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牧容没有料到她会说出如此风尘的话,神色一怔,竟泰然自若的笑起来:“口说无凭,你有证据证明我们私通过吗?” “……” 卫夕哑然,她既没把上次当回事儿,也没想过会有今天,上哪儿找证据去?牧容不承认的话,她的确是空口无凭。 呵,真是个薄情郎…… 最后一棵救命的稻草被残忍折断,她懊丧的咬着唇,一言不发的跪在那。 牧容见她垂头不语,加深了唇角上弯的弧度,只不过那笑意不达眼底,“既然没有证据,你也给本官讨了那碗红花散,那件傻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这事可大可小,倘若被有心传出去了,上头自然会保他,然而卫夕的小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华朝刑律宽严并济,世风却一直抓的很紧,她不肯为他填房,皇帝为保官家颜面,自然会偷偷处死她…… 思及此,牧容一狠心,绣春刀劈空斩风,不留情面的朝她砍去—— ☆、第二十四章 千钧一发间,卫夕的脑仁空空如也,唯有绝望的阖上了眼。又这么诡异的死了,她算是清楚了,她就是倒霉蛋子转世。 祖爷爷,千万别让她再穿越了! 她在心里大声的纳罕,正准备到地府拳打判官脚踢阎王殿时,猎猎劲风从她头上划过。 嚓—— 闷响过后,崭新的乌纱官帽被直直削了一个顶,露出她那乌黑的发髻来。 卫夕蓦然睁开眼,下意识的抱住了头。这颗脑袋还在,只不过帽子成了敞篷的! 在她惊惶未定的眼神中,牧容气定神闲的收起绣春刀,动作潇洒利落,没有丁点拖泥带水的味道。 脚步一起,曳撒的下摆摇起了一阵浮波涟漪。和她擦肩而过时,他停下步子,皂靴上的暗色锦云纹晃得她眼眶发酸。 “脱了这身飞鱼服,从明天起在交堪馆闭门思过,伤好了之后滚去新营,跟随新入选的锦衣卫接受教头督导……什么时候过了教头考核,什么时候再回来。” 说完,他敛去眸中多余的神采,黯淡灰冷的眼光一刻也未曾多看她。他走了很远才听见身后传来卫夕的声音,像脱了水的鱼,虚弱发颤—— “谢大人……不杀之恩……” 不杀之恩? 步子蓦然一顿,他抬眸睨了睨繁星璀璨的穹隆,继续朝风来轩走。 于公于私,他根本没想过要杀她。 闹这么大一出戏,卫夕自然是不敢久留,骑着白马提前开溜了。到了交堪馆后,她滩烂泥似得趴在床上,将脸埋在锦被里屏住呼吸,直到快要憋死时才抬起头,神色凄然的喘息了几口。 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就这么被牧容扒了皮,他方才说的话还在起作用,每每回想起来就会变成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刺得她的鲜血淋漓。 其中一句话尤其扎眼——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趁人之危算计本官,这糊涂事你还敢提?」 算计是算计了,她承认,可这趁人之危…… “嘁!一个巴掌拍不响,后来明明是你霸王硬上弓的。”卫夕不满的咕哝,拉起锦被蒙住头。 不过她很快就释然了,早在她对牧容起了歹念时就已经没脸没皮了,那还在这矫情个屁! 今日在牧容跟前已经够丢人现眼的了,她暗搓搓地发毒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绝不会再掉一滴泪! 死也要死的潇洒一点! . 没几日,花六收走了卫夕的腰牌和飞鱼服,送到了衙门正堂。 牧容正手执毛笔,全神贯注的批注内部上报的公文。 君澄则坐在堂下的太师椅上,捏着大理寺派人送过来的反党剿除名册细细斟酌着,和原先锦衣卫呈上的名册逐一对比,最后圈出落网之鱼。 花六将包裹放在茶桌上,踅身正对官阁道:“禀指挥使,卫夕的东西全都收回来了。” “嗯,放那吧。”牧容抬眸睨他,“这事不要跟别人提起,若是有人问卫夕去哪里了,你就说不知情。” 花六正色:“是,属下谨记在心。” “嗯,下去吧。” 牧容捏了捏眉心,卫夕被赶去新营回炉这事,他只告诉了君澄和花六。当初叱咤风云的密探突然丧失了武功,这种事要是传出去,说不定会给她惹出杀身之祸。 君澄将名册放在紫檀茶桌上,抬眸看向牧容,那日本以为他们两人去幽会了,没想到指挥使只是在试探卫夕,倒是他多想了。 思及此,他讪讪抿了抿唇,忖度道:“大人,卫夕的悟性颇高,以前的底子甚强,很快就能抓住要领,重新拾回武功的。属下认为,倒是没有必要让她去新营,那里条件艰苦,委实难为她了。” 谁知牧容却不以为然,“身为锦衣卫,要想万无一失的完成缉查,首先得保护好自己那条命。武功出了差池,这么重要的问题她都敢隐瞒不报,到头来还是害苦了她自己。若是不让她吃点苦头,以她现在这幅呆傻的德行,或许以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以后她的任务会接踵而来,而他不可能像上次一样处处护着她。她想要活下来,终究得靠她自己。 堂下,君澄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自从中了烟毒了后,以前的白鸟,如今的卫夕,某些方面的确是变了个人似得。 “倘若这个时候怜香惜玉,那便是要了她的半条命。”牧容淡声道,撩起曳撒,缓步走下官阁,站在正堂门口朝外望去。 碧蓝如洗的天空飞过一只鸟儿,盘旋了几圈,叽喳的停在了院里的老槐上。 他循声看过去,左手习惯性的摩挲着绣春刀的刀柄,“君澄,你对卫夕有意?” 君澄刚踱到他身边,这不咸不淡的问话突兀而来,让他身子一凛。不知指挥使是何意图,他的心思猛然烦乱起来,怔忪半晌,沉吟道:“没有。” 正午的阳光毒辣辣的照在两人身上,给牙色曳撒镀了层白辉,亮眼的绣线华光璀璨,腾云的飞鱼宛若活过来似得,须臾间就要呼啸而起。 沉默有些诡异,和这明媚的天气不太搭调,流动的空气渐渐凝为一团。君澄一直敛眉低首,喉结稍稍蠕动,竟徒然生出一丝做贼心虚的感觉来。 “有些话,本官告诉你也无妨。”牧容曼声开口,并没看他,而是抬手遮住日光,掩住了眸中神采,“你送本官去交堪馆的那夜,本官已和卫夕有了夫妻之实,那些不合时宜的念想……你趁早断了吧。” 于公于私也好,这番话就这么冷不丁的被他说了出来。君卫二人都是他的得力干将,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中间还夹着一个身份尴尬的他,这般带着隐患的苗头,还是趁早压下去的好。 很显然,君澄被这番话惊住了。 他错愕的抬起头,难以置信的望着牧容,反复确认自己不是在梦里后,心头忽而明朗起来。难怪指挥使偶尔会他针锋相对,大人和卫夕竟然…… 身为始作俑者,他的胸口说不出来的瓦燥,时而堵,时而疏。当牧容探询的看向他时,他拱手施礼,朗朗道:“大人委实多虑了,属下对卫夕无念。” 尽忠也好,报恩也罢,牧容的女人他断然不会去抢,这便是他的下限。 牧容嗯了一声,便没再多说什么,气定神闲的望着苍穹。 君澄抬眸看他,眼神带着些许意味深长,“大人,您为何不把卫夕纳入……” “强扭的瓜不甜。”牧容浅浅沉吟打断了他,抚平袖阑上的褶皱,坦言道:“本官和你一样,多余的情思亦会克制。” . 翌日。 吃过午膳后,卫夕换上锦绣袍,往约定的机要处走。可找了半天,愣是没看见机要处的影子。 镇抚司衙门占地超大,建筑都是惨白的墙漆黑的琉璃瓦,回廊的立柱也是外涂黑漆,说好听点叫庄严肃穆,说不好听点跟森罗殿似得。 正直晌午,多数当值的锦衣卫都去用膳了,卫夕拐了好几个弯儿都没看见人。牧容要交待她一些重要问题,关键时刻不能迟到。她加快了脚步,竖着耳朵仔细听,专抄人声鼎沸的地方走。 没多久,她还真揪住了一个人:“这位小哥,请问机要所在哪里?” 对方停下脚步,瞅了一眼她清秀的脸孔便知她是谁了,往南侧一指道:“交堪馆南边,最里侧的双层楼就是衙门机要所。” 看来自己是走反方向了,兜兜转绕了一个大圈。卫夕沮丧的瘪瘪嘴,刚要道谢,却听对方问:“你是不是找指挥使?” 卫夕点头,“是啊。” “那你在这里等会吧。”对方竖起拇指往身后指了指,“指挥使和君大人在里面用午膳呢,待会儿就出来了。” 原来后面那院子是厨房…… 卫夕往他身后瞥了一眼,笑眯眯道:“行,多谢小哥。” 那人说了声不必客气,赶着轮值,即刻就离开了。 卫夕找了个拐角的僻静地,蹲坐在台阶上等牧容。当值的锦衣卫这顿饭吃得都很匆忙,没一会儿都三五成群的出来了,就是不见牧容。 这当官的还真是墨迹,她百无聊赖的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瞎画,没多时就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直升飞机来。 就在这时,牧容和君澄肩并肩从厨房里走出来。衙门用膳的地方比较小,为了照顾当值的锦衣卫,他总是习惯留在最后吃。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两人匆匆赶往机要处。 刚跨过月拱门,牧容的眼神不偏不倚的落在一个单薄的人影上——卫夕蹲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小团儿,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心尖儿油然生出些许疼惜,他将视线挪开,垂眸轻咳一声。 卫夕一怔,循声看过去。月拱门下站着两个身材精壮的男人,为首的那个气宇轩昂,眉目精秀如画,让人一时半会挪不开眼。 她一个机灵站起来,靴子在地上捻了捻,拭去了飞机电视这种超时代的东西,赶忙施礼道:“见过指挥使。” 牧容缓步走到她跟前,“起来吧,伤口可是好了?” 地上又冰又凉,卫夕麻溜的爬了起来,面上洋溢着讨好的笑,颇有一种冰释前嫌的味道:“已经好了,属下皮糙肉厚,伤口长得快。” 牧容嗯了一声,细细打探了她一眼。 原本以为那夜的惊吓会让她精神不济,然而面前的人朱唇皓齿甚是水灵,眉眼还噙着抹笑,似乎没受丝毫的影响。 倒是他多虑了…… 他细不可查的轻哼一声,绕过她朝前继续走,“跟上,这里人多,去机要处再说。” “是。” 卫夕很识趣的跟在他身后,仰头对着身边的君澄苦笑了一下,这位指挥使的心腹十有八九也知道她的破事了。 然而君澄只是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说,这倒是让她有些诧异,总觉得他那眼神饱含着什么寓意似的。 从厨房到衙门机要处有一条近道,三人皆是沉默着,走路不扬微尘,只有刀鞘跟衣裳摩挲的窸窣声。 穿过衙门书馆是一处花园隔断,牧容见周围人不多,刻意放慢了脚步,轻声道:“这次去锦衣卫新营就以卫夕的名字去,女扮男装,不要跟任何人提及你是白鸟。走到营地你就是一个彻底的新人身份,那里没人认识你,不要居功自傲强出头,更不许无端滋事。” 卫夕点头哈腰的应着,一个“不”字都没敢说。 女扮男装什么的她倒是不在乎,穿越到这华朝以来,她每天穿的都是男装,只不过晚上住在哪这是个问题。 流秦曾经说过,缇骑和校尉住的都是大通铺,如此看来,新营里的环境估计会更差。 她刚想开口问问,忽听一个健朗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