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节
这少年急着告状的时候,阿元正在恭顺郡主处说笑。 这位郡主是宗室的长辈,只是虽行事厉害,却颇为明理,也不倚老卖老,对着阿元的态度也十分可亲,见阿元与蒋舒兰极好,她看在眼里,便连连颔首,一贯冷肃的表情也软和了起来,几个女孩儿在下头说话,她只是笑眯眯地听着,一叠声地使丫头上点心茶水。 阿元见她满眼的目光都落在蒋舒兰的身上,带着格外的爱惜,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蒋舒兰在恭顺郡主的心里,只怕位置不低,不然不会费心给她寻了王旻这样的夫君。 勋贵幼子,嫁过去不用管家,不用里里外外地操持,这日子过得就清闲。王旻虽是个冷淡的人,然而很有眼色,就算看在蒋舒兰身后的靠山,也必然不会亏待她。这世道什么感情都是保不准的事儿,恭顺郡主不能保证蒋舒兰能有魅力迷住夫君,那么就给她寻一个不能也不敢薄待她的夫君,也能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况王旻聪敏,日后前程也不会差,就算不能袭爵,也不可能叫人饿死。 就算是阿元,也觉得为这万般的筹谋羡慕了。 “前儿我回宫了两天,与皇伯父皇伯娘说了咱们京中姐妹们的义举,这里头表姐是个尖儿,皇伯父听了心里也欢喜,再知道这是自家的女孩儿,”说到这里,阿元就见恭顺郡主笑了,毕竟蒋舒兰这血脉太远了,哪里算得上是皇家人呢?不过这么听着叫人也很喜欢,恭顺郡主就听阿元笑呵呵地说道,“皇伯父与皇伯娘都说该赏,不过恐赏了金银,姐妹们再实诚地给捐了……”说到此处,她便无奈地一摊手,叹了一口气。 “你这个猴儿,还不快说……”一屋子的女眷都被阿元耍宝都逗笑了,恭顺郡主是个心思机敏的人,顿时想明白了阿元的意思,与阿元又亲近些,指着她嗔道。 “您府里,您说了算。”阿元这本来就是为了卖好的,毕竟,谁都不想做无名英雄不是?她给京中这几家勋贵之女挣到了好处,就是要叫人记住这情分的,不然圣人日理万机,她吃饱了撑的与皇伯父说这些?只顿了顿,阿元便眉飞色舞地说道,“皇伯父心里都记得这些的,只是到底是闺中的小姐,怎么加恩呢?还是便宜了姐妹们以后的夫家吧。”她只笑道,“待姐妹们日后成亲,不管夫君如何,皇伯父都赐三品诰命。” 三品,这已经是贵妇中很高的品阶了,花样女孩儿,才出嫁就能有诰命,说得不好听些,只怕比家里的婆婆品阶都高。 “皇恩浩荡。”恭顺郡主对别人家的女孩儿没有兴趣,只含笑说道。 “表姐最实诚,又是自家女孩儿,”在恭顺郡主眼睛越来越亮的时候,两个聪明人对视了一眼,阿元便含笑道,“还等什么成亲呢?过几日,咱们就要称表姐一声郡君了。” “到了那时,叫兰姐儿往宫里磕头!”恭顺郡主虽猜出些,不过有了阿元的话,已是大喜,连声道,“这是圣人的恩典,也是荣寿你的帮衬!”这就是记下了阿元的情分了。 “我?”蒋舒兰听了半天,这才听明白阿元与恭顺郡主话中的意思,只满脸通红地说道,“这怎么行,我,我也不过是……”她不过是拿出了自己多余的钱来,怎么能受这样大的恩典呢? “圣人给了你体面,你不要,岂不是要打圣人的脸?”眼见蒋舒兰老实成这样儿,恭顺郡主只能叹一声傻人有傻福,打断道,“况,你不要,你后头的那些小姐妹们,难道也跟你似的推了?”这岂不是得罪人么?将蒋舒兰说得低下头去,恭顺郡主这才拉着阿元的手温声道,“你表姐见识少,你们姐妹相厚,日后,你多多提点她些,别叫她在外头说出话得罪人。” “这话说的,”阿元就笑道,“表姐在京中人缘儿好得很,这都是自己交下的,哪里有您说得那样不好呢?不过咱们是姐妹,平日里总在一处玩耍,谁想说道表姐,我是不能容忍的。” “阿元的话,我总是听的。”蒋舒兰小声说道。 阿元觉得面对自家表姐信任的目光真是压力山大, 一旁已经有个有些陌生的女孩儿,看着阿元被噎得要命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她敢在恭顺郡主面前笑成这样,显然是亲近的,阿元见恭顺郡主看着她的目光也很宽和,便在心里想了想这位方才的介绍来。 “原来,也是阿元的表姐。”京中勋贵之中世代联姻,只要深想,那都是拐着弯儿的亲戚,就王旻那小子,论起来阿元没准还得喊声表哥呢。不过这女孩儿显然不是那样按着族谱啥的才能寻到的亲戚,这位还真算是阿元正经的表姐。想到这女孩儿出身太夫人的娘家南阳侯府,阿元心里算了算,这才无奈地说道,“为什么表姐们总是喜欢欺负人呢?”说完就叹气了起来。 “她是个不听话的性子,你别与她计较。”恭顺郡主也在上头笑道。 “不过是从前没有与表妹亲近过,好容易见一面,您倒说我的不是来。”这女孩儿俊眉修目,眉眼之间又有一种爽朗明快,瞧着就叫人心里欢喜,此时偷偷与阿元扮了一个鬼脸儿来,现出了十分的活泼生动来。 “平成就是如此。”这女孩儿封号平成郡君,恭顺郡主便在一旁与阿元说道,“瞧着虽厉害,却是个做姐姐的模样,兰姐儿从小受人欺负,家中那几个都不是省心的,不是平成在外头好好儿收拾了那几个,兰姐儿在家里头也不安生。” 蒋舒兰老实,在后宅难免吃亏,那几个心思大了的庶女没事儿就想着欺负她,从她手里抢东西,还是平成郡君厉害,那时也不是多大的年纪,就敢将蒋舒兰庶出的这几个姐妹摁到水里去,不是救得急,死上一个两个都不是不可能。 这世道神鬼怕恶人,平成郡君这么草菅人命,那几个庶女就怕了,从此以后才有蒋舒兰的好日子过。 这两年蒋家二老爷外放,平成郡君也跟着自己的父亲,南阳侯府的三老爷去了外地任职,没有了这镇山太岁护着蒋舒兰,那几个方才又起来了。 “瞧您说的,都是自家姐妹,难道我能眼瞅着几个庶出的踩到阿兰的头上去?”平成郡君也不是真不把人命当回事儿的人,只是若不是一下震慑了这几个,凭蒋家后院的乱套程度还不定是个什么样儿的,郡君是个快刀斩乱麻的人,自然是要杀一儆百的,此时她只拉着蒋舒兰的手笑道,“如今我也回京,又有阿元,您就放心,别说外头的小姐们,就说汾阳侯府,姓王的敢叫阿兰有半点儿不痛快,我就叫他知道厉害!”说完,已是一脸的杀气。 这话,恭顺郡主是信的。 不说南阳侯府是军中出了名儿的兵权世家,就说平成郡君自己,她的外祖母永昌郡主是与恭顺郡主同辈的姐妹,京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厉害,老一辈里头,最出名的母老虎就是这二位了。只是面对永昌郡主,恭顺郡主还是自愧不如的。就如同当年,先帝还在,皇贵妃独宠后宫,她不过是给可怜的皇后一些善意罢了,永昌郡主却已经敢掀皇贵妃的桌子指着她鼻尖儿骂贱人了,这样强悍旗帜鲜明地维护正统,自然后来就有了回报。 不说永昌郡主之子如何了,就说平成郡君,与蒋舒兰同辈的人,蒋舒兰只能称一声蒋家小姐,好容易有了恩典下来,也是自己争取,可是平成,却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宗室的郡君的封号,不仅是她,连她的姐姐也是一样的郡君,享朝廷的俸禄的。 这样的女孩儿,自然是有底气说这样的话。 大伙儿都知道平成郡君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恭顺郡主听了是欢喜,阿元听了是敬佩,至于风风火火来府里告状顺便撇清自己的王旻,脚下就是一个踉跄,险些撞门上去。 好么,这不会是知道自己要来,给自己听的吧? “表姐说的太对了!”阿元鼓掌,顺手以茶代酒,装模作样地敬了平成郡君一杯。 平成郡君一笑,也特别装模作样地举杯,倆杯子在众人面前清脆地一碰,之后,两个女孩儿特别有土匪气概地玩儿了一把一饮而尽。 做好朋友,都是有缘分的,见平成郡君一点儿也不扭捏,阿元眼睛就亮了。 平成郡君眼睛亮的比她还厉害,这两个女孩儿正要凑到一处说些为非作歹的话来,一旁觉得有些后悔,觉得很不该将两个土匪头子在自己家里介绍接上头的恭顺郡主,就听见外头有丫头禀告,听说是王旻,觉得诧异,却还是请进来了。因屋里有女孩儿,众人便避到了屏风之后。王旻方才都看到都有谁了,只是想到这里头不是宗室女就是武将之女,自己都惹不起,觉得还是要当没看见的好,便只装不知,低眉顺眼地进来,老实地给恭顺郡主请安。 “旻哥儿这是来看我这个老婆子的?”无事不登三宝殿,恭顺郡主便含笑问道。 “许久未给长辈请安,因此过来。”虽没成亲,王旻已经开始把自己往人家外孙女婿上靠了,此时笑容里带着几分亲近几分孺慕,却又不卑微讨好,就见阿元深深地觉得,这小子真是个人才来的。 平成郡君已经笑着推红着脸,用亮晶晶的目光看着王旻的蒋舒兰了。 “你这孩子,平日里读书,还要忙前忙后的,竟还记挂我。”恭顺郡主在闺女的亲事上吃了大亏,深深地觉得男人光看脸是没有用的,重要的就得跟王旻这样,有眼力见儿,是个明白人,此时看着王旻的目光也十分温和,温声道,“我前儿与你母亲见过,也问起你的差事儿,你母亲说,你不愿走恩幸之路,想要科举晋身?” “眼下正读书,今科该是不错的。”王旻沉声说道。 恩幸之路,只靠帝宠。一旦换了新朝,还是走科举这样的正途更稳当些。 “既如此,好好儿地读,你舅舅虽如今只管着太仆寺,不过想要扶你一路还是能做到的。”家常唠完了,得了王旻的感激,也叫他知道蒋舒兰的舅舅可还没死的,别想着叫人不痛快,恭顺郡主这才笑道,“说说,这到底是来做什么来了?” “实在是有些疑问,因我年少,见识浅薄,因此想来与您说道说道。”见恭顺郡主点头,王旻便低声将蒋府之事说了,见恭顺郡君气得浑身发抖,急忙说道,“我也是傻了,虽拒绝了,只是也不知日后会生出什么变故来,因此与您讨个主意。”他叹道,“到底是长辈,我说不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只是想要我另娶,这是无法做到的。”他敛目,竟然还露出了几分羞涩来,轻声道,“我的心里,也只有我未来的妻子,就足够了。” 哪怕知道这里头水分不小,可是恭顺郡主听得也舒坦,这可比姓蒋的那女婿张口闭口有心上人强出几条街去了,想到这个混账,恭顺郡主又气得眼前发黑,只用力拍着面前的小案与王旻骂道,“什么长辈!这是你哪门子的长辈!有这样算计亲闺女婚事的长辈没有?!你还敬着,下一回,只大耳瓜子抽他!”说完,又骂道,“打蛇不死必然为患,早知道这个,我就应该打死这两个贱人!” 她前头暴怒,后头蒋舒兰已经惊呆了,不敢相信父亲竟然会打算起自己的亲事与幸福。 阿元心里微微叹气,只与平成郡君对视了一眼,一同出来,只对着恭顺郡主说道,“既然已经是这样的田地,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不仁我不义,天经地义的事儿!蒋家已经如此,若是您还不出面张目震慑,日后,谁还将表姐放在心上呢?” “阿元说得对。”平成郡君便淡淡地说道,“天底下,有这样的父亲没有?兰姐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小辈里头那两个,自有咱们动手,可是蒋大人呢?我听说他如此不是一次两次,难道日后,还要这般?”见恭顺郡主点头,她便继续说道,“就是日后,他等兰姐儿嫁过去再提此事,又该如何?”不应,就是嫉妒,应了,就正中人家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