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节
此刻，二蛋便蹲在叶晓凡面前，他仰头看着她，目光闪烁着炯炯泪光，星星点点，将他的悲痛放大到了无限制，“你找了那么久…真的找到了吗？你确定…你找的是你的孩子吗？” 叶晓凡不知道翻了那里的垃圾箱，翻到一个破破烂烂的娃娃，那东西被她裹在怀里，贵如珍宝，不愿撒手… 二蛋跟小英找到她的时候，她的情绪已经是平静的了。 暴躁过后，平静还没能恍过神，叶晓凡身子一颤一颤的，脑袋都在微微颤动。 她低垂着脑袋，空洞的目光落在脏娃娃身上，嘴里还断断续续的念着，“儿子…乖儿子…还好我找到你了…还好…” 她所谓的‘还好’是二蛋心头的痛… 两个字的打击是那么大，像是一个拳头闷上心脏的感觉，叫他难过的眉目绞紧。 “妈…妈，我拜托你…你不要犯病好吗？你这样…”下巴抽搐两下，二蛋难过低头，闷着一阵的情绪，很想忍着不发泄。 可是很难… 有时候，情绪不是大脑能控制的，不是自我意识能摆布的… “二蛋，二蛋，你别难过了…”噙着满目的热泪，小英颤颤抬手，想扶到二蛋的肩膀上去。可是那手掌顿在半空，她不敢接触他。 二蛋的肩膀在抽动，轻微的，一阵一阵，带着小英的心一起抽动。 她的二蛋最近背负的压力太大，太大了。她好心疼，好心疼… 她也知道二蛋的事情，因为那个什么事都闷在心里的小子会把他最重的心事告诉她。 可是这次的事情真的太沉重，小英知道自己帮不上忙，所以她能做的就只有陪着。 “阿姨已经没事了，二蛋。你要坚强一点，不然会被叔叔发现的。”抬头看了看纹丝不动的病房大门，她很怕南景山会从那个门开进来。 二蛋的秘密，她想帮着他一起守护，她不想让二蛋有更多的烦恼… “你看，你看阿姨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阿姨就跟平常一样，好好的待着啊。”无力的劝着，小英不敢碰他，只能抬头，把手伸向叶晓凡，“阿姨，阿姨拜托你劝劝二蛋好不好…” 手臂才往叶晓凡接近了一些些，指尖都还未触碰到，一下子，叶晓凡伸手拍开小英，一脸惊慌，盛怒，“滚远点！离我儿子远点！都给我滚开！” 发飙的那时，腿下还往二蛋肩膀踹了一脚，力度挺大，踹的二蛋一下跌坐在地。 “阿姨，阿姨不要这样。”上前，小英抬臂护住二蛋，心疼不已，“二蛋是你儿子啊，阿姨。麻烦你好好看看他好不好？你看看他好吗？” “滚开啊，离我远点，你们这些人渣！”认不清眼前的人，叶晓凡抬腿直蹬，想对他们行暴。好在，她身上绑着护具，没能让她成功下手。 “我不会让你们碰我儿子，任何人都不准碰我儿子！白璐那个贱人又来了，白璐出来了！不行，我要保护好我儿子…”那脏兮兮的娃娃被她抱的很紧，很紧，就快要塞进胸口里去了。 叶晓凡踢着腿，想把他们俩都赶走，想往后躲，可是身上绑着程度刚好的护具，她没有办法躲… 真的跟个疯子一样，她精神暴躁，她恐惧的浑身缠斗，她往后躲，想找个地洞把自己跟孩子藏起来。但是后面没有她的退路，没有可以让她躲避的地方… “三儿，我的小三仔…妈妈会保护你，妈妈一定不让你离开妈妈的视线。放心，放心…”娃娃肮脏的脑袋被她摁在下巴处，蹭的她自己的脖子都沾上了脏东西。 二蛋看不下去，也忍受不了，她的亲生母亲抱着这么个东西喊着他… 从小英身后出来，二蛋慢慢爬起身，试图接近叶晓凡，试着跟她说话，“妈，你别怕。三儿在…三儿在这儿…”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个名字来称呼自己，说出口的时候，只觉得很别扭，喉口的哽咽亦让他一度失声… 眸间尽是泪珠，如星光般闪烁，接近叶晓凡的每一步，他没有觉得害怕，他只是心疼，只是难过。看到他的母亲抱着个娃娃，看着他漂亮的母亲出现这样的状态… “你认真的，看看我好不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我早就长大了…我…”抿唇，起身，二蛋在她面前跪下。 双膝跪地的那一刻，小英瞪大了眼，房外的南世阳狠狠皱眉。 “我对不起你…这么久，都过这么久了，你还念着我，还想着我，可我，在这之前，没有想要找你了…”低头，道歉，男子热泪滚滚落下，就跟断了线的水龙头似的… “二蛋…”后边，小英在跟着一同哭泣，落泪无声，情绪却紧紧缠绕心间，一刻都放不过。 “你干什么你…你离我远点！不要靠近我儿子！你们一定是白璐派来抓我儿子的，你们一定是串通好的！你们这些家伙，丧心病狂！”竖着一根手指对向跟前的二蛋，叶晓凡一双眼睛瞪的很大，如视仇敌一般额，“多少钱？白璐买你们花了多少钱？！告诉我，我给你双倍！” “不，不对。你们为什么要为了这么点钱抓我儿子？为什么这么听白璐的？”苍茫的目光四处漂移，找不到落下处，“难道白璐给了你们比钱更好的好处？难道…难道…” 难道什么，她知道也说不出来。所有的情绪都是急来的，克制不住… 精神病最可怕的还是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下一刻，她又不知道了… “不管…不管…我才不管你们收了多少钱，才不管你们拿了多少好处…”一阵强烈的发泄，过后，叶晓凡又精神状态急转，情绪一度低落，语气也萎靡下来，“就是不要抓我儿子…不要抓我儿子…不可以…” 忽上忽下的情绪刺痛着亲者心，无法平稳的状态更如定时炸弹一般，随时随地能在别人的心间炸出一场硝烟。 “妈…求你不要这样。”心口绞着痛，低头委身，二蛋给她磕起了头。 他也疯了。在这当下，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脑袋砸在地上，没有起来，整个人像虾一样蜷缩在地，背脊抽搐着，情绪崩破了，小英能听到，他在用悲怆的哭腔，说着这样一句话，“求你…求，你清醒过来…” “二蛋…”紧紧捂住嘴巴，小英的一双眉头皱的又深又紧。 二蛋在落泪，她也在哭。 哭跟落泪的区别是声音。 哭可以落泪，可以出声，可以发泄，而落泪便只是落泪，安安静静的，憋着情绪，憋的面部肌肉都麻木了，硬是不愿意发出一点声音… “二蛋，你不要这样…要是真让叔叔看到了怎么办啊…呜呜…”忍不住上前，小英上手扶住二蛋，想拉他起来却又使不上力，“二蛋，你不是一直都不想让叔叔知道的吗？你在这样，叔叔真的会知道…我也求你…不要这样…呜呜…” 小英的哭声还挺响，吵吵嚷嚷的，听的叶晓凡烦躁。 “吵什么吵啊你！”抱紧了手里的脏娃娃，叶晓凡不快的瞪向叶晓凡，“我儿子要睡觉了，你不要在这里吵吵！走远点！” 这么一刻，叶晓凡又不知道思绪飘到了哪个方面。那脏娃娃被她捂的紧紧的，已经蹭脏了她整件病服。 病房外头，南世阳的手搭在门把手上，想推门又不敢推门，心里五味杂陈，闷的说不出话来。 他只听了一会儿，可他听出了很多，很多事情跟经过。 余阳也听到了，他担心的看着南世阳，也不出声，静静的等他的二少理清思绪。不管是什么样的决定，他都相信二少有他自己的理由。 抬手，南世阳勾了勾手指，引余阳到身边。 “二少…”压低了声音，余阳问道。 “去找三叔。”用最低沉的声音，南世阳做下了他的决定跟吩咐。 不管那少年心里有着什么样的决定，南世阳都不能把这件事情瞒着不告诉三叔。 多好的一件事，多好的一个画面，那是他一辈子都不敢想象的画面。 有一天，他能看到他的弟弟跪在三婶面前，他能看到他的弟弟对三婶充满了爱… 回忆穿梭到十几年前，南世阳终于敢让自己想起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 在那片田野地里，他弟弟跟着他出来，提醒他不要到处乱走，告诉他该回家吃饭了。可惜，当时他们两个孩子双双被宫白秋哄住，一起在田野地里玩了开来。 记得最最清晰的画面是他们玩躲猫猫的时候，一个转头，他看到了弟弟被人抱走。 追了一路，很长的一条路，边追边上手去抓弟弟的鞋子，鞋子掉了，他被甩了开来… 晕倒前的最后一句话，还是弟弟呼喊着叫他别追了… 没有想到过，他还能再看到他弟弟，还能再看到他弟弟出现在三婶面前，还能抓紧机会让三叔过来… 这么好看的一副画面，看的南世阳的眸间都泛上了泪光。 如果，三婶是清醒的，该有多好…多好啊… 从病房门上的玻璃窗望进去，南世阳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样的时刻，他要狠狠记住。 二蛋起了身，二蛋哭着一张花猫脸接近叶晓凡，小心翼翼的，也不管叶晓凡对他有多害怕，也不顾叶晓凡出于本能对他进行的拳打脚踢。 在她的病床坐下，他拿着纸巾，一点点接近她的脖子，目光深沉含泪，半哄半劝，“我帮你给孩子擦擦脸，好不好？” 没有再喊妈了，可能也是自己发泄过后，一切的秘密又藏回心里去了。 “别碰我的孩子。”叶晓凡警惕的缩了缩，看他的瞳孔中只有畏惧跟谨慎。 那双眼睛很好看，但是却像是蒙上了一块布一样，认不出任何人，一种比瞎子还令人恐慌的视觉… “我帮你擦擦，孩子脏了。”鼻子抽了抽，酸涩泛起，二蛋忍住，“就擦擦，可以吗？” 纸巾送到她面前，叶晓凡半信半疑，低头护着那脏娃娃，摊出一只手掌，她道，“我自己来。”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看到白璐后勾起了她太多不好的回忆，导致她这两天的情绪再度到了爆发蹦破的状态。 一枚镇静剂给她带来的只是短暂的安静，苏醒之后，她险些掐死医护人员，后来又被一枚镇静剂止住，到了晚上已经是第二次醒来。 接二连三的噩梦让她惊慌失措，让她的记忆大翻搅，到了自己也弄不灵清的地步。 所以她警惕着所有人，害怕所有人，包括南景山在她面前，她也觉得都是来欺负她的，都是帮着白璐来带走她孩子的。 病情跟十几年前最狠的那次太像，许多画面几乎可以重叠起来。 跑出病房，满世界的找孩子，找到垃圾堆里，找到了被人丢弃的娃娃，她捧在怀里如若至宝。医护人员找到她后，一个崭新的娃娃便送到了她手里，成为了她十几年来的精神寄托。 现在也是… 孩子抱在手里，她安心… 从二蛋手里接过纸巾，她小心的擦着脏娃娃的脸，那破旧掉了漆的脏点是纸巾擦不去的，如同她混混度日的那十几年… “妈，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再没有那么小的三儿了…”颦眉，二蛋难过的看向她，眼眶红润，还有落过泪的痕迹，“我已经大了，也回来了。你清醒点，看看我，记住我…” “全都过去了…没有坏人，没有人害你，没有人害孩子，爸也在。只要你清醒过来，我们一家，还是一家子…知道吗？”很想抬手摸摸她的脸，这么好看的脸却有着非正常人的神采。 二蛋都能想象到，如果她没有疯，她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美，最好看，最温柔的母亲。 阿爸阿母是他的父母，眼前的妈跟爸也他的父母… 他都喜欢，都爱，都想好好孝顺，好好陪着。没有什么两难的决定，因为爱，不是压力。 “乖，我的乖儿子。”给怀里的脏娃娃擦完脸，叶晓凡又垂头在娃娃的脑门上覆上一吻。 很轻，很珍贵的一吻，吻到了二蛋心里去。 又抽了张纸巾出来，才拿到手心，一滴热泪拍打在纸巾上，绽放出一团深色的水花。 抬臂上去，二蛋慢慢接近叶晓凡，慢慢的，在她没有对他表现出明显的反抗的时候，他的手停留在她的脖颈。 那块地方是她刚刚抱着娃娃蹭脏的地方，现在，他帮她擦干净。 叶晓凡的视线移到他脸上，迷糊的瞳孔有了聚焦，似乎连神智都恢复了少许，“谁？你是…” 怪异于眼前的少年对自己的好，尤其是在看到他脸颊上的双痕泪后… “你一定要好起来，不要让爸失望，不要不认识我…”被自己亲生母亲认错的感觉，很差劲… “十几年前，你儿子出去旅游了一趟，他不乖，不听话，你让他不要离开你，他不信…后来他把自己给丢了…”编织了一个类似于童话一样的故事，二蛋告诉她的那时，连自己都相信了这个故事，“没有人带走你儿子，没有人想害你儿子…是他自己贪玩，他不听妈妈的话，以为自己长大了，所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