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即使再不情愿，唐乔还是西装革履地去了举行婚礼的酒店。参加婚礼地都是s市有头有脸的人物，本应该是扩展人脉的好机会，可唐乔却提不起兴趣，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那一对新人。 同样对这场婚礼毫无兴趣地还有赵澜之。作为赵家的长子，赵澜之不得不出席。他坐在唐乔身边，无聊得都快睡着了。 赵澜之打了个哈欠，“沈慕的老婆不怎么漂亮啊，我还以为沈慕看上的人一定会是什么绝色呢。” “……” “嘛，不过他也不在乎那女人的外表吧？要是我就不行，如果男人长得不对我的胃口，我会硬不起来的。” “……” 一直得不到回应的赵澜之毛了，“你怎么都不说话？！” “懒得理你。” 赵澜之顿了顿，“那我们换个话题。陶菲最近怎么样？”陶菲生病的事情赵澜之知道，也去看了几次。 “老样子。” 赵澜之叹了口气，“真是可怜。对了，你把她卡号给我，我给她打点钱就当是我心意。” “这好办，我不介意你把你一个月的收入直接给她。”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没边没迹地聊着。突然，漫不经心的赵澜之坐直了身体，一脸认真地看向礼台。 沈言笑着上了台，他穿着剪裁合适的修身西装，看上去根本不像四十多岁的人。沈言的发言很大方得体，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爱护侄子的长辈。 赵澜之嘀咕着：“这发言稿还是我写的。”又碰碰唐乔的胳膊，“你待会也要去发言？” 唐乔笑笑，“是啊，我要对他们表示最深的祝福。” ☆、第42章 沈言发言完毕，就轮到唐乔上台——作为沈慕众多好友的代表。 唐乔脸上带着标准的、无懈可击的笑容，可眼中却一点笑意都没有。他施施然走近话筒，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s市有什么新贵永远瞒不住这些人，可似乎很少有人知道台上这位俊美儒雅，风度翩翩的帅哥是谁。 唐乔本就不是出生在豪门世家，工作以后为人也相当低调，一般都是赵澜之在外面抛头露面，他在幕后运筹帷幄。能在沈慕的婚礼上现身都不会是什么小人物，很多人对唐乔立刻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唐乔对这场婚礼不抱有任何祝福的想法，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说一些好听的祝福语。唐乔微微一笑，缓缓开口：“女士们，先生们。今天，对于我的好友沈慕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 离礼堂不过一小时车程的s市中心医院里，陶菲闭着眼睛，戴着氧气罩，汗水浸湿了她身上纯白的病服。一边奔跑着的护士焦急地喊着：“麻烦让一下！” 走廊上的病人纷纷让路，自觉地站到了两边。沈唯辰紧紧握着陶菲已经失去知觉的手，即使知道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见还是固执地说着：“妈，马上就要抢救室了！你一定要坚持住！” 就像是一辈子那么漫长的时间，护士终于把陶菲送到了抢救室，她拦住沈唯辰，“抱歉，你不能进去！” 沈唯辰愣在原地，看着陶菲被护士推进去，消失在他的视野中，周围的一切都好像消失了，画面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沈唯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抢救室门口站了多久，一个正在拖地的大妈走了过来，对他说：“小伙子，别站在这里等啊，去那边坐着吧。” 沈唯辰终于缓过神来，失魂落魄般地走向墙角。他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而后拿出手机，拨打唐乔的电话。 礼堂里全是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他们身上的一件礼服，说不定就能是陶菲半年的医药费。此时此刻，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唐乔身上。 “愿你们永远如现在一般，用爱去缠绕着对方，彼此互相体谅和关怀，共同分享今后所有的苦与乐，不离不弃。珍惜这爱情，如珍惜着宝藏，轻轻地走进这情感的圣殿，去感受每一刻美妙的时光。敬祝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明明只是毫无新意的套话，但看着帅哥说出来，无疑是种美好的享受。唐乔在一片鞠躬致意，起身时无意中和沈慕四目相对。沈慕深深地看着他，眼神阴恻恻的，全然不像一个接受祝福的新郎，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好像在下一秒就会松开新娘的手冲到唐乔身边。 然而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目送唐乔走下讲台，汇入人群中。 赵澜之替唐乔倒了杯水，“来来来，真是辛苦你了。” 唐乔白了他一眼，“动动嘴皮子而已，有什么辛苦的。” 赵澜之撑着下巴冲唐乔眨眨眼，“我瞧着你就觉得辛苦。我觉得异性恋的婚礼也真累人，这些繁文缛节太麻烦了。”赵澜之烦躁地扯了车自己的领子，“如果是我结婚，到时候你们想穿什么就穿什么，裸/奔都没有关系。” 唐乔面无表情道：“我看到时候婚礼都没结束，我们就会被以‘聚众淫/乱’的罪名逮捕。” 赵澜之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就像被戳中笑点似乎地笑了起来。等他笑够了，婚礼还在慢节奏地进行着。现在讲话的是新娘的好友，赵澜之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埋怨着：“好无聊。” “嗯，同感。” “可不可以提前离席？” “这样不太好吧？” “我问问。”赵澜之拿出手机低头发短信。 唐乔问他：“你要问谁？” “沈言啊。”赵澜之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叫他带我一起走。” 唐乔无奈道：“沈三爷是沈慕的叔叔，肯定是要待到婚礼结束的。” “哎呀，问问嘴巴又不会痛。” “……”唐乔觉得赵澜之只是想找个理由去骚扰沈言而已。他看见沈言发短信发得起劲，也拿出自己的手机看看。他担心发言的途中有电话，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唐乔一看，脸立刻沉了下去——十多个未接来电，全是沈唯辰打的。沈唯辰现在除了在学校，大部分时间都是守在陶菲的病床前，给他打这么多电话，原因只有一个——陶菲出事了。 唐乔立刻站了起来，一句话没说直接往外跑。赵澜之莫名其妙，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唐乔已经跑出了礼堂。 唐乔一路直奔医院，等红灯的时候他给沈唯辰打了个电话。沈唯辰一接起，唐乔就问：“陶菲怎么样了？” 沈唯辰哑声道：“还在抢救室。” 唐乔心里咯噔一下。原来他在为那对所谓的新人发表新婚祝福的时候，陶菲正在生死的边缘徘徊。他定了定神，柔声安慰沈唯辰：“我马上就过去。” 电话那头顿了顿，“我等你。” 唐乔到了医院，陶菲还没有从出来。唐乔气喘吁吁地站在抢救室门口，平复了呼吸，一转身就看到沈唯辰坐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弃犬一般地埋着头。 唐乔走到他身边。沈唯辰迅速辨认出了他的脚步声，缓缓地抬起头，小声地叫了一句：“唐叔叔。” 沈唯辰想站起来，唐乔却按住了他的肩膀，“别动。”唐乔也不嫌弃医院的地板会弄脏他的高级西装，在沈唯辰身边坐下，“这样就好。” 沈唯辰抱住唐乔的胳膊，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唐叔叔，你不会走，对不对？” 唐乔心里一颤，“嗯。” 沈唯辰盯着地面，声音很小却很清晰：“我不想再失去什么人了。你不要死，也不要离开我。” 唐乔捏了捏沈唯辰的鼻子，“我不会离开你，我怎么舍得把你这个小鬼丢下自己跑掉？” 沈唯辰仍旧不安，抱住唐乔的力气又大了几分，“真的吗？” “真的。” “你发誓？” “我发誓。” 沈唯辰点了点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唐乔有些心疼，自从沈唯辰知道陶菲得病之后，每天都是在学校，医院，家里三点一线。要升学的他本来就学业繁忙，为了能更多的时间照顾陶菲，他只能利用本该休息的时候完成学业，每天几乎就只睡几个小时，有的时候家也没时间回，就睡在病房里。 “沈唯辰，你每天还是回家睡吧，我替你妈请了护工，人家很专业的，你不需要担心。” 沈唯辰固执地摇摇头，“我知道。可我就是想这么做。倒是你，唐叔叔，工作那么忙，还要来医院看我们，一定很累吧？” “还好，我都习惯了。” “你不能这样。”沈唯辰语气坚决，“你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要健健康康的，你不能比我早死。” “我比你大那么多，肯定比你早死。” 沈唯辰突然惊慌起来，“不可以！” 唐乔暗骂自己的愚蠢，沈唯辰现在的情绪已经很不稳定了，自己还说这些不愉快的话来刺激他。“我只是随口一说，”唐乔忙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这时，抢救室的灯终于灭了，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唐乔和沈唯辰连忙起身，“医生，她怎么样了？” 医生道：“这次命是保住了。但她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以后这样的情况随时可能发生，你们要做好准备。” 唐乔紧紧低握着拳头，“怎么会这样？不是说……说还有一年的时间吗？” “患者的病情恶化得太快，我们也没有预料到。” 沈唯辰眼睛通红，“医生，你救救我妈，我不要她死，她要活下去。” 医生叹了口气，“我们会尽力的。” 没过多久，陶菲被推了出来。唐乔看着她毫无生气的脸，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沈慕婚礼上奢华的场面，顿时怒火攻心，恨不得直接冲到沈慕身边，狠狠地给他一拳。 唐乔和沈唯辰一直等到天亮，陶菲才睁开了眼睛。她看着沈唯辰布满血丝的眼睛，颤抖地伸出了手，捧住了沈唯辰的脸。“对不起，唯辰，妈妈让你担心了。” 沈唯辰拼命忍住眼泪，勉强地微笑着：“妈，你醒了就好。现在感觉怎么样？” 陶菲似乎连多说话都觉得累，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好……我很好。” 唐乔悄悄撇过头，他怕他再看下去，会忍不住潸然泪下。 经过这次事件，沈唯辰守在陶菲身边的时间越来越长。有的时候甚至通宵不睡，只是坐在病床边守着陶菲。 唐乔也不敢怠慢，他怕医院食堂的饭菜口味不佳，特地叫人每天做好饭送到医院。可即使是这样，陶菲还是瘦得可怕，似乎除了皮肤就是骨头。沈唯辰也好不哪去，瘦得下巴都尖了。 唐乔一直觉得，这是他重生之后过得最艰难的日子。但老天并没有就这样放过他。死神拿着一把镰刀，总是在人毫无防备的时候悄然而至。 今年的冬天特别地冷，整天整夜地下着雪，视野之中白茫茫地一片。陶菲坐在床边，即使在有暖气的室内，她还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她捧着茶杯，絮絮叨叨着：“这个冬天，很难熬吧。很多人都没熬过去，这几个病房里，已经走了不少人。” 唐乔和沈唯辰对视一眼，笑道：“马上就过年了，老师，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新年礼物？” 陶菲回过头，原本水灵灵的大眼睛早就被病痛折磨得毫无光彩，“新年，是一家团聚的日子。” 沈唯辰微微皱起了眉，“妈……” “我想见见妈和哥哥。” 两人均是一愣。陶菲生病的时候并不是没有告诉陶母和陶志一家人，但他们一次都没来看过她。沈唯辰给他们打电话时，李素婷还特意强调：“我们家一直过得很拮据，医药费可别找我们要。”此后，沈唯辰再也没有找过他们。 唐乔和沈唯辰都没有反应，陶菲依旧自言自语地说着：“好久没见他们了，我想在死之前，再看看他们。” 沈唯辰还是那句话：“妈，你不会死的。” 陶菲摇了摇头，看着窗外被大雪压弯的树枝，轻声道：“我这几天，我经常梦到以前的事情，我还和沈唯辰一样大的时候，是全村的骄傲。因为就我一个人有考上大学的可能。我的确考上了，大学的时候依旧和高中一样拼命地读书，即使很苦，却觉得很快乐。大学毕业，我成为了一名老师，孩子们虽然调皮，在我看来，还是很可爱。梦一般的日子啊，直到……”直到遇到沈慕。 唐乔想了想，道：“我会去联系他们。” 陶菲难得露出了笑容，感激道：“那麻烦你了，唐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