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这个滋味儿不错,只是有点儿干。”鹦哥儿更没吃饱了,与明秀头碰头吃着驴肉火烧,只觉得美味异常,抹了一把嘴给明秀斟茶,这才小声儿说道,“我才知道,京里寻常人家,也有好吃的。” “喜欢就常买,咱们又不是吃不起。”明秀连吃三个火烧又填了两块豌豆黄,此时心满意足地喝茶,顺便叫外头的小丫头再去多买些回去讨好恭顺公主,觉得自己饱了,这才有心往外看去,就见街上虽然有些冷清,却也带着几分喧嚣人气,之后微微一顿,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仿佛看见了熟悉的人影儿,然而到底觉得自己看错了,这才与鹦哥儿吩咐道,“回府去。” 她家表姐罗遥,怎么会跟冯五走在一起,还没提拳头! 将此事放在一旁,明秀回了国公府,就见府中虽然下人很多,却并无高声扎刺儿的,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先前鹦哥儿在她的房中将几个有上进心想在自己面前露脸的丫头给骂了一回,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看起来这些下人也惊醒,知道国公府这回是真换了主子了。 “母亲在看什么?”明秀心中满意,正觉得很该多烧几把火叫这些下人收心免得日后叫太夫人再钻了空子,一路想着一路就进了上房,将头上繁复的首饰去了些,露出清凌凌的脸来,就见恭顺公主正一脸焦头烂额地看着桌上许多的账册子。 看瞅着母亲已经有抓狂的趋势,明秀笑了笑,将恭顺公主手上的账册给扣在一旁,劝道,“这些陈年旧案的,母亲看出疏漏又能如何呢?莫非还能跟她们讨回来不成?不如从此撇开,重头再来就是。” “你父亲也这么说,只是我心里不甘。”沈国公可舍不得为了点儿银子累着媳妇儿,劝了好几遍,恭顺公主这一回却小心眼儿了起来,板着手指头哼笑道,“叫我瞅瞅,这一升米十两银子!她当她家的米是金子做的?!这,这都是你父亲在外头浴血奋战,拿命挣回来的银子,我!”她如今与沈国公越发地感情好了起来,竟更舍不得叫丈夫吃了这样的大亏,一时连从前的清高都做不出来了。 “你想想你父亲身上的伤,多少道?!还有你大哥,前些年在塞外前锋营,那好几根箭都扎进他的肉里去!他们爷俩这样玩儿命挣回来的富贵,她就这么心安理得地算计走!”恭顺公主眼睛都红了,见明秀心有戚戚,显然也想到当年的无数的凶险,便将手上往桌上一拍眯着眼睛说道,“你等着,过几日,我将这些都摔在那女人的脸上去!索性闹开了又如何?!也得叫京里知道知道,不是你父亲不能容兄弟,是有这囊虫非要将这府里给吃空了!” 沈国公府才一分家,那头儿太夫人就病了,这不是给人上眼药? 恭顺公主在外做出强悍的模样完全不在乎流言蜚语,却实实在在在沈国公面前掉了几回眼泪。 她舍不得沈国公受这样的非议。 “来日母亲若是要去,我陪着母亲。”明秀并不是圣母,从前也不过是心疼恭顺公主劳累,如今见她自己有了心气儿,自然不愿叫三房将自己家当冤大头。 “也叫父亲陪着母亲去……父亲呢?”明秀见恭顺公主鼓着脸儿又开始努力看账本子,自己也含笑翻开了一本,将上头那二两一个的“仙桃”给圈起来,这才与恭顺公主问道。 恭顺公主听了闺女的话,咳了一声,却掩不住脸上的得意。 “我近来肝火大,不爱吃饭。你父亲去外头给我买得意楼的银耳燕窝去了。”她仿佛努力要板住不要笑,却还是露出了一个开开心心的笑容来。 自家国公府又不是没有会炖银耳燕窝的厨子,明秀无奈地翻着册子,觉得这夫妻真是太肉麻了。 “回头,给你一碗,啊!”恭顺公主到底忍不住,眉飞色舞地说道。 “不必,好好儿给您败败火吧。”明秀头也不必抬就知道恭顺公主那可开心了,忍不住坏心眼儿上来,就往母亲的头上泼冷水说道,“母亲最近忙着大哥哥的亲事,得多大火呀。我年纪小不揽事儿的,也不必吃母亲的燕窝了。” 她说完了这个,见恭顺公主脸上的笑容一僵之后开始翻白眼儿,顿时忍不住心虚地四下看了看,见能给母亲做主的沈国公来没回来,急忙溜走了。 不然叫父亲知道她欺负了母亲,又要跟她“谈一谈”了。 只是恭顺公主叫闺女说出了心事,越发地上火,至少沈国公的银耳燕窝没顶事儿。 盖因平王妃是个很有坚持的人,觉得女孩儿家家大多珍贵,慕容笑虽然是先动心的那个,然而平王妃觉得,既然沈明程自己也有意,那也得拿出点儿诚意不是? 什么叫诚意呢?努力讨好平王平王妃外加慕容笑个七八九十个月的,当牛做马一下,那就可以了。 觉得平王妃这是不叫自己抱孙子的节奏,恭顺公主哭着与沈国公告状,之后严肃的沈国公与同样脸色冷硬的平王下朝后喝了一回酒,再之后,平王妃挺着大肚子上门了。 “嫂子太不地道!”沈国公这外挂太强悍,用上了叫人很没有游戏的趣味,那是一路横扫的节奏,可怜平王妃也叫自家大哥给扫中了,此时歪在特意给她预备的软榻里,见上头恭顺公主得意得头仰得高高的,一点儿都对找靠山出马不觉得羞愧,嘴角抽搐了一下,扶着自己隆起的小腹与明秀笑着说道,“你母亲呐,只知道叫你父亲给做主。”她说完了这个,咳了一声笑问道,“你在宫中,与芳嫔起了冲撞?” “看不顺眼她罢了。”明秀亲手给平王妃倒茶,见她不施粉黛,面上已经起了许多暗沉的斑来,便低声说道,“做出那样儿,叫人恶心。”哪怕是平王妃已经不如从前那样美丽,可是平王却依旧眼睛里只有妻子。 她想,她是羡慕这样的感情的。 “你姑丈还夸你骂得好呢。”平王妃看着明秀白皙水灵的小脸蛋儿,再摸摸自己的枯黄的脸,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温声说道,“宫中的风言风语他也知道了些,还有说你姑丈为妒妇逼迫因此将心上人送入宫避祸的。那钗子就是证据,原是你姑丈与她情投意合的爱物等等……” 这京中宫里宫外的八卦就是这么回事儿,听了膈应人,然而认真你就输了,她目光沉沉地说道,“谁放出来的这消息,我都知道,你姑丈又入宫与陛下伸冤去了。” 平王是宗室之中很叫人关注的人,平王妃独宠其实已经犯了忌讳,也少不了有人推波助澜想看平王妃的笑话。 芳嫔之事就是如此。 只是平王不大喜欢叫自己成为大家的娱乐对象,听了这些,又知道明秀在宫中发作了一回,觉得很应该在皇帝面前说说自己的委屈与冤枉,往上书房去了。 到底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只是眼下,确实没有人再说道平王与芳嫔那情深似海各自天涯的伤情故事了。 “你来,就是说这个的?”恭顺公主等了半天,却见平王妃只跟明秀絮絮叨叨,顿时不干了! “大哥都发了话儿,我还敢怠慢你?”平王妃叫明秀坐在自己的身边,只觉得心满意足,顿了顿方才笑道,“你也别怪我多事儿,阿笑那孩子是咱们王府唯一的女孩儿,总不能这样简单嫁过来不是?”见恭顺公主撇嘴,却并未说什么旁的,平王妃就是一笑,也知道这嫂子嘴硬心软,其实也想多给慕容笑体面的,便柔声说道,“那丫头与程儿这样好,莫非我还要棒打鸳鸯不成?这京里谁家闺女不拿捏一二呢?冯国公府,可还吊着闵王府呢!” 女孩儿尊贵,可不是叫人相中就能下聘的。 当然,慕容笑在王府撒泼打滚儿嗷嗷叫着要赶紧嫁人,这就不必告诉大家了。 提了叫王妃心好累。 “那你来做什么呀!还挺着一个大肚子!”恭顺公主才不是担心呢。 “我来,是想求嫂子割爱。”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小手儿一顿,之后明秀的脸红了,显然是猜出来了什么,平王妃就目光一软。 “我家阿秀更尊贵呢!”见这是要拐走自己闺女的节奏,恭顺公主警惕地说道。 “阿南那孩子这些年里里外外,谁不看在眼里呢?是程儿这一天两天能比的?” 慕容南为了明秀上心了这么久,平王妃都看在眼里,况明秀与慕容笑不同,这一旁还有狼崽子虎视眈眈呢。平王妃是真担心夜长梦多了,见恭顺公主迟疑起来,便急忙继续说道,“两个孩子从小儿也算青梅竹马,这情分,嫂子舍得几乎叫他们这样耗着?”她顿了顿,便继续说道,“我如今身子沉那忙不开,就只是定亲,咱们先下聘定下此事如何?” 她不是温煦有耐心等着明秀点头的慕容南,是立意要将明秀收拢在自己身边的。 从安王往来国公府,她就日夜提心,恐儿子不敌厚脸皮的四皇子。 “我还想留阿秀几年呢。”恭顺公主有点儿舍不得地说道,“她转了年儿也才十六,这……” “先下聘!”平王妃迎娶就不急了,只急着将此事定下来。 明秀听见是自己的婚事,有些坐立不安,急忙起身低声说道,“我瞧瞧外头的茶去。” “嫂子!”知她要避嫌的,平王妃笑眯眯地送她走了,转头认真地与迟疑的恭顺公主说道,“我拿阿秀当亲生女儿一样儿待的,嫂子不是不知道!两个孩子都是极好的,咱们也成全了,又如何呢?!” “下聘可以,出嫁……” “我只要名分!”平王妃斩钉截铁地说道。 第92章 平王妃带着笑意回了王府。 “王妃这样欢喜,可见公主是松口了?”平王妃的心腹嬷嬷见她嘴角含笑显然是春风得意,急忙凑趣儿笑道。 “嫂子虽未直接应承我,只是我瞧着是允了。”恭顺公主还要与沈国公通气儿,因此并未说出一个准确的答复,只是平王妃想着恭顺公主默认的表情,越发地欢喜起来。 “阿南有福。”平王妃笑着说完,又忍不住笑道,“阿南有福!” 她眼角眉梢都是笑容,显然是欢喜极了,那嬷嬷也跟着欢喜,便一边给她捏肩膀一边赔笑说道,“王妃这是喜欢郡主不得了呢!一会儿若世子回来知道了,也要开心。” 慕容南的心事府中的下人知道得不少,况明秀幼年在平王妃膝下教养过几年,与王府众人也都是极熟悉的,这嬷嬷想着明秀从前的小小一团的模样,不由感慨地说道,“老奴还记得郡主当年第一次来王府时的模样儿呢,粉妆玉砌的小姑娘。这一晃眼儿,世子与郡主竟都到了成亲的年纪。” “当年我就说,要叫这两个孩子长长久久地伴着我才好。”平王妃只有慕容南一个儿子,心里将明秀当亲闺女一样疼爱,此时便忍不住笑道,“我这一生,再没有遗憾了。” 她一边说一边催着下头的丫头婆子将王府的账册取来,一边便与这嬷嬷说道,“我得叫她们都知道,阿秀是我极爱的!这次的聘礼就不可减薄……”她迟疑地顿了顿,便柔声说道,“叫王爷与世子往外头去,多寻摸些稀罕的玩意儿。还有大雁什么的,多打几对儿,也叫咱们两府都热闹一回!” 见这嬷嬷迟疑了一下,平王妃就笑问道,“这是怎么了?”她还在心中慢慢地想着内库之中还有什么珍惜的珍宝。 “世子与郡主这亲事,不必求陛下赐婚么?若赐婚,岂不是更体面些?”这嬷嬷试探地问道。 平王妃的笑容微微一顿,这才摸着自己手腕儿上的玉镯不说话了。 她心中为难的时候总是喜欢转着镯子的,那嬷嬷见了,急忙屏气轻声,不敢打搅。 “陛下如今越发乖僻。”平王妃斟酌地想了想,便轻声叹息道,“赐婚是体面,只是我只担心旁生枝节。” 谁知道帝王会不会突然想起来什么,弄出点儿幺蛾子呢? 恭顺公主素来不为帝王所喜,还有今日因芳嫔之事,想必皇帝心中对平王府的想法也不是那么和气。 不知为何,恭顺公主虽然允了这婚事,可是平王妃心里却还是扑通扑通地跳,觉得有哪里叫自己不安。 因这份不安,她也顾不得体面风光,只想将婚事砸瓦实叫人拆不走,再图其他。 “王妃虽然是急切之心,只是也不知公主与国公爷那头儿,是不是想给郡主做脸呢。”见平王妃竟有些心神不宁,这嬷嬷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一边宽慰平王妃,一边低声说道,“咱们自己定亲也好!世子那样的人物,郡主那样的品格,就是没有赐婚,莫非还能矮了旁人去?” 见平王妃面上松缓了起来,她便继续说道,“王妃的顾虑也对,前儿陛下不是还拆了人家乐侯与宁西伯两家的亲事,非要将乐侯的长女赐婚给庞家的嫡子?”庞家嫡子,那就是皇贵妃的外甥了,皇帝显然是要用勋贵给皇贵妃做脸。 此事闹得很大。乐侯与宁西伯家彼此有意,儿女也都是青梅竹马长大的,皇帝这一赐婚庞家倒是很开心,然而乐侯不干了。 乐侯长女随即“病没”,宁西伯家的公子大病一场,之后往江南养病去了。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内情,大家都有些猜测。只是听说人家公子在江南成了亲,娶了一位与乐侯长女容貌一模一样,无父无母的可怜孤女。 别以为皇帝就能心想事成,下头多得是糊弄人的道道儿。 “你这才是说中了我的心呢。”虽然那两个孩子到底是在一起了,然而这一个不能归京,一个自称孤女,也是叫人唏嘘了。平王妃虽然觉得皇帝不会失心疯得罪平王与沈国公这样的宗室勋贵,却还是有些忌讳,想了想便摆手说道,“说不住的事儿,嫂子与陛下……” 皇帝很不喜欢恭顺公主,没准儿哪根筋不对,非要再给恭顺公主一个不痛快呢?因这个平王妃迟疑了一下,便低声说道,“先定亲,以后再说。” “若要定亲,咱们往国公府求郡主的庚帖一用?”这嬷嬷便笑问道。 “庚帖?”平王妃一怔,之后便无奈地摇头笑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儿,何曾算过这个。” 寻常百姓才算八字呢,勋贵与宗室从来看重的不是这个。 不过是锦上添花,平王妃还没有听见过谁家什么都订好了,唯独八字不合的呢。 “有段佳话,这不是瞅着也喜庆不是?”这嬷嬷便笑着劝道。 “如此,就随便算算。阿秀的庚帖也不必问的,我就知道。”平王妃叫嬷嬷说动了心,想了想,到底应了,写了明秀与慕容南的生辰八字叫这嬷嬷拿出去合,之后便将此事丢在脑后,只一心地寻摸家中的好东西往沈国公府上送。 恭顺公主看着眼前的一箱子一箱子的珍珠宝贝第二十遍叹气。 “你若舍不得阿秀,就再等等。”沈国公今日回家早,见恭顺公主趴在几个大箱子上唉声叹气的,忍不住心疼地说道。 “再等,我觉得都对不住阿南了。”恭顺公主见沈国公的身后沈明程与罗遥几乎是踮着脚尖儿走路,妄图化身路人,冷哼了一声,指着这两个倒霉鬼喝道,“站住!” 沈明程一脸正容,提着比自己走得更快的罗家表妹的后衣领,迎着这表妹眯起的锋利的眼风走到恭顺公主面前,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还去揍人,还去揍人!”见这两个家伙的拳头上都还带着血迹,恭顺公主气死了,用力地拍了拍大箱子,唧唧歪歪地与沈明程说道,“你!有时间打架,你往你姑母处多走动走动呀!你不走动,会有媳妇儿么?!媳妇儿是天上掉下来的么?!你姑母处缺什么少什么的,你也上点儿心!好好儿表现,你得叫你姑母松口叫你成亲呀!”见儿子板着脸严肃地应了,她便挥了挥手哼道,“赶紧给你姑母请安去。” “今日请过安了。”罗大人冷着脸在一旁揭发道。 沈明程转头冷眼看着自家表妹,迎来了一个挑衅的目光。 “阳城伯夫人还给表妹送了些吃食,就在外头。”既然表妹不仁,做表哥的也只好不义了! 恭顺公主默默运了一下气,小肚子都鼓起来了,冲着罗遥就要开喷! “母亲喝口茶。”明秀一进来就见着恭顺公主意图咆哮了,急忙伸手给母亲递了一杯茶。 罗大人感激了一下自家表妹,顺便记恨了一下拉着自己同归于尽的表哥,觉得这大表哥越来越不是东西了。 “你们瞧瞧阿秀!多叫人省心!”恭顺公主咕噜咕噜地喝了茶,拉着嘴角抽搐的明秀对着两个特别不服从自己领导的家伙哼哼唧唧地说道,“阿秀这都要定亲了!你们呢?!不羞愧么?不脸红么?不觉得自己落后一步了么?!”她训了几句找着点儿节奏了,起身走动了两步方才继续哼哼说道,“太叫人不省心了,太叫我失望了,我的心呀,为了你们都踩碎了!” “哦。”罗遥一脸木然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