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节
因是圣祖高皇帝定下的规矩,知晓其中问题,也不能擅加更改。高举祖宗之法,抢了侄子皇位的太宗皇帝,更是如此。 无法更改,不代表没有办法。 套上几层紧箍咒,多加些为官条件,即能成事。 先在王府呆满九年,再到地方工作九年,调入京城,先要设法打开局面,又需耗费不少时间。 拖上十几二十年,同王府的关系自会疏远。 入京也有学问。 调入神京自然好,调到南京,纯属于养老。 安排下这颗棋子,多半已经废了。 为避免这种情况,钻空子,提前保奏,缩减外放时间,打点吏部更改考绩,屡见不鲜。 李东阳请旨,严查各王府保奏的长史,涉及大小多个藩王,水会被搅得更混。 只言罢官免职,查不查背后之人,未有明述。 天子敕令中不详写,藩王的心都会提到嗓子眼。 扰乱朝中视线,掩藏下真实目的,暗中谋划行事,等众人反应过来,要问的事情,该取的口供,早已呈送御前。 “准奏!” 朱厚照很高兴。 当场下了第二道敕令。 “陛下圣明!” 李东阳手持朝笏,躬身行礼,退回队列。 不等众人细思,谢迁施施然走出,朗声道:“陛下,臣有奏。” “谢相公尽言。” “太宗皇帝旧例,凡王府家眷,唯王妃父兄可授爵,出官任武职。余下女眷,皆不可循此例。” 谢迁声音清朗,在奉天殿中阵阵回响。 “近闻有违例者,荐侧妃兄卫所佥事,举妾父任州县衙职司。违反祖训,不尊太宗皇帝旧法,当予以严查!” 文武两班倒吸一口凉气。 先是首辅,后是次辅,三位阁老轮班上阵,玉牒,长史,女眷。 傻子也该晓得,内阁盯准了藩王。 过于震惊,满殿文武均瞠目当场。 谢迁归班之后,殿中仍久久无声,更无一人出列。 摩拳擦掌,计划弹劾江浙之事的言官,也是目瞪口呆。 阁老就是阁老。 出口就是惊雷。 比起弹劾朝官,明显是藩王更为重量级。哪怕没有明言,天子敕令下达,宗室内部也将地震。 向天子陈情? 欲加之罪,莫须有? 根本行不通。 阁老不同寻常官员,一言可谓千钧。且言之凿凿,掷地有声,必手握证据。 今日之后,敕令下发,凡涉事者,必惶惶然奔走相求。 风声传出,民间定会沸沸扬扬。 相比起来,江南剿匪,处置几个贪官,根本不算什么。纵是被捉拿的官员一日多过一日,诏狱人满为患,朝中的目光也不会就此倾斜。 都察院几名御史,六科数名给事中,都摇头苦笑。无声叹息。 备好的奏疏,怕是用不上了。 这种情况下,弹劾南京守备枉法,直讽江浙镇守太监公报私仇,上言南下司礼监少丞公然索贿,都起不到预期的效果。 天子听闻,顶多会轻飘飘来一句:“朕知道了,令东厂详查。” 东厂厂公,即是司礼监提督太监。 交给东厂查,能查出个球! 请三司? 有王府之事顶在前头,谁有心思理会几个“地方太监”? 时运不济啊。 叹息一声,对昔日同年,故交旧友的请托,只能道一声抱歉。 京中云劫雷动,因三位阁老奏请,风浪骤起,根牙磐错,情势愈发复杂难辨。 江南之地,剿匪的计划,再次取得成效。 悬赏高达万两,沈岳的人头仿佛磁石一般,海上匪贼,陆上亡命之徒,接踵而来。 多股势力逡巡海上,寻上岛之路。 官兵暗中跟随,五日间,认出多名大盗贼匪。 “海捕文书发下多年,仍遍寻不获。老子还以为这厮死了,没想到,竟躲到了海上!” 熊指挥使举着粗陋的单筒望远镜,望着远处的木船,冷笑数声。 “沈岳的人头,当真是值钱!读书人的花花肠子,老子算是服了。” 几张悬赏告示,闹得海匪内部四分五裂,争相告发斩捕,投降朝廷。 附近的小股流匪,潜逃多年的巨盗恶贼,竟都开始露面。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举数得?” 抚过颌下虬髯,熊指挥使将木质的望远镜往腰带上一插,这可是好东西,和姓肖的打破头,才抢到手里。 杨钦差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能想出这些机巧物,用到海上,当真是利器。 随船的百户站在一侧,看着指挥使腰上的“木筒”,很是羡慕。 什么时候,他也能有一支? “有船过来了!” 忽然,船栏处的卫军挥舞旗帜,发出讯号。 船首几人当即一凛,调转船头,很快发现,两艘帆船,正一前一后追逐而来。 当先一艘,明显是大食商船。 紧随其后者,升起一面惨白的骷髅旗,船首的撞角,竟是个长翅膀的鸟人。 “这什么东西?” 明朝水军见过欧洲商船,打出旗帜的海盗船,却是第一次见到。 究其原因,明军水军多在近海巡逻,外来的船只,多在海上即被拦截,落到水军手里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不知该说这艘船倒霉还是幸运。 遭遇暴风雨,侥幸生存,却偏离航向,无法返回欧罗巴。不知怎么,竟闯入明朝海域。遇上一艘完好的大食商船,贪心骤起,不管不顾,就要动手开抢。 宝石香料自然要有。 食物淡水,更是海盗急需之物。 官军率先发现海盗船,却不是第一个动手。 聚集在此地的海匪大盗不下五百人,见到悍然闯入的外来船只,怎会客气。 调转方向,狼群一样围了上去。 有多少东西,暂且不论。先教训这帮捞过界的孙子,才是要紧! 大食商船加快速度,直接冲向临时组成的“船队”。 在海上做生意,遇到海盗是常事。 明国海匪比较讲规矩,多数能花钱消灾。混熟了,还能做生意。 欧罗巴人就是一群饿死鬼,货物抢走,船凿沉,人也要丢海里。 活下来算运气,喂鲨鱼,只能自然倒霉。 海上的战事,一触即发。 熊指挥使下令退后,放下快船,分别往双屿港和钱仓所送信。 获悉消息,杨瓒愣了片刻,下意识看向王守仁。 那艘大食商船,和这位有没有关系? 毕竟,就埋伏佛郎机船只,搜寻新大陆海图之事,两人曾进行过商讨。王主事的提议,即是以商船为饵,引来几艘西方运矿船。 “佥宪?” 王主事不解,为何这般看他,目光还是如此奇怪? 不待杨御史说出疑问,顾同知已推开房门。 见到室内情形,黑眸微凝,煞气骤现。 高凤翔尚未返京,闻海上变化,随顾卿一同前来。 一路之上,还算正常。 房门推开,顾同知立定,手握刀柄,仿佛有朔风刮过,高凤翔背后登时一凉。 左右看看,除跟随自己的小黄门,几名锦衣校尉均退开三大步。观其动作,非是职责所限,怕已是有多远跑多远,路不够长,直接跳海。 总之,为身家性命着想,必须远离顾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