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安宁当时答应他了。他也必然每一次都亲自检查。 但他还是低估了安宁这个老狐狸。 他紧紧咬着牙关,目光死死地落在那张照片上,一个字也说不出,一丁点也动弹不得。 对面是南宏宙,旁边站着的就是南乔。 他忽然觉得他的一切被击得粉碎,哗哗啦啦地往下掉,他的荣誉、他的尊严、他的理智、他的勇气……一起都斑驳陆离地剥落下来,绝望地向黑暗深渊中掉下去。 这一切他以为他都可以忘怀。 他以为他早就可以无视这一切,脱离了安宁便无所顾忌地做人。 他以为南乔的那一个吻便能够治愈他过去的所有伤痕。 可是并没有。 当真实被撕裂开来的时候,他仍然会流血。 这样的耻辱。渗透到骨头里去的耻辱。 时樾浑身冰凉,血液逆流。 南乔在短暂的呆滞之后,猛然低下~身,捡起那张照片三两下撕了个粉碎! 她上前一步,冷漠在南宏宙桌子前伸出手来—— “给我。” “怎么和我说话的!”南宏宙怒喝道。 南乔面无表情,固执地伸着手:“还有其他的,都给我。” “南乔!” 南宏宙一声暴喝,猛地站起身来!他手指指着时樾,怒不可遏道:“你就给我带这种男人回来?啊?搞了半天,你就给老子带这种男人回来?” “你妈都被你气得进医院了你知不知道!” 南乔听到母亲生病的消息,身体微微晃了晃,仍扬起头,道:“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他当时别无选择。” 她冷冷地看着南宏宙:“时樾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哈哈哈!”南宏宙气极反笑,“不是这样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说他是别无选择,我说他是没有廉耻!没有底线!还跟我谈什么荣誉、忠诚、责任,我都为北空招过这样的人感到羞耻!” “爸!”南乔被气到浑身发抖,“你没有处在他当时的环境过!他有母亲要照顾,有天文数字的高利贷要还!难道你要他去死吗!” “混帐话!我是为你好!” 南宏宙极力地压抑着怒火,“一个能为金钱出卖灵魂的男人,还能叫什么男人!假如这种事情再一次出现,摆在他另一边的是你,他岂不是也要出卖你!” 不!不会的! 时樾机械地摇着头,张合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绝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绝对不会再有! 南乔定定地看着南宏宙:“你的推理毫无逻辑。” “放狗屁!你跟我讲逻辑!我南家门风端正,容不下这种人!”南宏宙终于咆哮起来,“一句话,分不分!” 南乔冷漠又强硬道:“为什么要分!” “不分?那以后别叫我爸!咱们的父女关系,也就算完了!” “爸!你这是逞一时意气!” 南乔抗辩着,却只听见重重的“啪”的一声,南宏宙粗砺的手掌不由分说掴在了她的左脸上。 这一掌运足了南宏宙所有的力气,蕴藏了他的所有怒火,何其的重! 南乔直接被他打得跌倒在地,左脸颊高高肿起。嘴角淌出血来。 “你是要气死我和你妈!” 时樾大步伸手去扶,被南宏宙重重伸手推开,威冷道:“我的女儿,你也有资格碰?” 时樾怔了一下,在空中的手缓缓垂了下来。 “滚出去。”南宏宙拉着南乔的手腕,把她拉了起来,冷声对时樾斥道。 时樾定了定神,默然地看了南乔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时樾!”南乔大声喊道。 但时樾并没有停下来。 雁栖湖的湖水在夜幕下泛着幽幽的蓝黑色泽。月光倒映,湖草丛生,有一种虚无缥缈的凄冷。 时樾看了一眼南乔的家。 白月光下,很宁谧,很美好。湖水边,有些像童话一样。 他在车里拿了一盒烟出来,很久之前留在里面的。 他静静地点上了。烟草的味道熟悉而又有些陌生。 八月十五,月圆人团圆之夜。 很早之前,他本来是想带着南乔回婺源去过中秋的。 那边的桂花很香。 他想带着南乔去见母亲。 母亲她一定会很喜欢南乔吧。这么完美的、刚强的、而又无所畏惧的南乔。母亲是最喜欢这种品性的女孩的。 她看见南乔一定会喜得嘴都合不上,乐颠颠地在小院子里跑来跑去。 他当时想着就很高兴。他生命中最是重要的两个女人,将会见面,都在他的身边。 他低低地笑了笑。烟气和湖里泛起的水气一起混杂飘摇。 手机响了。 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接起来,却是南乔的声音。 “时樾,你在哪?” “在外面。你别担心。”他静静地说。 “我被我爸派两个警卫监管起来了。”她急切地说,“我抢了他们一个的手机。你先回家,我回来找你。” “南乔。”时樾低低地唤了一声,他酝酿了很久,道:“听你爸的话。” “为什么?难道你想要分手?” “他是你父亲。” ——这个世上,和你最亲的人,有血缘关系的人,永远都爱着你的人,永远,都会无私地为你着想。 ——你可以没有我。你还可以好好地活。没有了父亲母亲,你只能悔恨终身。 ——我也永远都爱着你。但绝不可以让你因为我和父母反目成仇。 ——时间会证明一切。 南宏宙,说一不二的人。 如果真要有人在这段感情中充当一个懦夫的话,那就让他来做吧。 “时樾——” 南乔的电话被突然地挂断了。 时樾收起手机,摁灭了烟头,毅然决然地向车走去。 …… 第二天一早,时樾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婺源。 越秀英一打开院子门,就看见儿子微笑着站在外面,漆黑的发尖被清晨未散的雾打湿了,泛着润泽的水气。 “妈。” 越秀英惊讶着,赶紧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让他进来。 “青啊,你怎么回来了啊?” 时樾温和地笑着:“昨天中秋,没回来成。现在算晚吗?” “不晚不晚!”越秀英忙不迭地说着,带着他进屋,“唉哟你这孩子,今天怎么说话的。这是你家,你想啥时候回来就啥时候回来!” “这么大清早的,坐飞机回来的?” “是啊。” 时樾没说早班飞机不够早,他乘的是昨晚最后一班飞机。在机场坐了一宿,大清早赶班车回来的。 “还没吃早饭吧?” “没呢。” “哎真是……”越秀英责怪着,又心疼,“累不累啊!你妈一直都在家里头,你就急这么一时啊?!” 时樾静静地笑着,就这样一直看着忙忙碌碌走来走去的母亲。 越秀英进厨房准备早餐,他也跟进去。 “去去去,出去!” “嗳——我就站这儿,和你说说话不行?” 越秀英看着他笑了起来,“这傻小子。” 时樾看着母亲在大锅灶台间忙来忙去,粗糙的手指上头仍然缠着胶布。母亲有关节病,虽然之前在北京治好了,但是现在,她又不肯养尊处优地好好歇着,非要劳动,所以有时候还是会疼。 “妈。” “嗯?” “以后要是我成了穷光蛋怎么办?” 越秀英搅着青菜粥,爽朗地笑了起来:“穷光蛋?咱们本来不就是穷光蛋吗?” “那就不能给你买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