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他说别来无恙,见我脸上没了胎记,还夸我变美了。”她眼珠子一转地说。 江洲火冒三丈,严肃地告诫她:“远离王楷,他心机深重,不像个善类。” “咦,你好奇怪。”颜倾道,“你怎么就知道人家王公子不是个好东西?” “哼——”他不屑道:“敢觊觎你的,包括刘恪在内,都不是好东西,当然除了我。” “我瞧着,人家王公子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可比你英俊多了。” 江洲嗤之以鼻,要被气死了,听她夸王楷的感觉就跟吃了没熟的梅子一样,牙都被酸掉了,遂朝她走近一步:“你难道忘了,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吗?让我不好受我就惩罚你。”说着,他左右瞭望,瞥向那几株繁茂的垂丝海棠。 她想起上回被他拖进垂丝海棠,树荫底下他对她做的事,变了脸色,没等他行动,拔腿就跑。江洲气愤地一甩衣袖,立马回去派人把王楷的底细打探得一清二楚,还派人时时刻刻地监视王楷。 —— 王楷还是要继续戏弄的,至于江洲,就让他继续不好受好了。想到这里,她无比愉快。 颜倾让琥珀去外面买来很多精细的绣品,分了多次,频频差人给王楷送去,说是她亲自绣的,还就以前在莲花观上的无礼之举向他致歉。王楷收到后喜不自胜,写了书信答谢,还以礼品回赠。次数多了,王楷以为她是真的倾心于自己了,本来自己在见到脸上没了胎记的她之后也沉迷于她的美色了,现在她主动以礼品相赠,对自己表明心意,自己岂有拒绝的道理。 渐渐地,王楷耽溺其中,不能自拔。正宜谈婚论嫁的年龄她仍待字闺中,她姐姐又成了郡王的侍妾,如果娶了她,还能跟郡王攀上一些关系。想到这一层,王楷激动不已,忍不住提笔写信主动示爱。 见他上了钩,颜倾得意,就假意与他书信往来、暗通款曲。不久,王楷以为时机成熟,又精心制作花叶红笺来跟她传信,欲以这种精微之举锁住佳人芳心。得到回应后,王楷举止更加大胆,终于提出要跟她人约黄昏。 颜倾将计就计。准备就绪后,欣然赴约。按照信中所叙地点,带着琥珀去了王府外约定地点。 王楷精心择了一处依水傍山的僻静之地,幻想与她独坐亭上,相看不厌,共闻板下流水淙淙,山中啾啾鸟语。更烂漫的是,周遭十里皆是大片大片盛放的晚木兰,圆阔的花瓣垂落在水中,顺着水流一路漂漂荡荡,如一只只来来往往的白色小船。最主要的是,这里环境清幽,不会有人来打搅。 远远地,颜倾已经看见了坐在亭上的王楷,吩咐护她安危的人去远处隐蔽。抱着琵琶带着琥珀向亭中的王楷走去。 王楷不由得看痴了,但见身形窈窕的她抱着琵琶举着莲步,柳腰娉婷,缓慢趋前,风中罗带翩翩,胜似九天仙子下凡。 怔愣间,她已近在眼前,粉面无瑕,螓首蛾眉,美目流盼,看出她精心装扮过,王楷温润地对她笑,一颗心几乎要夺出嗓子眼儿。 “王公子久等了。”她轻启红唇盈盈笑道。 王楷赶紧站起来,“没等多久。”招手请她入座。 她先侧首笑着示意琥珀,然后才在他对面坐下。琥珀赶忙上前给王楷斟酒。 王楷看了琥珀一眼,想她怎么不退下,听闻颜倾道:“她是我的贴身丫头,在一边为王公子斟酒,稍后我让她退下。” 王楷笑着颔首,看见她怀抱着琵琶,笑道:“看来颜二姑娘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了。” 颜倾答:“略通一二罢了,并不精湛,不过,这要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一个人呢,若不是他当初请人教我,我现在应该是不懂音律的。” 王楷也没多问,反正觉得跟他无关,他不愿多说废话。 颜倾道:“我为公子弹一曲如何?” 王楷不发话,已然拊掌。 颜倾挑了挑琴弦,试了下音,简单勾了几下琴弦,渐渐加快弹挑的速度,琵琶声倏然响遏云端,如春冰迸碎,惊心裂肺。 王楷举酒的手抖了一下,饮尽酒水,摆手道:“颜二姑娘法纯熟,弹得出神入化。不过,这激昂的曲子好像不太应眼下的景,颜二姑娘不觉得此时应该来一舒缓的曲调,才不辜负十里春花吗?” “好。”颜倾换了一曲,轻拢慢捻,铮铮的琵琶音再次响起,这回却如曲水流觞,月照花林了。她一面弹着琵琶,一面以眼角余光去观王楷,还时不时对他含睇宜笑,舒缓的曲调慢慢撩拨着王楷的心弦,王楷无法抑制地滚动喉结,猛力给自己灌酒。 一曲终止,王楷的酒气也上了脸,双颊泛红,跟染了胭脂似的。开始掩饰不住内心的冲动,欲伸手过去拉颜倾的手。 颜倾赶忙站起身来:“公子先等等我,我去去就来。” 王楷的手臂还伸得老长,迷离的双目中,她的影子已经飘走了。 颜倾匆匆拉着琥珀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夸奖她:“干得好。” 琥珀嘻嘻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算哪门子英雄!你家主子也不是美人!”颜倾拧了拧她的鼻子。 “嘻嘻。”琥珀掩唇。 “药下了多少,药效能持续多久?” 琥珀道:“我全给下了,应该能持续半日。” “好好好,让他们过来把他抬回去放到王府门口,抬回去的时候刚赶上刘恪出门,让刘恪好好看看他这副德行。” 琥珀惊讶道:“到时候他会不会扑倒郡王的怀里,郡王一定勃然大怒。” 颜倾眨眨眼睛,对她笑笑:“我就是想这么做。” 琥珀惊得捂住了嘴巴,又松开:“郡王知道是你做的怎么办啊?不过,还有公子洲替你撑腰。” 两人合计完了,准备唤出隐蔽的人,忽然听见亭子里传来叫声。两人回头一看,阿六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现在正被醉醺醺的王楷追逐。 琥珀跟颜倾一起惊得张大了嘴巴,赶忙跑到附近隐蔽起来。只见王楷一下子扑过去捂住了阿六,捧着他的脸对他道:“颜二姑娘,你真美。”说着,还要去亲他。 阿六毛骨悚然,鸡皮疙瘩落了一地,使劲儿掰着王楷,王楷依然死死抱住他不放,嘴里还不住呢喃道:“真美,真美……” “你这只禽兽!快放开我!”阿六握住拳头往他脑袋上重重一敲,王楷眼冒金星,听见怀里人骂道:“你这个色胆包天的东西,竟敢觊觎颜家姑娘,被我少爷知道不阉了你!” 听着声音不对,王楷眨巴着眼睛,晃了晃脑袋,发现怀抱的人不是颜倾,一把甩开了阿六,一转身又看见了一个人影,径直扑了上去。阿六被摔在地上,差点晕了过去。 “颜二姑娘,颜二姑娘,颜二姑娘……”任凭怀中人怎么挣扎,王楷这回就是死死抱住他不松开。 颜倾和琥珀不约而同地再次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 江洲干脆不挣扎了,想亲耳听听他要说什么,亲眼见见他到底要干什么。王楷的手滑到他背上胸前不停抚摸,口中还不停念道:“这几天我朝思暮想,就盼着这一刻,能抱着你。别乱动,让我好好抱抱!” 江洲气得要七窍流血,一脚掀开他。喝道:“滚!” 王楷哎呦了一声,身体飞向桌子,磕破了脑袋,晕了过去。 风流债 江洲走去王楷身边,拿脚踢了踢他,见他真的晕了,摆首示意阿六,阿六连忙对着林木招手,不一会儿,来了更多的人把王楷抬走了。 见状,颜倾赶忙垂下了头,考虑了很久,决定还是不要露面跟江洲打个招呼了,免得他一直追问。颜倾扯了扯琥珀的衣袖,伸手指了指。琥珀即刻明白她是在指示遁走。琥珀点点头,弓着腰蹑手蹑脚地往前走,颜倾也放轻了步履,猫着腰跟在她身后。 还没走两步,听见一声大喝:“给我出来!” 颜倾乖乖直起身子,转身走出去,对着江洲呵呵微笑:“好巧哇。” 江洲盯着她看了半晌,对她招了招手,口气不容反驳:“过来!” 迟疑了一下,颜倾的身子忽然被琥珀往前一推,回头瞪了琥珀一眼,琥珀嘻嘻笑道:“姑娘保重。”说完就跑了。见琥珀跑了,站在江洲身后的阿六也赶快追随着她的背影溜了。 颜倾抿了抿唇,一边走一边对他没皮没脸地笑笑,慢慢踱去了他身边。 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几遍,江洲淡淡开口:“平时也不见打扮地这么美,也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打扮得这么美给谁看?”不给她插话的机会,又瞥了眼她怀中的琵琶,笑道:“还会弹琵琶,怎么从来不弹给我听听?” 她把琵琶摔在他怀里:“你又没让我弹!” 还有理了!“那王楷主动让你弹了”她说不出话。 江洲心中的酸味泛滥,放下琵琶,扑上去搂住她,模仿着王楷刚才抱着阿六和他的举动,将一只手滑到她背上,一只手贴到她胸前乱摸,还要低头去吻她:“颜二姑娘,你真美……这几天我朝思暮想,就盼着这一刻,能抱着你。别乱动,让我好好抱抱!” 她推开他,噗嗤笑出声来,想到刚才他被王楷抱着的那一幕,笑弯了腰,蹲下身去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还笑!”江洲黑下脸来,一把将她拉起来:“都是你惹的风流债!” 她辩解道:“我就是想整整那个道貌岸然的王楷。”又去拉他的手臂,“你别生气。” 江洲斥道:“知道他道貌岸然还敢以身试险?”他轻轻揪住她的脸惩罚她道:“别拿这张脸去挑逗其他男人,你只能以色事我,这么美的装扮只能给我看,琵琶也只能弹给我一个人听。” 怕她有什么想法,他忙抱住她贴着她的脸道:“不是怕你转变了心意,是怕他们觊觎你的美色千方百计地想得到你,也怕他们得不到你就对你不利,以后再遇见王楷这种人就交给我去办。” 她点头轻笑,江洲环顾了下四周,说道:“这么美的景致就适合男女幽会。王楷的眼光真不赖,既看中了我的女人,又看中了我挑的地儿。”他伸长了脖子去亲她:“我早就想带你来这里了,一直在等这里的晚木兰盛开。你抬头往山涧看看。” 听了他的吩咐,她抬起头来,从林叶间隙望见崖壁上有水流喷涌,汇成瀑布飞流直下。 水面忽然浮出大片大片的木兰花瓣,好像是从更远的山涧深处漂来,尤似铺于水上的一匹长长素纨。 “喜欢吗?”他温暖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回头看着他:“干嘛把花朵都摘了?漂下去还让不让下游的人家浣衣了?” 他笑笑:“没有摘,每年晚木兰盛开的时节,黄昏时这里都会起风,从山涧深处慢慢吹过来,逐落花瓣,从不失约。” “每年?你如何知道?” 他笑笑:“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他从身后圈紧她道:“风来了。”话音刚落,螓首蓬飞,额前有春风过尽的寒意和清爽。夹岸的万木齐齐摇动,大朵大朵的木兰从枝头凋落,香馥袭人,像一群白色的阔翼蝴蝶,比寒冬腊月里的鹅毛大雪更壮观。敷在水面,打着旋儿,向他们漂来…… …… 王楷被送了回去,苏醒时,药力已经消退,王楷却对之前发生的事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自己和那颜家二姑娘坐在亭上,她在为自己弹着琵琶,后面的记不清了,连自己怎么回来的都记不清。醒来时已然身在家中,还看见了江洲。王楷欣喜,连忙起身逢迎道:“公子洲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 江洲盯着他打量了一眼,问道:“还记不记得昏迷之前你身在哪里?做了什么事?” 王楷垂眸,快速转动眼珠子,仔细思量,决定坦白,诚恳告诉江洲:“实不相瞒,在下与那颜家二姑娘两情相悦,情难自禁,就和她约定去了郊外一亭中见面,后来在下应该是喝多了,被颜二姑娘送回来了,公子洲问起这些,是不是在那时找在下有要事相商?” “两情相悦?呵呵,好一个情难自禁。”江洲皮笑肉不笑,不动声色道:“不错,是郡王要找你,你先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一会儿会有人来通知你,你跟他去就是了。” 王楷喜道:“谢公子洲。” 江洲笑笑,快速离去。径直找到刘恪,问他:“府中幕僚都是可以随意出入王府的吗?” 刘恪见他行色匆匆,疑惑地看着他,答:“当然不是,有些人没有令牌就不能随意出入。” “那就是仍有一些人,这些人得了令,可以随意出入?” 刘恪点头:“你想说什么?” “你就不怕那些幕僚跟王府内眷混在一起,你侍妾那么多,说不定有天哪个就跟幕僚好上了,给你戴绿帽子。” 刘恪威严道:“谁有这个胆子?” 江洲道:“眼下有人就有。” “谁?” 江洲不急着回答,说道:“对于某些色胆包天的幕僚,如果实在爱惜他的才华不忍杀掉,又想让他随意出入王府,不如,先阉了他。” “阉了?”刘恪惑道,“这恐怕不太好,断了子孙根可是男儿的奇耻大辱。” 江洲鼻子里哼了哼:“那个叫王楷的,现在在觊觎她。如果你不忍下令,那我就来假传旨意了,我不是来提议的,只是来跟你说一声。” “她?”刘恪立刻明白了,“来人。” 听江洲说一会儿郡王会派人来传召他,王楷激动不已,早就理好了衣冠坐在家中待刘恪传召。等了好久,终于等来了刘恪的近侍。 年迈的近侍躬身近前道:“郡王有令,宣王幕僚即刻入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