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节
老人得知消息,悲伤过度,病倒了,他自我逃避,觉得儿子没死,还活着,是去海的另一边了,有一天会回来的。 镇上人也都没有戳穿老人,让他在期待中度过晚年。 容蔚然抬起手背擦擦额头的汗,“好。” “镇上的很多人都离开了,也不知道这外面有什么好的,难不成头顶的天跟我们这里的不是一个天?” 碎碎叨叨的,老人问道,“小伙子,你找到你妻子了,还会回来吗?” 容蔚然的身子前倾,脖子上的玉掉出来,在半空轻轻晃动,他又给放回领子里,小心的按按。 “会的,我很喜欢这里。” 老人来了精神,“那好啊,到时候老头我如果还有口气,就给你们做好吃的。” 他叹口气,“哎,我儿子喜欢吃我做的饭菜,好些年都没回来了,不知道在外面吃的好不好。” 容蔚然的喉咙干涩的动了动,他垂下眼帘,额前碎发盖下一片阴影,隐藏了所有。 这世上,大多都是不如愿的,极少才能称心如意。 他仰头灌进嘴里一大口酒,冰冰凉凉的温度窜遍四肢百骸。 “不能那么喝,”老人说,“会伤身的。” 容蔚然笑笑,“爷爷,我没事。” “还是年轻啊……” 老人晒了一会儿太阳,困了,就躺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容蔚然去拿了薄毯子搭在老人的身上,他靠着树,后脑勺磕上去,在传来的疼痛里强迫自己清醒,不能醉了。 年轻吗? 他三十出头,心里住着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那些快乐,幸福已经久远,想不起来是什么感觉了。 容蔚然离开的前一天,老人在屋子里摔倒了,他醒来,人就糊涂了。 老人把容蔚然当儿子,紧抓着不放,嘴里不停的念着,“大宇啊,你终于回来了。” 容蔚然看看老人干枯粗糙的手,又去看他眼睛里的泪光,半响说,“我……” “饿了吧,”老人慈爱的说,“爸给你煮鱼汤去。” 容蔚然望着老人急急忙忙的身影,心里五味陈杂。 在这一刻,他的脑子里浮现父亲佝偻的背影,清晰,又模糊。 深思了许久,容蔚然把脚边的背包放回自己的单人床,改了行程,决定过些天再走。 施凉知道了,会赞同他的。 小镇上的住户不多,人们见到老人拉着高大俊美的陌生男人,说是他儿子的时候,他们都默契的去选择圆老人的梦。 “刘老,人回来了,这回你高兴了吧。” “高兴高兴。” 老人好像年轻了不少,逢人就拉着激动地说上一通,谁都看的出来,他是真的开心。 容蔚然成了好人,镇上的名人,同时出名还有他的自身条件,很快就出现上门给女儿谋亲事的。 “刘老,小凤是你看着长大的,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这放眼望去,整个镇上,是绝对找不出比她更心灵手巧的了。” 那妇人噼里啪啦的说着,一张脸上全是骄傲和自豪,“不如就把小凤嫁过来,你的床前也多个能干的人给你端茶送水不是?” “小凤是好孩子,”老人说,“可惜我家大宇结婚了,有伴儿。” “啊?”妇人伸着脖子左右看,“人呢?他人呢?我问问去。” 她是不信的,人岁数大了,一摔就出事,神志不清了,把外地人当成死去多年的儿子,这嘴里说出的话,能是真的吗? 老人喊了两声,“大宇?” 容蔚然从外头回来,“怎么了?” 妇人一见他,就自来熟的迎上去,热情地做了一番介绍,主要是推销自己的小女儿,“我家就在不远,有空常来玩,多走动走动。” 容蔚然淡淡道,“大姐,我有爱人。” 妇人惊的合不拢嘴,“真有啊?” 她往后看老人,脑子转不过来弯,“不是……”假的吗? 容蔚然伸出左手,无名指上有一个白金戒指。 瞪着他手上的戒指,妇人还是不信,她凑过去,“刘老人糊涂,他不晓得,我是晓得的。” “你就一个人来的镇上,也没见有其他人啊。” 不知道是怎么了,妇人有种错觉,此刻,这个外来的年轻人身上散发着一股令她呼吸困难的悲伤。 她正要开口,就听见对方说,“我已娶妻。” 确定是真的,妇人失望的走了。 容蔚然随意坐在门槛上,他拿出烟盒,夹住最后一根烟,半天也没摸出打火机。 老人递过来火柴盒,“她是不是不愿意回来啊?嫌我们这儿穷?” 容蔚然用不惯火柴,他划拉了两支火柴,才出火花。 “不是。” 老人,“那是为什么?” 容蔚然吐出一团烟雾,久久都没说一个字。 老人拍拍他的肩膀,“吵架了吧。” “多让着点,过日子磕磕绊绊是会有的,这才是一个家的样子。” 容蔚然深吸一口烟,他发誓,找到了以后,他会拼命对她好,比以前好上千倍百倍。 这一切的开始,是他找到她。 老人察觉他的情绪不高,“以后再有上门来说事的,你都不要管,爸会给你打发掉的。” “应该不会出现那种情况了。” 容蔚然起身,手夹着烟,“我出去走走。” 他一走,老人养的那条大黄狗就慢悠悠的跟在后面,惬意悠闲的很。 一人一狗在小屋前后转悠,穿过树林,停在土丘上。 “大黄,我觉得爷爷知道我不是他的儿子。” 容蔚然把烟蒂放在嘴里,昨晚他迷迷糊糊的,感觉老人在床边看他,可能是清醒了,又不想醒,想继续糊涂。 大黄狗甩甩尾巴,追着蝴蝶撒欢。 容蔚然把烟灰弹出去,“你倒是自在。” 那个妇人回去后,就跟左邻右舍嚼舌头根子,一传十,十传百,闹的人尽皆知。 那个长的跟大明星似的外地人结过婚,有老婆,他们很相爱。 那些年轻姑娘们知道了,关起门来伤心难过,嫉妒未出现的女人。 除了一个人,一件事,容蔚然不在乎别的,他不会在镇上长住,打算这两天就找机会跟老人说离开的事。 不知不觉走到海边,容蔚然手插着兜,漫无目的的走着,有一次,他跟施凉说过,要带她来看海。 如今来是来了,她却不在。 容蔚然停下脚步,转头看身后到他大腿位置的小女孩,“你跟着叔叔做什么?” 小女孩抿抿嘴巴,不说话。 她长的其实挺好看的,就是有点黑,扎着一个冲天辫,用红色的绳子绑着,在风里|摆|动,很可爱。 容蔚然忽然想,他如果有女儿,一定也会像这个孩子一样,机灵,可爱,天真。 这个想法来的突然,以可怕的速度在心底扎根,促使容蔚然半蹲着,语气变的柔和了些,“告诉叔叔,你是不是迷路了?” “没有迷路,”小女孩攥着脏兮兮的小手指,“叔叔你是住在刘爷爷家里的那个人吗?” 容蔚然点头,“嗯。” 小女孩高高的仰起头,“我姐姐喜欢你!” “她说,她说她想嫁给你,可是你有喜欢的人了。” 容蔚然弯唇,“是啊。” “那,那真是太遗憾了,”小女孩小大人似的说了句话,她的眼珠子转转,“我叫阿春,叔叔你叫什么呀?” 容蔚然被小女孩刚才的那句话逗乐,抬手摸摸她的头发,“叔叔的名字没有阿春好听。” 阿春皱皱小鼻子,不高兴,“小气鬼。” 容蔚然笑出声,也有人这么说过他,他也的确是。 小气,自私,他就是这样的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变了。 阿春在沙子上面蹦蹦跳跳,欢快的情绪感染了周遭的每一颗尘埃。 她把手放在嘴边,说悄悄话,“叔叔,我告诉你噢,岛上有仙女。” 容蔚然觉得小孩子的世界真单纯,“是吗?” “嗯!”阿春一边说,一边拿两只手比划,“她有长长的头发,这么长!” 容蔚然看小女孩把手放到沙子上,“你见到的仙女头发拖地了?” “是我个子矮啦,仙女的头发真的好长的,”阿春认真的说,“仙女可漂亮了,她是这世上最漂亮的。” “比叔叔喜欢的人还要漂亮!” “我相信。”容蔚然隐隐笑了一下,“她是仙女嘛。” 阿春张着小嘴巴,喜悦的拽着容蔚然的衣服,她跟阿爹阿妈,跟很多人说过,大家都不信她。 只有这个叔叔愿意听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