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每一天,我们都在扮演不同的角色,别人的孩子,别人的父母,别人的员工,别人的配偶。 面具频繁更替,时刻提醒自己莫忘初心。 大概,唯有在想起曾经那个为了另一个人,奋不顾身的那个自己,才不会迷失吧。 —— 夏瓴的眼圈已经泛红,她向前倾身,搂住隋心:“值吗?” “比起让这份在我心里最单纯的感情,变得血流成河,比起身边的人一再因我受到伤害,比起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他们的痛苦上……我,只是放开手,如此简单。” 如此简单…… 那最后四个字,几乎噎在喉咙深处,艰难的吐出。 夏瓴的眼泪已经流下:“所以,你已经决定了是吗?” “何止决定,我不是已经这么做了么?”隋心轻笑着,抬手擦向夏瓴的眼角。 水雾中,夏瓴只见到那抹笑里,仿佛和着血。 静默良久,夏瓴才再度开口“好,我不再劝你。但是我要告诉你另外一件事。” “什么?” 夏瓴将眼泪擦干,笑问:“你还记得一年前,你将那幅油画寄到美国,托我带给钟铭吗?” “记得。”隋心颔首。 “那钟铭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是哪一天送过去的?” 隋心缓缓摇头,不禁蹙眉。 停顿了一秒,夏瓴轻声道:“就是在他订婚的那天。” 隋心愣住:“什么……” “我当然是故意的!”夏瓴深吸一口气,扬起笑容:“我故意选在那一天送上贺礼。就是要搅这个局!” —— 夏瓴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她带着那幅油画来到休息室里的情景。 那天的钟铭身上也穿着像今天一样的定制西装,衣着光鲜,全身上下都透着尊贵和优雅,可是他的眼神却极冷极沉,幽黑的望不见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已经死去。 直到她将包在油画外面的保护纸,一把撕开。 那双黑眸里,才融入了一丝色彩。 时间因此而凝滞。 那高大的身影缓缓站起身,来到跟前,抬手的动作透着小心翼翼,直到修长的指尖触到那上面的油彩。 那一瞬间,夏瓴仿佛看到了,那片漆黑中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湿润。 然后,夏瓴将那幅画交给他,转身走向门口。 在手搭上门把的瞬间,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有没有说什么。” 隋心什么都没说。 可是夏瓴却说:“哦,她说,祝你们百年好合。” —— 半个小时后的仪式上,那高大而阴沉的身影如期出现。 站在彼端的姚晓娜盛装出席,是全场最漂亮最亮眼的所在。 直到那抹沉黑的身影走到姚晓娜面前,全然不顾司仪宣布的流程,径自打开放在桌上的丝绒盒,露出里面那对豪华而造价不菲的订婚戒指。 男款的那只,被那粗粝的指尖拿起,轻缓的投入香槟杯里,激荡着淡金色的液体,涌出细碎的泡沫。 而女款的,则孤零零留在盒子里。 随即,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他说:“我现在宣布,礼成。” 话音落地,他已转身离去。 全然不顾姚晓娜、双方父母,和一屋子的亲朋好友。 那一刻姚晓娜的脸色,是夏瓴印象中最难看的,她从没在姚晓娜脸上,望见过那么苍白的颜色,仓皇失措呆呆站着,丢失了尖酸刻薄的利爪。 —— 故事讲完,夏瓴依旧是那样的笑,还多了一丝痛快。 在隋心震惊的目光下,夏瓴说道:“我告诉你这件事,并不是希望你改变主意。相反,是希望你坚定自己的选择。既然你是为了身边的人牺牲,放手,那么我就再多给你一个理由。心心,钟铭这个男人,的确值得你为他这么做。” 夏瓴的话清晰地响在耳边。 隋心扬起笑容时,尝到了心里鲜活血腥的疼,被人凌迟的疼。 为了那个男人而疼,更为了再难动摇的决心而疼。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小丫头,再也不是那个哭着说你要身披金甲战役,脚踩七彩祥云回来,让我后悔当初没有选择你,转眼却又情难自禁不懂得拒绝的小丫头了。 现在的她,已经学会成全。 如果在一起是对别人的伤害,那么保持距离,就是对彼此最大的救赎。 正如夏瓴所说,钟铭值得她这么做。 就算现在只尝到了苦涩,也许多年后历经沧海,再回顾这条荆棘路,却可以体会到,何谓“历经伤心事,才知乃回甘”。 所以…… 钟铭,是时候说再见了。 ☆、chapter 53 夏瓴先一步离开了。 隋心走出休息室,又在洗手间里补了一下妆,这才顺着来时的路,穿过走廊。 会场那边的动静声越来越大,不知进行到哪个环节了。 然而,就在隋心越过最后一个拐角时,只见几步前的落地门敞开着,冷风灌了进来,掀起厚重的窗帘。 她正要越过去时,眸子不经意晃过,就见本该在会场上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就站在玻璃的落地门外。 那黑色,深沉而凝重,仿佛和夜晚融成了一体。 迎着走廊里光线的那双深邃的眸子,也像是快要被吞没一般。 他没有上前,也没有打招呼,只是双手插袋,专注而沉默的望着她。 他在等候。 令她不得不站住脚。 她回望着,连再往前多走一步,假装看不到他的念头都没有。 就这样静静地,用眼睛将对方装进记忆。 然后,她缓缓迈出第一步,却不是会场,而是他身旁。 就这样,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直到她整个人都已经站进风里。 只见他伸长手臂,将落地门带上,从里面飘出来的人声,立刻被关入了另一个世界,耳边只留下呼呼风声。 —— 碎发拂过额前,拂过眼眸。 在钟铭的印象里,隋心还是头一次,这样沉静如水的望着他。不再惊慌,不再羞涩,也不再不知所措。 眼前的她,像是有一抹灵魂被什么力量催熟了,又像是很快就要死去。 冷风中,隋心眨了眨眼,却不觉得冷,她浑身都在发热,是那种一旦决定要去做一件事,而坚定亢奋的热。 她和钟铭隔了两步的距离,彼此矜持而克制,没有再进一步。 低沉的嗓音合着风声飘进耳朵里:“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隋心颔首,声音很轻:“是,我应该当面和你说一声。” 她顿了一秒,再度开口:“我和方町已结婚为前提开始交往,不是演戏,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最适合我的选择。” 沉默在两人中间滋生,唯有风的贯穿。 “最适合?”那双黑眸定定的望着她,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平静的接受一切。 “是啊,无论是任何方面,都门当户对。” “呵,是么?” 钟铭轻笑出声,那笑意却未及眼底。 “照你的意思,就是如果没有方町,也会是别人?” “我总要结婚的。” 又是一阵沉默。 隋心垂眸,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又淡淡抬起,嘴角多了一抹笑:“钟铭,小时候的我不懂事,给你带来很多烦恼,我跟你道歉。现在我想通了,就想找个平凡点的人携手一生,你就当我胆小怕事,但是请你不要阻止我。” 插在兜里的手,渐渐捏紧,握成拳。 他的神色一瞬间,又恢复到最初她到加拿大时,他那样的冷漠。 良久,他才淡淡吐出一个字。 “好。” —— 隋心不禁一怔,却瞬间平复,笑了:“谢谢。” 他也在笑,依然那样的淡:“还没说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