么这么一副狼狈的模样？”他知道她素来性子跳脱闲不住，可是在这竹林里面，她除了清心打坐免入幻境之外，到底还能做些什么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 “没做什么啊，师兄你知道我不会那些净尘避水的小法术，所以……”蓝凝的神色很是有几分羞赧，垂下头颅，手中把玩着红尘伞。想到这个事实，再联想到墨狄笑话她修为差，明亮的瞳眸不禁有几分黯然。 墨狄就好像是天空中恣意遨游的鹰，而她不过是灌木丛中蹿来蹿去的麻雀，或许，他只是一时兴起将她看在眼里，但从未放在心上吧…… 陆琛见她的模样，温柔的笑着，伸手将她头上的发揉得更加凌乱，他笑道：“没关系，不管凝儿是什么模样，在我心里，凝儿都是最美的！”他的语气虽平淡，但话中的坚定却是毋庸置疑的。 蓝凝扬起脸，笑得明媚，眨眨眼蒙头撞进他的怀里：“我就知道师兄对我最好啦！” 她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心头一片安稳宁静。师兄在她面前总是这般，毫无条件的温柔宠纵，好似一汪清泉，毫无保留的包容着她的一切。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让她毫无芥蒂的信任，那便也只有陆琛师兄了！ 蓝凝合上眼眸，思绪不禁飞到了十年前，初见师兄时的场景。 那时她六岁，怀着茫然无助被送到了凌霄城山下，上山的路蜿蜒而狭窄，一侧是青翠欲滴的山景，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她循着父亲留下的指令上山，独自一人走得战战兢兢，可心头终究茫然惶惑，不知一切因由。 快到山顶时，她不小心一脚踩空，小小的身子骤然坠落。那时的她已经吓得忘记了害怕，只是茫然的看着眼前茫茫的雾气急速的远离，然后她便看到了一张脸，一张带着几分稚气，但已俊秀无匹的少年脸庞。少年的眸子幽黑澄净，沉稳的眼神彰显着主人的自信。 少年的脸在眼前放大，瘦弱但有力的臂膀搂住了她的腰肢，然后，她感觉不到坠落，只觉得冰凉的身子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少年平静的脸忽然绽放了灿烂的笑容，暖暖的气息犹如阳光，瞬时驱走了她心头的阴霾。 少年一咧嘴，说出了让她铭记一生的话：“小师妹不怕，师兄会保护好你的！” 彼时陆琛虽然只有十岁，但已经是名扬天下的天才人物了。他出生于凌霄城下的一个小山村，出生之时天生异象，万道金光幻化的利剑自他身上射出，破空而去。异象引来了凌霄城新任城主林萧，林萧观其百脉俱通，根骨奇佳，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便将之收于门下，成为凌霄城当代的大弟子。 陆琛的天资果然惊人，除了自身根骨之外，悟性更是绝佳，小小年纪，修为便胜过某些师叔。在他八岁那年，陆琛代表凌霄城参加九州年轻一辈的比试，更是一举夺魁，从而名扬天下。 也就是那一个温暖的笑容，打开了蓝凝的心门，今后在凌霄城的日子，因为有他和师父的宠纵，她的生活自由且平静。在她的刻意回避下，碧落岛的记忆逐渐被尘封，除了每年一次的模糊梦境…… 每次梦醒，师兄都陪在她身边，她总是不可抑制的想到，若有一天，师兄也如同父亲一般厌弃她，那她该怎么办？光是一个念头就让她心痛得难以呼吸…… —————— 二人从千灵峰下来时暮色已深，陆琛将蓝凝送回西苑。 凌霄城的弟子，不管何种身份，男弟子一律住主殿东侧的松涛苑，女弟子则住在主殿西侧的琉璃苑。唯一的例外便是蓝凝，她住在素娘师叔的清秋苑。 素娘师叔是位温柔如水的女子，年岁不知几何，但面容姣好宛如双十女子。据说素娘师叔是江南女子，身材娇小，脾性温和，柔美的面容总是带着浅淡的笑意，好似江南烟雨中的一簇梨花，悄然绽放，素雅，而不张扬。 可就是这么一位温柔的师长，却是整个凌霄城最难以亲近的一位。素娘师叔的修为高深，是九州赫赫有名的第一女剑仙。 所谓剑仙，能以气御万剑，收放自如，方可称之为剑仙。 素娘师叔的修为仅在城主之下，光是这名头就让人心生畏惧，加之她性子柔却冷，不管是授课还是日常生活，绝对不说一句多余的话，故而众多弟子都觉得这位师叔难以亲近。 但凡孤傲之人，也必定有着某些癖好。素娘师叔修为高深，各种法术也是运用自如，但她素来不喜过多的依赖法术，在她的清秋苑中，从来不用法术照明，也不用夜明珠之类的宝物，每日入夜，便点起一盏盏的油灯，淡淡的烟火气息在屋中弥漫，倒是增添了几分人气。 素娘师叔也很少用避水净尘之类的法术，下雨天喜欢撑着一把陈旧的红色油纸伞，在雨中漫步，吃食也经常自己动手，在清秋苑的小厨房中制作……总之，在清秋苑中的素娘师叔，不像是一位出尘脱俗的修道者，反倒像平常人家的女子，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第十三章 罚过为宠 蓝凝初到凌霄城，因为年幼，被安排住进了素娘师叔的清秋苑，这一住便是十年。素娘师叔待她和善，平日里言语不多，但当真如同一位慈母，从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她资质差，修为低，素娘师叔对她的功课也不苛求，任由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羡煞一众师兄师姐。因着这些长辈的关怀，蓝凝在凌霄城的日子过得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走进清秋苑，一条幽静的石阶小道蜿蜒过庭院。廊下两盏宫灯随风摇曳，照得院中花木隐隐绰绰。有淡淡的菜肴香气飘来，纵然蓝凝吃过辟谷丹不觉饥饿，被这香气一撩，仍是食指大动。 急切的加快步伐迈进正厅，便见满桌的菜肴正冒着热气，被灯火照得通亮的正厅里，身穿素色衣裙的素娘师叔正托着腮坐在桌旁，眼望着一盏烛火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素娘师叔！”蓝凝欢呼一声，扑上前去，“师叔，我回来啦！” 她亲昵的从后面拥抱住素娘师叔，脸颊贴在她的脊背上蹭啊蹭。 素娘怔了怔，回过神来，莞尔一笑，眉目柔和。她拍拍蓝凝的手，温柔道：“回来就好，吃饭吧！” “师叔，凝儿好想你呢！”蓝凝撒娇笑道，依旧在师叔身后蹭个不停。她喜欢师叔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幽香，带着春日花开的气息。 “我知道！你是想我做的饭菜吧！”素娘打趣道，声音柔柔的似风拂柳叶。 “我都想！”蓝凝调皮的做了个鬼脸，挨着素娘坐下，嗅了嗅桌上的菜肴，一脸陶醉的笑眯了眼，“真香，都是我爱吃的菜呢，谢谢师叔！” 素娘一脸柔笑没有言语，陆琛却是忍不住敲了敲蓝凝的头，笑道：“凝儿嘴真甜呢！” “那是因为师叔和师兄最疼凝儿！”蓝凝迫不及待的抓起碗筷，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 一餐饭吃得其乐融融，大部分时间是蓝凝缠着陆琛讲在外游历的趣事。素娘手旁放着一壶自酿的梨花白，自斟自酌，静静看着英挺俊秀的年轻剑仙和容颜绝美的少女斗嘴打闹，眸光变得悠远，好似隔着时光，看见了某些美好的过往。素净的面颊染了些许桃红，唇畔一抹浅笑漾出，刹那间整个人竟好似三月阳光下绽放的桃花，明艳动人。 两个年轻的弟子惊诧的看着素娘那抹笑容。蓝凝毕竟单纯，看不出素娘眸中的情绪，惊奇得嚷嚷起来：“咦，师叔，这酒当真这么好喝吗？给我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