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节
能从岛上逃出,本领必是不小,随身都会藏些金银。况且,狡兔三窟,说不定,这些小岛上也埋了东西。 “人有数,金银可是没数。” 双屿有锦衣卫,这些岛上可没有。 寻到东西,天知地知,还不是随指挥说了算。 “所以本官才说,这份人情不小。” 送两箱茶砖,言是从走私商人处缴获,分明是在告诉他,无论搜到什么东西,都可以截留,一概不过问。 若是能抓到谢十六,功劳更不会小。 得罪人的事,转手办得这么漂亮,熊指挥使自问,九成是做不到。 “这样的心计手段……真该当面见见,好歹结个善缘。” 打定主意,熊指挥念头立转。 先时只想走个过场,趁机捞些好处,现下却是一心搜寻海匪下落,更遣人返回卫所,传他命令,调来更多海船,搜查附近岛屿。 “指挥使,这么大动作,恐会惊动府州官衙,若是府尹问起,该如何应对?” “怕什么。”熊指挥使哼笑,“只要能逮住谢十六,就是泼天功劳。老子受了这些年鸟气,也该松快松快了。” 谢十六落网,凡和他有过牵扯的官员,都是自身难保。必定是忙着奔走告饶,谁还能顾得上他? 钱财到手,功劳不小。 这些年的窝火憋气,总算有了发泄渠道。 “本官早就知道,兔子尾巴长不了。匪就是匪,披张商皮也改不掉。现下怎么样?说本官不识时务,本官倒要看看,这些识时务的都怎么死!” 正德元年,五月壬寅,盘踞双屿多年的谢十六,被官兵掀翻老巢。 同月,刘瑾入宁波府,联络当地镇守太监,大肆收取官员钱财。更手持名单,凡名单上的官员,表礼不许少于三百两。 敢不从命,立即有东厂番子上门,持天子密旨,抄家拆房。每每能抄出多箱金银,少者百余,多者千两,巨者上万。 “咱家奉皇命南下,看不起咱家,三瓜两枣就想打发,没那么容易!” 当地官员被逼得没法,上疏请天子严惩奸宦。 奏疏递送入京,却如石沉大海,半点水花不见。 刘瑾得知消息,愈发嚣张,三百两直接升到五百两,专门盯着府衙,自府尹以下,一个都不落,全都给咱家交钱! 众人无法,只能乖乖交钱。上疏弹劾的官员,更要加倍。 先前只是放血,如今却是割肉。 说理不通,动武不成,只能认栽。 况且,近些时日,光顾着应付刘公公,回过神来才发现,双屿的海匪竟被剿了。 谢十六不知下落,钱仓所的兵船,倾巢出动,满世界找窝藏的海匪,闹得附近岛屿鸡犬不宁,县城中的青皮混混得知消息,都收敛起来,老实不少。 还有传言,锦衣卫搜集到官员受贿的证据,将要递送入京,交天子法办。 这个关头,没人愿意横生枝节,再惹一重麻烦。 刘公公一边收钱,一边感叹,满怀壮志而来,却没遇上有价值的挑战,当真是寂寞。 杨瓒在江浙剿匪,风生水起。 远在倭国的明朝使团,终于开采出第一批矿石。 为隐藏消息,严嵩当真招募一群当地人,砍伐粗壮树木,掏空内部,全部装入银矿石,送上海船。 当地大名得到武器,立刻出兵,给宿敌迎头一击,取得大胜。 “万分感谢上使!” 逞过威风,拿下一块地盘,石见大名满面感激,恨不能抱住谢丕和严嵩的大腿,打死也不放开。 处理两批残次兵器,谢郎中登船归国。 严嵩立在岸边,目送官船走远,回身对上狗皮膏药似的倭人,只能仰头慨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为国为民,严给谏拼了。 谢状元出使,杨探花剿匪,动静都不小。但两者加起来,也没有顾榜眼闹出的事影响大。 顾晣臣在朝鲜活动两月,朝鲜国君竟被推翻! 见到朝鲜送回的官文,礼部官员揉了两遍眼睛,才确认自己没看错。 联想起江南和倭国传回的消息,忽生出跟不上时代,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当回家种田的感慨。 第一百零四章 感激涕零 朝鲜册封世子,国君即位,皆需派遣使臣,奏请明朝皇帝敕封,否则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按照后世的话讲,不被官方承认。 李氏朝鲜向明朝称臣,年年纳贡。请封的世子国君,两个巴掌数不过来。国君废位之请,还是首次。 当然,官文上不会如此写明。 明摆着是大臣联合起来,逼国君退位,交出印玺,迎其弟入景福宫。体现在文字上,则变成“世子夭亡,国君哀恸成疾,以致身不能动,无法处理政事。知己不能为,国内一干事等,俱托于弟。” 奏请最后,几乎字字泣血。 “臣痼疾难愈,政事承托亲弟。请上国允臣之请,许臣退位,册臣弟为朝鲜国君。则国事不怠,百姓不忧,亲情不失。” 顾晣臣的密信,先奏请抵达神京。 礼部官员知晓内情,再看奏请内容,只能连连摇头。 印玺交出,人圈禁在内宫,国事一概由臣子处置,辞位奏疏都是他人代写。一国之君落到这个地步,作为旁观者,不晓得该可怜,还是觉得可笑。 奏请送到,自然不能压下。 通政司盖上官印,递送礼部。礼部看过,当日交送内阁。经三位相公审议,方送入乾清宫。其上附有内阁意见,三个字:暂不许。 “国君之尊,非同小可,岂是说废就废。” 驱动者是顾晣臣,动手的却是朝鲜大臣。据言先王妃嫔也起到不小作用。 这种情况下,事情能缓不能急,势必要压一压,再行恩准。 “废君之事未有先例,不可轻率。” 父子禅位早有先例,敕书极好下达。 兄弟夺权,难免让群臣忆起旧事,英宗皇帝同郕王的夺门之变,仍如一根刺,扎在老臣心里。 只不过,英宗之事,牵涉到土木堡之变,又有新旧文武争权,从本质上,便同朝鲜废君不同。且郕王临危受命,于国有莫大贡献,朝鲜新君不过是好读书,听话而已,如何能一概而论。 最终,天子同内阁达成一致,驳回奏请。 “俟旧主卒,方可封。” 甭管是否掌握国政权柄,得群臣拥戴,只要没有明朝敕封,住进景福宫,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同样的,没有明朝下旨,废王仍是朝鲜名义上的统治者。新君和大臣,始终要好吃好喝的供着他,囚禁在宫内已是极限。流放乃至处死,想都不要想,更没人敢冒险。 翌日朝议,朱厚照当殿驳回朝鲜奏请。 “敕朝鲜,王丧乃封。” 彼时,顾晣臣仍在朝鲜。以“国权动荡”之故,被朝鲜新君和大臣苦苦挽留,超过启程日期,仍没有动身。 “还请上使多留两日。” 于朝鲜君臣而言,顾晣臣就是主心骨,是定海神针,万不能让他归国。为此,更增派二十余名护卫,明言保护,实际做何打算,彼此心知肚明。 “忘恩负义的小人!” 从头到尾参与此事,王忠知晓内情,对朝鲜君臣的观感降到谷底。 没有顾司业“支持”,政变能够成功?李怿能登上国主之位? 今为朝廷不下敕封,竟将使臣队伍扣下,视作人质。如此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小人,当初就不该帮忙! 王忠愤气填膺,提起朝鲜君臣,即攘袂扼腕,破口大骂,恨不能当面捶一顿,出了这口郁气。 论战斗力,王给谏绝对不低。经验虽少,揍趴两三对手,绝对不成问题。 对比王忠的焦躁愤怒,顾晣臣始终气定神闲,似不将此等负义之举放在心上。 “王给谏稍安勿躁。” 说话时,倒出一杯清茶,推到王忠面前,笑道:“喝茶。” 王忠眉间皱成川字,这个时候喝茶? 哪有闲心! “朝廷反应,在本官预料之中。” 什么? 听闻此言,王忠愣住,愤怒之色渐减。 “顾司业早有预料?” 顾晣臣点头。 “国朝臣子请致仕,仍会几遭驳回。国君废位,岂能一蹴而就,初请便允。” 放下茶盏,顾晣臣悠然道:“你且看,朝鲜请封新君,朝廷至少驳回两次。“顾司业早已料到?” 王忠陷入沉思。 “如此,我等仍要留在朝鲜?” “少则半月,多则三月。” “司业不计较?” “计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