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一时间，油灯下，一个半大的少年执书看的入神，两个小小的奶娃趴在桌案上握着毛笔蘸着水在平滑的石板上一笔一划的写着字。 一室安静。 这边主卧，赵氏在床边坐着，谢大郎端着水盆给赵氏洗着脚，说着今天杜氏给说的事情，赵氏听闻沉默了下来。 没听见赵氏的声音，谢大郎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着赵氏，后者微微一笑，道 “大户人家家宅不宁大多属于后院，还记得儿时父母尚在，那时候爹也有一名妾室，我很是厌恶，跟着我爹好些年也没有生出一儿半女，后来我才知道是我娘。” 赵氏说完一顿，继续说道 “我娘说，从我爹纳了妾的第一天开始，我娘就对我爹死心了。我家无男丁，我娘说为了我，后院绝对不能出现庶出，特别是庶子。” 赵氏说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说道 “我其实一直怀疑，我娘并没有对那个姨娘出手，恐怕是给我爹下了药。若是如今他们还在世，不知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对于自己的岳父岳母，谢大郎没有评说一二的资格，只得沉默，安慰似得捏了捏赵氏的脚。 赵氏温温一笑道 “咱们家可不能如此，润哥儿和康哥儿还好，杏姐儿嫁的也还不错，只是圆姐儿，往后大了...找低的，委屈了，找高的却又怕吃亏。” 说着，赵氏又叹了一气。 谢大郎却笑道 “圆姐儿如今还年幼，等她出嫁还得十几年呢，要真是遇不上好的，留几年也无法，十七八再嫁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要真不行，就给入赘一个，都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也不会委屈了圆姐儿。” “好男儿哪有愿意入赘的，况且圆姐儿还有生身父母在，圆姐儿的婚姻轮不轮得到咱们还两说，到时候再看吧。” “咱们养大的娃，就是咱们家的闺女儿，不管是咱们还是生身父母那都是要为了圆姐儿好的。” “罢了罢了，如今也还小，待到了年纪再说。” 赵氏摆了摆手。 谢大郎给赵氏擦好脚，就着赵氏的水，还干净着，自个儿脱了鞋把袜子一脱就放了进去。 “今天娘显然是给吓着了，我瞅着要不还是别去医馆挂着了，自个儿左邻右舍的帮帮忙也就得了，千药堂在宁阳是数一数二的医馆，能找上千药堂的家里都有些底蕴，今天这样的事儿，指不定以后还要遇上！” “要不要去你得问问娘，也不能就咱们给决定了。若是娘要去，咱们得尽快买个婆子回来。” “嗯，若是娘不在，圆姐儿康哥儿总不能整日的跟着摊子走。过两日你去吴家问问，有没有熟识的人牙子，要买就买死契的，毕竟咱们都不在家里，就俩小的，活契的话有个盼头，给拐走了，给打了骂了都不知道。” “咱们闺女儿鬼精鬼精的，能叫人欺负了去？也就你瞎担心！不过死契也总是好过活契，到时候我去问问吧。” “嗯。” 谢大郎擦了脚，汲着鞋子倒水，收拾好上g一夜无话。 杜氏摸胎的那户人家因着是个死胎，后头倒也没有下文了，不过虽然只是摸胎，但是为了封口，还是给了不菲的报酬，分到杜氏手上的也不少。 这倒是让杜氏的心情好了许多。 接连后来几日都安静着，谢大郎干脆挑了个时间跟杜氏说，干脆别去千药堂挂名了，杜氏一口就回绝了，只是这样的事情就不去了亏人家当初还接纳了自己。谢大郎无法，只说若是厌烦了就别去，自个儿开心舒服才是重要的。 而圆姐儿知道，杜氏很是看重自己这门手艺的，当然，对杜氏来说，这不仅仅是一门手艺，一份工作... 而在杜氏第二次给人摸胎，并且每天都要去一次直到生产，赵氏在林氏的介绍下叫了一个人牙子依着赵氏的要求带了几个婆子来。 润哥儿不在，谢大郎看着摊子，家里就赵氏和杜氏并俩个娃在家。 圆姐儿和康哥儿都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 圆姐儿上辈子顶多在电视里看过，听说过，真正这样属于人口贩卖的场景还真的是第一次。又紧张又好奇的，这简直就是封建古代的一种标志。 同时心里又暗暗庆幸，自己不是穿越到什么需要卖儿卖女生活的地方... 人牙子也是有自己的圈子，今天这个人牙子在圈内的信誉还是很好的，据说林氏家的丫头小厮都是这人手上买的。 人牙子据说有四五十岁了，但是看过去倒是只有三十出头的摸样，穿着花绸，妆容也不似电视演的那般庸俗不堪，颇有几分艳丽。 “前几日吴夫人都给说了要求，这几天瞅着有了好的货色，这不...给谢府送来了，夫人瞅瞅，可有满意的。” 杜氏在一旁并不说话，这样的事情对于杜氏来说是头一次，这样的事情，也就赵氏有那么几分经验。 ☆、第68章 相看家仆 人牙子送来的婆子说是婆子，但大多不多三十岁出头，还有几个看着应该不足三十岁的。一眼看过去足有六七个人，各个身上的衣服大多粗布，不说多好但都干净整洁，一个个站着垂眉顺眼的，显然被送来的时候已经受了调教的。 赵氏看了看开口道 “有哪些是带过孩子的？” 一旁的人牙子立马指了指其中一个人看着稍显年轻的说道 “回夫人，除了这个死了夫婿未曾生养，其他都是有过娃的，还有一些个还在奶孩子的，奶水足的很。” 人牙子是见惯了大家族的，谢府一看就是属于一般的殷实家庭，可是看着旁边一男一女两个小娃，显然是被照顾的很好，在家受宠的，有好些人家找婆子大多都是用来奶孩子的，有些大户人家的孩子会奶到五六岁也是有的，便特地提了出来。 赵氏点了点头 “有没有识字的？官话要说的好些的。” 因着是跟着孩子，所以官话标准是很重要的一点，就怕还未定型的说话有了口音可就不好了。 “回夫人，有的，有两个是识字的，官话这个夫人可以放心，所有我手上出去的人，那都是个顶好的，没有一点口音。” 赵氏点了点头，又让几人把手伸出来，一个个看过去，赵氏停在一人面前，这个妇人看着也不过三十岁上下，伸出的手掌有着很厚的茧子，但是食指，指甲都很干净，显然这个人是经常干活儿且爱干净的人。 “你识字么？都会做哪些活计？” 这次人牙子带来的婆子们心里都知道谢府不过是小门小户，若是看中了也就只能留下一人，但因着小门小户的，一个人做活儿还得看着孩子，难免要累些，给的月例自然和大户人家是没法比，这会儿见着有人被看上，也没有觉得多不平衡，有些甚至还庆幸着。 “回夫人，奴在儿时随着长兄识的一些，什么活计我都会干的。” 被问到的人话语虽然说得慢，说得稳，但是话语中的紧张和急切却也能听出来。 赵氏一愣，一旁的人牙子见状忙上前笑道 “夫人，这是一个月前才到的，不懂规矩。” 赵氏摇了摇头说道 “一个月前到的？没有在别家服侍过的？” “可不？调教了一个月的，我也不瞒您，我带着去了几户人家，本都还有的夫人看上了，可这人要买就得买她一家子，这才拖到现在。” 赵氏一愣 “买一家子？” 人牙子点了点头叹道 “本也是好人家的，结果家里遭了难，逃难来的，这会儿活不下去了，一家子等着饭吃哩，要说买一家子也没啥，她那丈夫却是逃难的时候受了伤，瘸了腿，干不了活，家里还有一儿两女，其中大女儿已经十五六了，还未许人。” 这下赵氏明白了，等于买了一个婆子，连带要买一个瘸了腿没法干活儿却要占一份月例的丈夫，还有一个已经随时要配人的女儿。 家里丫鬟配人，一般的主家都要意思的给一份嫁妆，毕竟买了就是府里的人了。这样算下来确实不划算。 谢家本也不是什么底蕴足的人家，一下子买一家人着实吃力了些，而且往后一个人就是一份月例，这样下来也吃不消。 赵氏果断的就放弃了，越过那妇人看边上的人。 谁知那婆子似乎真是被逼到份儿上了，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狠狠的磕了两个响头，惊得赵氏往后一跳。 “这是做什么！” 人牙子自然知道这是想干什么了，顿时就黑了脸，咬牙恨道。 “没规矩的东西！” 这婆子带着一家子找上自个儿的时候就知道婆子是个麻利的好的，可惜其他人不成啊！但是瞅着可怜也就收留了，没想到平日里教规矩看着都是个老实的，居然直接就给人跪着逼着主家了。 这样没规矩的钥匙在圈子里传开那真要气死了，人家可不管什么，只要你带来的人，不懂规矩，那就是你的问题，人牙子在圈子里混的就是个名声。 “夫人！买了我吧，再没有人要我一家五口就要活不下去了！我丈夫不需要月例，有口饭吃就好，大闺女儿也不要月例，只要夫人在大闺女儿出嫁时候能给个薄嫁妆许她嫁人，我给你们做婆子，做一辈子，我啥都会做，我会带孩子，哥儿姐儿我都会带着，还会洗衣做饭，会打扫，还有我丈夫...他是半个书生，他识字，可以逗哥儿姐儿玩耍。还有...还有二闺女儿和我儿可以给哥儿姐儿做丫鬟做小厮....夫人...夫人买了我吧..” 那婆子一脸坚毅，眉眼却是万分的焦急，一个劲儿的磕头。 一家子到现在去了几户人家，没有一个要的，如今虽然人牙子给个机会，可是并不是养着他们，一个月已经是极限了，再下去就要撑不下去了。 原来一般有人需要卖身首先就要找到人牙子，人牙子给查清楚了是清白人家，点了头就开始调教，待哪家需要的时候，调教差不多了便会带着去给大户人家相看，看中了一手交钱一手叫人，写下卖身契，卖身的银钱人四六分，人牙子得六。 如今一家子要吃要喝的，捱了一个月了，若是没法子再卖出去，那就真的活不下去了。偶尔还是人牙子看不过去，救济着几个馒头过活。 这也是被逼到绝境了。 不过这婆子的一番话却是让赵氏脚步一顿。 这样下来不算好但也不算差，不过并没有见过她的家人，也不知是个什么品性。这样算下来还是花销太大。但是不需要月例....这个却让赵氏有些心动了。 那婆子见到赵氏停了脚步，眼睛一亮，一个劲儿的磕头，后头又想到什么，忙说道 “夫人...夫人...我丈夫是童生，是过了县试的，他可以教哥儿姐儿认字！” 这句话算是把赵氏的心彻底说的动摇了，这样的学问放在真正的大户人家还真是看不上，可是放在谢家却是也够了。 润哥儿自从到了县学，课业就繁重起来，白日上学，晚上完成课业还得分出时间来教两个孩子认字。 俩孩子不过三岁，翻过年去也就才四岁，不足上学的年纪，在这之前只要学着认字写字一个过了县试的童生来教也足够了。 赵氏看了看那婆子，对人牙子说道 “他们一家子品性如何？如今在宁阳县里？” 人牙子见赵氏有松口的意思，顿时笑眯眯的上前说道 “可不，在宁阳县里头。一家子我倒是都见过，品性别的不敢说，身家却是清白的很的。心也不大，都是踏踏实实的，就是家里的娃也被教的好，给哥儿姐儿做丫鬟做小厮都可，不用担心被带坏了去。” 赵氏点了点头，人牙子在这个圈里有一定的信誉这是值得相信的，不若也不会混迹这么久还能有好名声。 “我要的可都是死契，若是你家任何一人犯了错，要打要买也都是一个人。” 赵氏这话的意思便是一家子要签就必须是死契，若是往后谁犯了错，要打发卖了，那也是卖一个人还是一家人也是主家说了算的。” 那婆子也是个有想法的，谢府如今是第一次买下人，也就是说往后这府里若是再进人自己都是府里的老人，虽然小门小户，但是门户清净，瞧着家里主子都是也都是和善的，只要自己一家子不犯错，忠于主家，未来还是很有盼头的。 至于死契，大多数人家都是买死契，若是活契一般都不被主家看重，重用的，这一点那婆子心里早就明白。 这会儿听到赵氏的话又是磕了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