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节
妇人赶忙挤上前来,道:“劳烦禀报一下贵府三奶奶,咱们是来认亲的!” “认亲?” 门房揉着有些惺忪的睡眼,还没有从妇人的说话中回过神来,下一刻却是猛然睁大了眼,惊愕道:“你说什么,认亲?” 颜郡王有三个儿子,老大周奇在军中孝命,老二周岷在西安府里混了个闲职,老三周益却一直在闲在家里,平日里没少溜马逗鸟,是个富贵闲人。 颜郡王老了,可郡王妃还是个厉害的角色,所以兄弟三人谁都没敢提分家的事,如今偌大的一家子都挤在一个王府里。 这人多事非自然也就多了,妯娌间针锋相对你来我往,明里暗里的争斗无数。 夜里,奇大奶奶刚由着丫环取了头上钗环,打散了头发准备梳洗休息了,前院的管事却急匆匆地在外面等着求见。 奇大奶奶柳眉一扬,颇为不悦道:“都夜里了,他一个管事还往内院里跑什么跑,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儿个再说?” 心腹的邓妈妈却从屋外转了进来,又屏退了左右这才上前来在奇大奶奶耳边低声道:“奶奶,说是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前来认亲。” “认亲?” 奇大奶奶眉眼一跳,一把攥紧了拿在手中的黄扬木梳,面色沉沉地琢磨着,“大半夜黑灯瞎火的,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来认亲……”说着仰头转向了邓妈妈,磨牙道:“说是认得哪位爷没有?” 若敢是周奇那混蛋,等着他回家她定要和他好好理论一番。 自己在家里辛苦操劳,他却在外面玩女人,这下竟然连孩子都有了,什么玩意?! “奶奶误会了!” 邓妈妈赶忙摆手,唇角噘起一抹笑来,“是来找三奶奶的,只是晚了管事的不好惊动王妃,这才报到了奶奶跟前。” “喔,是来找三弟妹的?” 奇大奶奶这才眉头一松,旋即唇角泛起一抹笑来,她早就看那个跋扈的女人不顺眼了,仗着是宁家的人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一样,不过是个庶女罢了,却还想头头压过她这个长嫂! 奇大奶奶目光闪了闪,接着慢条斯理地搁下了手中的黄杨木梳,一手抚着自己柔顺的乌发,平静道:“既然是来找三奶奶的,便先把人给带进来吧!”又顿了顿,“再去将三爷夫妻给请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与他们商量。” “是。” 邓妈妈笑着应了一声,她自然知道奇大奶奶的意思,这好歹是个打压三奶奶的机会,也怪不得三爷,这男人风流是常事,只是人家都找到家里来了,这等事可错办不得,还是找本人对质一番来得好。 若是真的,他们大可以顺水推舟,拿捏住三房两口子。 若是假的,也可以借此机会让三房夫妻两人生了嫌隙,这事怎么看都对他们无害,何乐而不为呢? 妇人与小女孩被人带了进来,此刻正有些忐忑地坐在花厅里。 小女孩看着一旁摆在精美瓷盘中的糕点,不由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揪着那妇人的衣袖,轻声道:“娘,我想吃!” “这……” 妇人犹豫了一阵,又见左右没人,这才拿了块糕点塞到小女孩手里,张望道:“快些吃,别被人瞧见了。”说着自己也顺手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糕点甜腻的香味在唇齿之间徘徊不去,小女孩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目光又紧紧地盯在了瓷盘上,这辈子她可从来没吃过这般好吃的点心。 廊外响起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奇大奶奶扶着邓妈妈的手跨进了花厅的门槛,还能见着这母女两个正狼吞虎咽地吃着那一盘糕点,眸中不由闪过一抹鄙夷的光芒,缓缓步到主位上,转身坐定。 “你们是来找三奶奶的?” 奇大奶奶带着疏淡的笑意望了过去,又拿了团扇掩了半面,细细打量着眼前一大一小的俩人。 妇人约莫有二十来岁,圆盘脸,长相还算白净秀气,穿着一身碎蓝花的粗布衣裙,发鬓有些散乱,垂了两丝在颊边,头上没一样饰物,脚上蹬着一双厚底的灰蓝布鞋,那边缘都起了毛子又扑了一层黑灰,显见得是走了一段不短的路。 小女孩长得虽然瘦弱,可一双眼睛还算灵动,小模样也很是乖巧。 听到奇大奶奶问话,妇人赶忙抹了抹嘴,拉了小女孩起身向她行礼,诚惶诚恐地道:“见过这位贵人,回贵人的话,咱们的确是来寻府上三奶奶的。” “这是我们府上的大奶奶!” 邓妈妈适时地提醒了一声,妇人赶忙改口唤了声“大奶奶”,又敬畏地瞄了奇大奶奶一眼,匆匆低下了头。 对于妇人的反应奇大奶奶很满意,看这妇人的模样就像个庄户人家,只是脸蛋长得还不错,也无外乎三爷会看上。 不过这口味也忒低了! 奇大奶奶在心里摇了摇头,面上却表现得和蔼,又问了这妇人的来历与住处,在心里暗自估摸了一阵,倒是亦发确信起来。 益三奶奶被人从床榻里挖起来已是满脸的不甘不愿,与益三爷一起到了花厅时还有些不雅地打了个呵欠,也是间接地向奇大奶奶抱怨,这黑灯瞎火的还这般扰人清净,当真是讨厌得紧,这样想着,眼风便有些犀利地横了过去。 奇大奶奶却是不气,唇角还含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见了益三爷与益三奶奶的面,客气地招呼道:“三弟、三弟妹,快坐!” “大嫂,这么夜了还扰人清梦,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益三奶奶说着目光不耐地扫过站在一旁的妇人与小女孩,摸不清楚这是什么阵势,不过这俩人眼生得紧,让人看着便有些生疑。 奇大奶奶笑了笑,“三弟妹稍安勿躁,”说着又转向了益三爷,“三弟看看,你不认不认得她们母女?” 奇大奶奶这话一出,益三爷与益三奶奶都愣住了。 益三奶奶似想到了什么,脸色猛然一变,如吃人一般瞪向益三爷,尖尖的指甲都要戳在了益三爷的脸上,“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好事?如今人都找上门了!” 益三爷一懵,又向那妇人与小女孩看了一眼,他确实没见过这俩人,不明白奇大奶奶说的是什么意思。 “大嫂,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被益三奶奶指着鼻子说了一通,益三爷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喔,是误会吗?” 奇大奶奶却是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水,淡淡地扫了那对母女一眼,“眼下人已经到了,该说什么就说吧!” “是,谢大奶奶!” 妇人含泪道谢,拉了小女孩跪在益三奶奶跟前,激动道:“这位便是三奶奶吧,小妇人给您磕头了,”又对小女孩道:“这就是你母亲,快叫人啊!” 小女孩忙要磕头,益三奶奶却是尖叫一声,“等等!”又气得浑身发抖,看向益三爷道:“还说不是你做的好事,如今孩子都要管我叫嫡母了,你还不承认?” “我真不认识她们!” 益三爷急得摊了摊手,只觉得百口莫辩,好似怎么解释都是错,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难道他是那种抵赖之人? 这母女俩也太莫明其妙了,若是要讹人的话怎么就偏偏找上了他? 益三爷气急败坏地指了那妇人道:“空口白牙你可不要乱说,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少污在我身上!” “你还说不是?!” 益三奶奶已是气得跳了起来,双手并舞,就向益三爷挠了过去,夫妻俩迅速地扭打成了一团。 奇大奶奶在一旁看了会儿笑话,这才对邓妈妈使眼色,让她唤了几个婆子来将夫妻俩给拉了开来。 此时的益三奶奶早已是披头散发,连夜里匆忙簪上的一朵绢花都被扯了下来,扶着婆子的手臂喘着粗气。 益三爷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脖子上都被益三奶奶给挠了好几条血口子,在那里唾沫横飞地骂人,犹不解恨,又发疯似地对着几个婆子踢了一脚。 他这次真的是冤枉,为什么没有人听他解释,偏偏就认定他是那个做错事的人?! 往日里他的风流债是不少,可也没沦落到与这种乡村野妇有什么瓜葛,如今还生下了个孩子,更是不可能的事! 那妇人憋红了脸站在一旁,似乎想急着说些什么,却又苦于俩人扭打的场面根本不好插进去,只好护着小女孩退到了一边。 此刻俩人被拉了开来,妇人才急急地哭喊了一声,“错了,大奶奶,错了!” 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奇大奶奶轻哼了一声,不以为意地看了看修剪的圆润的指甲盖,再瞟了那妇人一眼,“哪里错了?”如今让你认亲还不对了? 妇人急着解释道:“小妇人找的是三奶奶,不是三爷!” 为什么这妇人说的每个字大家都听得懂,可加在一起却让人不明白了,奇大奶奶更是皱了眉头,“你们母女不就是想找三奶奶,请她给个机会,让她能够容下你们,这哪里错了?” “不,真的错了!” 妇人连连摆手,又拉了小女孩的手重新跪了下来,磕头道:“小妇人不认识三爷,只认识三奶奶啊!” “只认识我?” 益三奶奶也镇定了下来,一双眼睛闪烁不定,看看那妇人,又看看那小女孩,似乎在努力地想着什么。 “三奶奶,您不认识我了?” 妇人又抬头看向益三奶奶,似乎想把自己的脸好生凑近了些,“四年多前,是您亲手将这个小女娃交到我手上的啊!” “你……” 益三奶奶这才脸色大变,有些惊恐地急退了几步,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只瞪大了眼僵硬地摇着头。 四年前? 奇大奶奶心头“咯噔”一声,四年前这益三奶奶可还没嫁到颜郡王府呢!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心中缓缓成形,奇大奶奶不由攥紧了衣袖,若是这妇人所言属实,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丢人事! 不止是丢了他们颜郡王府的脸,还有在陕西做惯了土皇帝的宁家! 益三爷却是反应了过来,猛发神威,双手并用地挣开了几个婆子,快速地奔向益三奶奶,左右开弓便是两个大耳瓜子甩了过去,直将益三奶奶打翻在地,这才如出了口恶气一般,理直气壮地骂了起来,“你个不要脸的贱人,成亲时你没有落红我便生了疑,还为了你向父王母妃隐瞒了这事,可没想到你竟然这般不要脸,在外面连孩子都生了,如今人都找上门了,我看你如何抵赖?!”说着又一脸凶像地上前踹了益三奶奶一脚,“你个破烂货,也不知道哪里找的野汉子,宁家当初把你硬塞给我,就是要让咱们吃这个哑巴亏啊,你们宁家人的心思可真恶毒!” 原来当年宁三奶奶就没有落红,那这孩子真是与外面的野男人生的? 几个婆子你看我我看你,都识相地缩了缩头,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奇大奶奶却是猛地惊醒过来,见着益三爷犹不解恨地想要再打益三奶奶,忙向几个婆子喝道:“快,拉住他!” 益三奶奶再不济,那也是宁家的女儿,若是打残了打死了,依着姜姨娘的态度只怕要找他们拼命,到时候有理都说成没理。 几个婆子愣了愣,这才上前拉住了益三爷。 妇人与小女孩却是吓傻了眼,只呆呆地跪在一旁发抖,连益三奶奶都被打了,那她们呢? “大嫂,这样的女人就该浸猪笼!” 益三爷还在不要命地嘶吼着,一双眼睛仿若充血般地赤红,这顶绿帽子原来他已经带了那么多年,此时他才揭出来便已经顾不住脸面了。 “三弟,你稍安勿躁!” 奇大奶奶略一思定,上前来扶住了益三爷的手,几个婆子顺势退到了一旁,长嫂跟前他自然不好在发什么疯,便听奇大奶奶低声道:“怎么说她也是宁家的女儿,这次是他们宁家欺咱们在先,是他们理亏,但若是弄死了人,那可就是死无对证了,说不得他们还要倒打咱们一钉耙……”说着目光转向伏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益三奶奶,眸中闪过一抹鄙夷之态,“拿着这个把柄在,咱们也好向他们宁家要损失,再说什么样的姑娘没有,没了她,大嫂保管再给你娶一房更好的媳妇!” “大嫂此话当真?” 益三爷本来就是风流浪荡的性子,此刻听奇大奶奶一说也慢慢熄了怒火,拿一个破烂货去向宁家要些赔偿,这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想要堵住他们的嘴,这个赔偿轻了可是不行的。 “自然当真!” 奇大奶奶笑着点头,又扫了那妇人与小女孩一眼,冷笑道:“这俩人就先扣下,等着咱们与母妃商量妥当了,明儿个带着人一起到宁家说理去!” 家丑不可外扬,但两家人坐在一起商量个解决办法那也是应当,若是真地撕破脸来,毁的可是宁家的声誉,相信宁家的人应该不会那么蠢。 当晚益三奶奶就想逃,可无奈连窗门都被人给钉死了,她连喝水出恭都有专人守着,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苦熬着等待天明,心里却万分后悔,怎么当时就心软了将孩子给送了人,没有真地狠心掐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