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整件可笑的仇恨中，最无辜的人是柔柔，受到伤害的人也是柔柔。这些年之中，饱受饥饿寒冷病痛，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这些都是被强加在身上的。柔柔不需要原谅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反之柔柔不欠这个世界，是这个世界的人欠了柔柔。

    六年，被当初报复的工具，整整被锁在百十平的空间里六年，这六年里除了出生时被抱走离开医院前的几天，还有三岁时再次被带着去医院检查的那一天，可以说柔柔就没跟外界接触。一个正常的人，六年与世隔绝会怎样柔柔不清楚其他人的情况，她自己就心态变化不小，冷漠到即使挨打也很少有情绪波动。

    扫了眼林倩娇买给她上学用的粉色新书包和文具，面无表情的摸了摸额头被头发遮住的伤疤，眼里也浮起淡淡的笑意，终于等到即将离开的时候了。其实离开的计划早就可以施行，可柔柔仍旧耐心等，不一次把林倩娇给钉死，把殷家那个重生女给拽出原形，她怎么可以放心离开。

    有仇就要早报，莫待时间磨平了恨意，在去想未报的仇，那时别提是仇恨，连自己都会有种嘲讽的无聊感。再者，柔柔可没打算为了跟这些人的恩怨，搭上自己一辈子。活着的理由很多，活着的精彩更多。人生有那么多的时间，只沉浸在荒唐的仇恨里一辈子，更加不是柔柔做人准则。

    新生开学第一天，在林倩娇满意的神情下，柔柔穿上新的白色连衣裙，梳洗好之后，用梳子蘸水，把齐眉直刘海和齐腰的长发梳理整齐。看着镜子里自己这一世白嫩精致的模样，柔柔难得满意的勾了勾唇角。吃完林倩娇准备的面包，跟在穿着一身紧身火红色连衣裙的林倩娇身后，坐车去学校报名。

    林倩娇房子所在的小区，属于中层档次的小区。当年秦家小开包养她，就给她买了这套房子，林倩娇在这里住了有七八年，穿衣妖娆妩媚，又不见有什么正经工作，整个小区的青中老年的妇女同胞，哪个不清楚她干什么的，只不过这年头笑贫不笑娼，最多背后鄙视几句。

    柔柔安静的跟在林倩娇身后，从下楼后到停车场这段几百米远的路程中，就收到了不少的回头率。林倩娇本人习惯了这种眼神，柔柔却是真的无所谓。林倩娇给柔柔安排的学校，也不是小区附近的公立学校，而是需要开半个小时车程的私立学校。

    一路上，林倩娇开着车，忍着不耐的情绪，皱眉跟柔柔说学校里的情况。当然，仍旧不忘给柔柔灌输洗脑水：

    “这家学校可是妈妈废了很大劲，托了好多关系才把你送进来的，教学质量好每天的午餐伙食也不错，从咱们家到学校也方便，做101公车就能直达。妈妈就你一个女儿，不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妈妈一个女人要挣钱养家，非常辛苦，忽略你也是逼不得已的事，你要多体谅妈妈的苦心。要不是殷家，你现在仍然是富家小姐，咱们母女也不用受这样的罪。”

    见柔柔仍旧一语不发，林倩娇脸上多了一丝怒容，恨铁不成钢有些怒道：

    “你也不小了，少让妈妈操点心，妈妈每天挣钱都已经够辛苦的，还要替你担心。在家不肯开口和我说话也就罢了，学校里的老师同学可不会这样包容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柔柔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对林倩娇的话语仍旧不发一语。六年了，只要想到终于可以摆脱林倩娇，柔柔心情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急迫。旁若无人的态度，刺激的一旁开车的林倩娇深呼吸，右手在方向盘上发泄的猛力拍了一下。

    忍着情绪，再接再厉的拌着慈母，咬牙对柔柔殷殷嘱咐道：

    “在学校跟同学要好好相处，晚上放学妈妈来接你，等你自己适应了在做公交车上下学。”

    没人捧场的自言自语最尴尬，林倩娇没觉得尴尬，却也没有了继续慈母的心情。沉默的到了学校泊好车，下车去学校报名处，柔柔跟在她身后报完名，应老师的要求，拿好书籍进了班级后，林倩娇淡淡的吩咐了几句，轻抚了身后齐腰栗色长卷发，扭头离开前丢下一句晚上来接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林倩娇栗色长卷发随着她身体摆动，摇曳出舞动的发波。望着林倩娇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柔柔勾起唇角无声浅笑，林倩娇哪怕在柔柔身上花上一点点真心，即便是目的是可笑的仇恨，柔柔也可以改变离开的方式。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相处了六年时间，就是养只小猫小狗也该有些感情。

    但跟林倩娇根本就没有谈感情的必要，新生开学第一天，报名后领了课本进班，班主任开完班会新生和家长就可以离开。林倩娇却是毫不知情，竟然会扭身一走了之。垂眸，看着手里握着充满电的旧手机，柔柔趁班主任没回来前，出了教室混乱中离开学校。

    出了学校在门口的站台，看了站台的站名，找到自己的目的地后，从背着的书包里掏出几个硬币，准备等会坐公车用。很普通的五枚硬币，却是这些年柔柔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出身和职业发原因，林倩娇对钱特别看重，做人小蜜买东西大多都是刷金主给的卡，钱包里放的钱用的地方反而不多。

    红票子林倩娇都有数，绿票子的五十也没怎么见过有，更何况小面额的钱。这些硬币还是在小摊买哄柔柔的礼物的找零，被柔柔小心的藏了起来。没等多久公车就来了，等路过市公安局的公车靠战开门，柔柔在车上司机和乘客的惊讶眼神中，投币进了公车。

    司机扭头看了看前后上车的成人，冲柔柔大声喊道：

    “小朋友，你一个人坐车吗，你家大人呢？你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吗？一个人瞎跑小心跑丢了。”

    说着把车停火，无奈的感叹道：

    “走，叔叔送你回学校去，现在丢孩子的这么多，家长和老师也太不负责任了。请其他乘客稍微等一会，我把这孩子送回学校后，咱们在继续走。”

    车里乘客不多，也都发现柔柔单独一个小孩上车，身边也没跟着大人，听了司机的建议，都道等一会没关系。这个世界还是温暖多过冷漠的，柔柔从车门后的座位上起来，在一路的注视下走到司机身旁，仰头看着眼前穿着司机工作服四十多岁的胖男人，很认真第一次开口说话道：

    “叔叔，我没有家人。出生没几天就被一个女人买通了医院的监控保安，把我和她女儿对换。这些年她一直把我锁在屋里，打骂吃不到饭是经常的事。我今年都六岁了，还没五岁孩子高。那个女人以为我不知道，不让我读幼儿园，把我锁家里，天天跟我说她跟我亲生父母的仇恨。读小学没办法才送我来念书。我就是趁着这给机会跑出来去报警，叔叔救救我，我不想在天天吃不饱还要挨打，把我送到市公安局就成，我有证据。”

    六年来第一次说话，而且还是一次说这么多。长久没有说过话，没有柔柔想象中的粗哑，而是轻盈空灵中不乏冷清。所以即使人矮矮的小小的，声音的缘由却增添了非常的可信度。比起年龄和身高，让是司机和乘客哗然的是，柔柔口中所说的那些八点档偶像剧必备情节桥段。

    司机胖胖的脸上堆满了惊疑：“小朋友，说谎话可是不对的。你这么小怎么知道出生时的事情，怎么知道事情的始末，好孩子要乖乖说实话。”

    柔柔静静的看着司机良久，林倩娇临走前说是晚上才会来学校，但也不排除班主任点名找不到她，然后电话通知家长的可能性。毕竟新生报名，家长的信息也在内。以00年后现在这个年代学校的责任教学，通知家长的可能性很大。

    也懒的解释那么多，直接脱下身后的书包，从包里拿出那部旧手机，打开软件翻到录像，找出近期挨打的一段视频，点击了播放后把屏幕对向胖司机。视频是年前录下来的，那天林倩娇在外面不知道遇到什么事喝醉酒，回来就对柔柔拳脚相向。

    林倩娇下手太重，柔柔虽然没有挫骨断骨，却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视频播放后，看到的不止司机一个人，还有左右两旁几个男女乘客，都扭着身子凑着脑袋看。其他乘客虽然挤不过去，可在静谧的车厢内，手机内林倩娇的打骂诅咒，巴掌落在脸上的清脆声，以及脚踹在身上的闷响声清晰的回荡着，其他乘客即使看不到画面，却也能从声音里想象出施暴的情形。

    第03章

    视频总长有二十分钟，只在播放五分钟左右，柔柔便合上手机。在司机等人不可思议震惊的注视下，看向眼睛怒瞪的胖司机。神态平静问道：

    “叔叔，现在你可以相信我了吗。可以快些开车离开吗？我怕班主任开完班会点名找不到人，给那个女人打电话。如果我被她带回去，那个女人不打死我，也会把我给卖了。”

    这不是柔柔危言耸听，以林倩娇的无情和狠历，若是知道柔柔清楚自己的身世，并且录下了这些把柄的视频，柔柔挨上一顿是轻的，事后绝对会被林倩娇给偷偷卖到那些见不得天日的地方，这辈子想在逃出来只会更难。

    林倩娇那个变态对报仇的执着，绝对不容许柔柔破坏，柔柔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种境地。胖司机回神怜惜的看着柔柔，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她的发顶。深呼吸而后双手搓了把脸，大声对车内的乘客道：

    “既然遇到了就不能昧着良心当作不知道，那个女人简直畜生不如。有急事的乘客可以下车，等着坐下一班公车，我会直接行驶，不靠站送这个孩子先去警局。”

    不论出于正义感，还是好奇心作祟，车里的二十多个乘客，没有一个人起身下车，并义愤填膺的要求直接去警局，声称警局不给明确处理，一定会在网上围脖中呼吁，尽一份力量。五六个年轻的男女，甚至已经拿出手机，对着柔柔拍照并附上一段话上传网上。

    突然间遇到这么多热心人，柔柔还是挺不习惯的。公车再次开动后，柔柔被一位老奶奶拉到老人专座坐下，对方怜爱的看着柔柔精致的小脸，拍了拍柔柔纤细白嫩的手指问道：

    “孩子受了不少苦吧，那个女人废了那么大力气报仇，肯定会瞒着你，你是怎么知道自己被调换的？又怎么会想到用手机，录下那个坏女人打你的视频？”

    有这个疑问的人不少，老太太能直击要点，没退休前工作肯定跟这方面有关。问题被提出来，连司机都竖着耳朵，等着柔柔的答案。一个从出生就被跟社会隔离的孩子，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和人，说话条理分明不说，又怎么会懂得录下证据。众人同情弱者，却也不是没有逻辑的傻子。

    柔柔垂眸，这些被追问的情形，她早就有了可信的借口。看着老太太慈祥的表情，慢慢开口给众人一个模糊的答案：

    “姐姐说的，这些年里没有姐姐帮我，我不是病死就是饿死，也可能是在挨打的时候，没有护住要害被虐待死。姐姐离开前，让我有机会一定要去警局报警，让那个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这个借口供脑补的地方也很多，一些不合理的地方，都可以被顺其自然的脑补过去。果然，听柔柔这么说，就没人在准根究底的问了。被问及姐姐的事情，柔柔就闭口不出声，让他们自己脑补。比起听到或者看到的真像，人更相信自己的猜测。所以到了市公安局时，柔柔的背包被同情心爆棚的乘客塞满了零食。

    这个世界或许很冷漠，或许有不少坏人，但却不能否认好人更多。

    公车停在公安局门前的站台，柔柔道谢下车后，车里的乘客也跟着一起下车，跟在柔柔身后进了公安局。胖司机倒是也想去，不过他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到站未停车已经收到了投诉，最后只能遗憾的看着跟去看热闹的乘客背影，想着下班就刷刷围脖，看看最新的消息。

    一群人跟着进了警局，在警察奇怪的神情中，柔柔很平静的说了自己的来意，并把手机递给办案的人员，让他们把手机连接电脑，打开视屏软件一一观看证据，证明柔柔并没有说慌。

    手机内一共存了十多个视频，柔柔从小到现在挨打的视频占了一大半。尤其林倩娇在柔柔小时候施暴诅咒时，嘴巴没把门透露出的实情。还有几个视频，是偷拍到林倩娇在自己房间里，脸色狰狞语气却与之相反的温柔，哄骗着当初买通的保安勒索电话。

    另外两视频是柔柔三四岁时，林倩娇没有如期汇给对方钱，那个保安找到家里，两人在林倩娇房间里，互相揭底撕脸皮的视频。案件始末已经很明了，却也显得比较诡异，既然已经受理案件就要处理。按照视屏内男女争执时吐露的真像，事情很容易解决。

    可以确定那对男女有目的的拐骗阴谋，以及视屏内那个女人虐童的暴行。事件中被牵连的殷家很好找，另外犯罪的男女，警察也分派两批，一队去学校了解那个女人的情况，并设局抓人。另外一队去当初柔柔出生的医院，寻找当年出生证明的档案，并且逮捕当初协助诱骗的监控男保安。

    跟柔柔一起进来的公车乘客，见事情已经有了定落，也都在警察的劝说下离开，并应警察要求和承诺，在抓到人之前不会泄露消息。感性的女性离开前，都眼睛通红的跟柔柔告别，男性也是一脸同情怜惜的道别，安慰终于可以逃出魔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