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因为您想。” 戚暮毫不犹豫的话让阿卡得接下来想好的刁难的话语都咽在了嗓子里,他呆愣愣地看了戚暮一会儿,竟然感觉…… 自己有点被这个小朋友给说服了? 良久,阿卡得教授又问道:“那你现在告诉我,你以后想做什么?” “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每年小提琴系的毕业生里,有80%以上会到各个乐团里任职,大部分人一辈子只能当个再普通不过的乐团成员,连副首席的位置都爬不上去。” “在这之中,大约还有10%以下的人会成为独奏家,至于那另外不足10%的毕业生,他们甚至不会再从事古典音乐方面的工作,恐怕连音乐相关行业都不会去参与。” 说完这些话,阿卡得教授又认真地看向戚暮,郑重严肃地问道:“那么在这里,我想问问你,小七,你觉得……你以后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对于很多人来说,恐怕是一个极难回答的问题,但是戚暮却只是说了一句话以后,便让阿卡得教授蓦然睁大了双眼,呆怔了许久。 在这个问题以后,阿卡得教授再也没有问戚暮任何问题。他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微笑满面的青年,良久,忽然满意地露出一抹笑容,但是很快又恢复成一脸严肃的模样,点点头说:“明天来学院报道吧,八点,不允许迟到。” 忽然得到认可以后,戚暮倒是有些诧异了。但是也没多久,他便笑着应了一声,接着开始收拾起自己的小提琴,将墨绿色的琴盒轻轻阖上。 等到一切都收拾好的时候,戚暮望着琴盒旁放着的一个小纸袋,先是愣了愣,然后提着琴盒、拿着纸袋便走到了阿卡得教授的面前,将东西递了上去:“老师,这是我今天早晨在veffdebruge买到的巧克力,因为不知道您的喜好,所以我就多买了一点。” 黑色端庄的小礼袋里放着的是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veffdebruge是巴黎最著名的巧克力之一,想要在这里买上一盒巧克力,几乎都得排上两个小时以上。 其实连戚暮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路过这间店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郑未乔的那个笑话。而他不过是在店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一个华夏小姑娘就跑了过来,惊讶地问他:“请问,你是……华夏人吗?” 戚暮诧异地点点头,接着便被那小姑娘——veffdebruge店内的实习巧克力制作师拉紧了店内,直接不用排队就买上了这样一盒昂贵好看的巧克力。 阿卡得教授见到这袋散发着诱人气息的巧克力,眼睛里顿时闪过一道精光,接着,但是他却佯怒地看向戚暮,问道:“你以为我是都灵人,就那么喜欢吃巧克力了吗,小七?!” 戚暮:“……” “我是一个成年人了,七,这种小朋友喜欢吃的甜食我才没有特别偏好。” 戚暮只得连连抱歉:“抱歉,老师,我不知道……” “但是偶尔吃上一点,也没有什么关系的。” 戚暮:“……” 眼见着阿卡得教授一边用嫌弃的眼光看着那袋漂亮的巧克力,一边还毫不客气地将礼袋接过,甚至特意藏在了自己的身后、不让戚暮再瞧上一眼——似乎怕他反悔似的。 戚暮还真是哭笑不得了。 法勒先生之前是怎么说来着? 脾气古怪? 这恐怕不能算得上是古怪吧,有个前几年比较流行的词怎么说来着…… 傲·娇?! 灿烂温和的阳光下,巴黎市区矮小的欧式建筑被日光反衬,如同罩上了一层细纱。 戚暮得到第二天就要去学院报道的指令后,先是将自己的小提琴放回了公寓里,接着只带了一个钱包和钥匙后,就出发到最近的超市,打算采买点东西。 虽然公寓里的家具一应俱全,但是冰箱里、橱柜里还是空落落的,他还有很多东西需要采购。 这间公寓的位置选得很好,离学院只有一条街的距离,而且附近还有个不小的便利超市。这超市虽然只有一层,但是东西却是不少,几乎能让戚暮满意地采购结束。 高瓦数的照明灯光下,只见一个俊秀昳丽的青年正拿着一只小煎锅仔细地端详着。在他面前的手推车里已经放了不少的东西,有最新鲜的蔬菜水果,也有基本的烹饪调料。 在确认这只小煎锅确实不错后,戚暮便将东西放入了自己的手推车里。他还没有站起身,忽然余光里便瞄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怔了一瞬后,戚暮立即诧异地起身看去。 只见在超市硕大干净的玻璃窗外,是一条狭窄的双行道小路。在道路两旁的人行道上,行人并不多,各个来去匆匆,而且都是金发碧眼的模样,哪儿有戚暮刚才瞄到的那个身影? 又仔细地寻找了许久,当确认真的没有那个人后,戚暮才怔然地叹了声气,无奈地笑道:“真是想多了,闵琛……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呢?又不是每次搬家都能正好遇到啊……” 青年低笑的声音在小小的超市里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那隔了半条街的地方——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雄伟壮丽的黑色镂空雕花大门前,一个俊美挺拔的男人正微微抬首,看向这个美丽安静的学院,然后…… 抬步跨了进去。 虽然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是在男人的右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礼袋。在那漂亮大方的礼袋上,用银色花体字写着的“veffdebruge”字样在和煦的日光的照射下,呈现出钻石一般的光芒。 巧克力与闵琛?怎么看……都是非常的不·和·谐吧?!!! 第五十八章 温暖和煦的春风将硕大整洁的校园吹拂得春意四起,平坦的大草坪,几栋虽然矮小但大气精致的欧式建筑,整个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里到处都是随兴演奏的学生们。有的吹奏着小号,有的在演奏小提琴,琴声或许优雅、或许结巴,形成一种独特的音乐氛围。 在学院白色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一个身姿清俊的男人正淡定沉着地往前走着。他戴了一副墨镜,薄唇微抿,一副冷淡的模样,但是右手里却又搞笑似的提了个巧克力礼袋。 “那个人有点眼熟啊……” “谁啊?诶,上帝啊,是有点眼熟啊……” “……是不是……是不是有点像奥斯顿·柏特莱姆先生?!” “怎么可能啊,虽然柏爱来到巴黎进行演出了,但你忘了这一次不是柏特莱姆先生执棒,而是客座指挥查尔·利特斯先生进行指挥。柏特莱姆先生大概都没有来到巴黎吧?!” “也是啊……柏特莱姆先生怎么会突然来到我们学院呢……” …… 一些学生看到这样一个突兀的俊美男人时,都诧异地小声交谈起来。这些声音通通传入了闵琛的耳中,但是他却依旧镇定冷静地向前走着——这种行为更让四围的人猜想“这个人肯定不是柏特莱姆先生”了。 但是走到一半的时候,闵琛却猛然停住了脚步,忽然转身看向了一个站在树荫下正认真练琴的女生。 那女生扎着马尾辫、脸上也有些雀斑,十分专注地练习着自己的曲子。只是她的曲子练得实在……有些欠缺,总是磕磕绊绊的,让她只能勉强算是清秀的脸上都布满了焦急的汗水。 轻轻叹了一声气,闵琛还是抬步走了过去,语气平静:“《康斯》的第三部分里,你的指法有些问题,如果想要换弦的话确实能够降低难度,但是……效果太差。” 低沉磁性的男声在安静的大草坪上响起,那女生惊讶地抬首看向闵琛,一旁小声交流着的学生们也疑惑不已地纷纷转头向他看去。只见在大树的阴影下,闵琛干脆直接摘了墨镜,伸出右手直接指点起那女生的指法来。 让一位指挥家听到可怕的音乐,或许他一时还能够承受忍耐住。但是如果是让一位作曲家听到自己的曲子被演奏得如·此·糟·糕,就算是闵琛,都有点承受不住了。 而在闵琛摘下墨镜的那一刻,整个大树附近顿时寂静了一刻。下一秒,激动雀跃的声音从各个地方响起—— “天哪,真的是柏特莱姆先生!莉莉,我说的没错吧,真的是他!” “上帝啊,柏特莱姆先生怎么会来到这里!” “我居然真的见到柏特莱姆先生了,真是太幸运了!” …… 闵琛所造成的骚动,在他来到小提琴系的大楼时,就已经在整个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传得沸沸扬扬了。要知道,虽然里德·阿卡得大师也是一位世界顶尖的音乐大师,但是他和闵琛比起来,名气还是稍微小了一点,最重要的是…… 闵琛长得帅啊! 无论放在哪个国家,长得好看的人……还真就有优势了! 所以当闵琛轻轻推开阿卡得教授的休息室大门时,这个傲娇别扭的小老头冷哼了一声,连一点余光都懒得分给闵琛一眼,干脆直接转过身用屁股朝向他。 闵琛:“……” 闵琛将自己带来的veff de bruge礼袋轻轻放在了阿卡得教授的桌子上,他举止随意地顺势坐在了桌前的小沙发椅上,漆黑深邃的眸子一沉,低声说道:“里德,好久不见。” 阿卡得教授语气冷冷道:“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是啊好久没见了,这一见面你就让我的学院楼下围了好几个年轻可爱的女学生们。” 闵琛:“……” 幽黑的凤眸里闪过一丝笑意,面对老朋友,闵琛自然明白对方的个性。他用手指将巧克力礼袋往前推了推,语气郑重道:“今天我来找你,是有事情要拜托你。” 见到veff de bruge巧克力的礼袋,阿卡得教授顿时两眼一亮,赶忙地就把巧克力塞进了自己的桌子抽屉了。然后,他才抬头看向闵琛,说道:“有事就说,先声明啊,我最近不想和乐团合作演出,你如果是想邀请我作为柏爱的特邀小提琴手,就不用说了,闵。” 里德·阿卡得已经收了心、想要好好教导出一个学生的事情,闵琛自然早就知道了。而他来到这里,其实也正是为了此事。 “我想给你推荐一个学生,他的天赋很好,也够勤奋,如今以他的水平来做你的学生,绰绰有余。” 闵琛的语气平静镇定,在他的认知里,阿卡得最近一直想找一个学生,如今他亲自上门给对方推荐了,那自然是水到渠成、没有一点阻碍。 但是……让闵琛惊讶的是,阿卡得教授居然直接摇头,干脆果断地拒绝道:“不收。” 俊挺的眉头倏地蹙起,闵琛问道:“为什么?他的水平很好,在小提琴上有着卓越的天赋和敏锐的领悟力。” 阿卡得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一块巧克力,直接放在自己的嘴里。他幸福地享受结束后,才看向对面早已脸色低沉的男人,无奈地摊摊手,说:“闵,不是我怀疑你的眼光,但是……你看到这袋巧克力了吗?” 俊美优雅的男人此刻正紧蹙着眉头,听了阿卡得的话后,他转首向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是一包一模一样的veff de bruge巧克力,同样的黑色礼袋、甚至是同样的多口味选择。 “这是什么?”闵琛抬眸,问道。 阿卡得摇摇头,说:“这是我的学生今天早上特意为我买的。闵,今天上午我刚刚收了学生,他是个很棒的孩子。我对于教导学生没有什么经验,让我同时教导两个学生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只能收一个学生。” 阿卡得的话让闵琛微微眯了眸子,只听他继续说道:“你看,veff de bruge的老板是你的乐迷,你想要买上这样一袋巧克力连一秒钟都不需要等待。可是我可爱的学生呢?他需要早起排上两个小时、甚至三个小时的队伍,只为了给我这个老师买上一份见面礼。他是个乖孩子,闵,我不会因为你而放弃他的。” 三十年来,闵琛从来没有遭到过别人的拒绝,尤其……是在古典音乐这一方面。没有人会怀疑他的眼光和耳力,只要是他推荐的人,永远都会成为站立在乐坛顶尖上的人物。 而这,是第一次。 但是闵琛却也不可能强行要求阿卡得教授为了自己而换学生,对此,他只能长长地叹了一声气,明白自己终究是来迟了一步。 在阿卡得的休息室里,两人又聊了一些关于接下来柏爱音乐会的事情。等到日落西山之际,闵琛终于起了身,将那副定制的黑色墨镜从大衣的领口处摘下,但是还没戴上,他的动作却突然停住。 闵琛认真地看向阿卡得,道:“里德,我相信你的眼光,你的学生一定是个优秀的人才。我可以有这个荣幸知道……他叫什么吗?” 阿卡得教授闻言一愣,然后想了会儿,笑眯眯地咧了一口白牙:“小七(seven),他叫小七。” “小七……吗?”低声的呢喃了一句后,闵琛便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他向阿卡得点点头,说:“嗯,里德,以后再见。” 到这个时候,阿卡得教授才想起来好像有事情没有做,他赶紧喊道:“等会儿,闵!后天柏爱的音乐会你还有票吗?我想带我的学生去听听,但是你知道的,你们的音乐会门票一向很难抢到。” 这个问题倒是让闵琛倏地一愣,良久,他才微微颔首:“嗯,明天我让丹尼尔把票送给你。” 阿卡得教授笑眯眯地点点头。 而等到丹尼尔得知自己第二天竟然要给阿卡得那个怪老头送票的时候,他瞪大了蓝色的眼睛,不敢置信地说道:“奥斯顿!!!我前几天问你到底需不需要空出几张票给别人的时候,你是怎么和我说的?你说,你没有朋友要来听音乐会,让我不需要留票!” “现·在·呢!!!” 丹尼尔一旦太过惊讶或者太过抓狂的时候,都会直接喊出“奥斯顿”这个名字。 而对此,闵琛则抬首看向了丹尼尔,眸色沉静,语气淡定地说:“我记得……如果是我的家眷,永远都有三个以上的座位为其保留的吧?” “……”丹尼尔无语了片刻,最后说道:“家眷……好吧,你要让阿卡得以及他的学生……和你坐在同一个二层包厢里?” 作为乐团的首席常任指挥兼音乐总监,只要是闵琛愿意,在柏爱的每一场音乐会中至少有一个二层包厢会为他免费开放。而在这样一个独立幽静的空间里,可以容纳至少四个人。 闵琛过去从来不喜欢动用特权,但是这一次……却让丹尼尔也十分惊讶了。他小声嘀咕道:“闵,就算对方是里德·阿卡得,你也不用这样吧?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动用这个权限了。” 巴黎温柔灿烂的夕阳霞光下,闵琛微微抬首,看向那遥远的西方。只见绚烂璀璨的紫红色云彩将天空渲染成了漂亮的伊甸园,那情景壮阔瑰丽,连闵琛都不由地看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