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跟我来一下,好吗?”

    “好。”小姨之前整理了顾易北藏了多年的偷拍照,现在,她又是要报顾易北什么料吗?

    穿过内庭,外面已经积雪层层,她带她到了一个隔风的偏房前。

    “有个人想见你。易北还没有到,但是…,你一个人进去也好。”小姨帮她拉开了门,示意让她自己进去。

    隐约觉得这个气氛,比神秘还要来的蹊跷而隆重。她迟疑地看了一眼小姨。但她既然说,“你一个人也好。”那也许是有道理的。

    阮襄直了直背,进屋。

    屋里,坐着一个人,喝着茶,穿着纯黑色的休闲v领羊毛衫,背脊健壮,气场强大。

    “您好。”她礼貌地先开口。

    “哦,进来坐吧。”声音沙哑,却十分浑厚硬朗,如同他给人的强大压迫感。那人放下茶杯,给她示意了一个和他正对面的位置。

    坐定,看着眼前的人,含威不露,两鬓微白,褶皱不少,脸上写着太多的风雨,却也能看出年轻时的英气。看年纪约莫六十多岁,但身后似乎有着比这个年纪更多的的故事。

    “要喝茶吗?这是英德的红茶,我就好这一口。”他像是拉着家常。

    “好的,谢谢您。”

    他用功夫茶具斟了一小杯红茶,放到她面前的竹托里。伸手时,能看到他袖子下面若隐若现的纹身,让她眼前瞬时间闪过九十年代的港片画面。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见你吗?”那人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声音里带着笑意。她镇定的进来坐下,陪他喝茶,却也先问问他是什么人。

    “向长辈问话,这似乎不太礼貌。”

    “哦,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虽然不很确定,但看样貌,您应该是顾家的长辈吧。”

    “哈哈,小姑娘有魄力啊。没猜错,我是顾易北的父亲。”

    阮襄心里微微诧异。眼前这人,说是顾易北的祖父辈,那稍显年轻。但就年龄,也很难看出是顾易北的父亲。上次和顾易北的损友们吃饭的时候,他们提了一句“他家老头子”,原来就是眼前这个人?

    他看出她眼里的疑惑,说,“你不用介意,我是老来得子,所以,我和易北离得远,也疏远。”

    原来是这样。关于他父亲,顾易北只提过一句,就是他父母在对他的教育上分歧很大。

    眼前这个男人,应该比顾易北大很多。他话语中能听出有些许的无奈。也许,他是在感慨,顾易北连过年都没有去看他,而是和自己去旅游了。

    “你叫阮襄,那我叫你小襄吧。还要茶吗?这茶润喉开胃,适合饭前喝。”看她一会儿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以茶打破沉默。

    “哦,顾伯伯。谢谢。”

    她举起他再次斟满的茶,到口边,又放下,“顾伯伯,顾易北他平日也很忙,所以可能没有什么时间去看您。但是,他一定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男人愣了一下,继而微笑不言,喝了口茶。

    “小襄啊,我听说,你和易北是初中同学?”

    “是的。初三的时候我们曾经同班。”

    “初三啊。”他仰着头,感叹了一句,“易北那时候,可不是个听话的孩子。”

    “但是他的成绩后来居上,毕业考考得非常好。”

    他听着她句句为顾易北说好话,颇有些意外,低声笑了,笑声在胸腔里回荡。

    自己作为父亲的,点了顾易北的几个问题,而她,却这么向着顾易北。反过来想,那也一定是有原因的,他意味深长的来了一句:“易北,对你很好啊。”

    门吱呀地被推开,顾易北到了,眼神有些忐忑地看了阮襄一眼,转到她对面的男人身上,瞬间眸子上封了一层冰。

    “说曹操曹操到。”男人说不上惊喜,但也颇为欣然。

    “爸,您怎么来了?”问着,没等父亲的回答,顾易北径直走到阮襄身边,公式化地介绍,“襄儿,这是我父亲,顾啸先。这是阮襄,您已经认识了。”

    第一次听到她父亲的名讳,真是人如其名,张狂又不失仪态。

    “你来晚了。我们都喝了半盅茶了,胃也开了,一起吃个饭吧。”他拿起旁边湿毛巾擦了擦手。

    “好,那我去和小姨说一声。”顾易北没有拒绝。

    没有父子间久不见的情愫,没有拍肩,没有寒暄,而是尽快安排了下一个事项以填充空白。

    不一会儿,小姨进来,扶着顾啸先入座吃饭。

    其实他身体健壮,不需要人搀扶,但小姨的举动却来得自然合理。

    一家人吃饭,安安静静。不像在张叔张婶那儿,有互相招呼吃饭互相夹菜的习惯。偶尔会聊及菜色,但对个人健康与否,工作忙碌与否,几乎没有涉及。阮襄在里面算是外人,所以顾易北不说,她也尽量不开口。

    顾易北和他父亲之间的距离感和疏远感,似乎要比他父亲所说的还要更强烈些。父亲问话,他就很简单地回答,父亲不问,他也直接不说话。能感觉得出,他对父亲的疏离,与其说是因为敬畏,反倒带着更多的不愿接触。

    顾啸先常年不住在此,这次过来,只是偶尔出现。饭后,他简单道了别,就要去机场了。走之前他在大家面前对顾易北说,

    “易北,你的事情你自己安排好。为父就先走了。”

    “我知道。您慢走。”顾易北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微微鞠了个躬,实际上更像是要避开顾啸先要拍到他肩膀的手。

    车在夜色中奔驰,吃了刚才热乎的一顿,阮襄有些昏昏欲睡。顾易北悄悄把车里的温度调高,阮襄似乎察觉到了,睁开眼睛朝他温柔地一笑,又侧过头,睡去。

    顾易北笑着,注意力又转回路前方。

    车灯照入黑暗,四面徒壁,像是在一条封闭的通道中,他们被推拉牵引着。他的嘴角慢慢放下,恐惧开始攀爬向上。

    这样的不安感,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了。

    他眼睛泛着红,抓着方向盘的手收紧。

    回想起晚饭前后的这几幕,阮襄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一,顾易北很少提及父亲,但他父亲今天却毫无预警地出现了,那会是因为什么?二,他毕竟是顾易北的父亲,作为长辈,他会对自己怎么看?

    她的小房子,窝在沙发上看着煽情的亲子节目,他一如继往地翻着工作文件。

    “你和你爸爸,不经常见面吗?”她试探地问了一句。

    “不常。” 他如是回答,干干瘪瘪的。让他好好说句话还真难。

    “哦。” 沉默一下,她继续不放弃,“他,很有气势的样子。”

    “嗯。”

    看来他真是不想聊啊。阮襄努了努嘴,转过脸去。

    “想知道什么?”顾易北终于凑过来。她耍着小性子,反倒能引起他的注意。

    “有关你家人的事。”她侧着头说。

    他笑得有些愉悦,但又似乎不太情愿。“好吧,他是我爸,我妈过世了。”

    她睁大眼睛等他继续。

    “我爸和我妈年龄差很多,他今年有七十多了吧。”

    什么叫“七十多了吧”?他自己的父亲多少岁他不知道吗?“不过他还很精神的样子。”

    “是吗?”顾易北把脸埋到阮襄脖子里,低低的说着。

    “好啦。”她痒得不行,推开他。“那你觉得,他会怎么看我?”

    他耸耸肩,脸上是被推开后的沮丧,说:“他怎么看,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我觉得他挺和善的。”阮襄自己补充道。心想:顾易北同学,你怎么能这么冷漠。

    他眉间微皱起来,“你怎么对他的事情这么关心?”

    “拜托,他是你爸爸。”

    她关心的,不是她的父亲。她关心,是因为那是他的父亲。就像人说的爱屋及乌,她对他身边的人感兴趣了?想到这里,顾易北脸上一抹微笑,“走的时候,他不是说了吗?我的事情,我自己安排好。所以他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你觉得他是这个意思吗?”

    “就算不是,他还能把我怎么样?”

    自恃地脸上,轻蔑的表情。那刻,她没有仔细去想,这个表情背后的意味。

    “襄儿,明天,和我去一个地方吧。”

    作者有话要说:

    ☆、marry me, marry me and marry

    第二天,他们来到了那个地方:全城最高档的首饰店。

    店内装潢讲究,即高档豪华,又不入俗流之气。虽然各种饰品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但专业的导购确保能满足顾客需求。看到一着装讲究,气质出众的男子拉着一个女子进来,导购小姐就立刻知道该如何反应。

    “这位先生,您想给小姐送什么样的饰品呢?”

    顾易北居然不理会人家,扫了一圈,拉着她径直走向一处柜台,上面摆满了…

    婚戒!

    阮襄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柜台小姐拿出一套款式简单却精致的新款,颇符合她的气质。套到她手里,他眼神里闪着期待的光,“这个,喜欢吗?”

    看着他满心期待的眼神,她隐约有些茫然。他昨晚就开始卖关子,大早神神秘秘地带着她到这里,真的是为了要选购结婚戒指?这,这太突然了!

    “顾易北,我…。”

    “不喜欢?那看下一个。”他又让柜台小姐拿出几套不同的款式。

    她拦住顾易北,“不是,我是觉得…,太突然了。”

    他懵了几秒钟,思索了一下,随即深吸了口气,说:

    “襄儿,嫁给我吧。”

    “哈?”这回是她懵住了。刚才说买戒指的事情太突然了,现在这一茬,不是更突然吗?难道他以为她说的突然,是因为他没求婚就买戒指?

    “让我娶你吧。”

    她依然呆着。在一边的柜台小姐看到已经着急了。

    “襄儿,”他开始有些担心,“我们结婚,好吗?”

    她回过神,竟然觉得这个场面太荒唐了,这让她有些哭笑不得。她还完全没有做好准备。他们正式在一起,都不到大半年。“这,顾易北,这,我们,太快了吧。”

    或许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太着急了,也或许是因为阮襄的反应让他沮丧开来,顾易北声音冷静下来,“快吗?我们认识已经七年了。”

    他居然从头算起。“可是…,可是我还在上大学。”

    “没有人规定上大学期间不能结婚。”他抓紧着她手的力道收紧,让她有些生疼。她开始觉得自己反驳无力。

    “这,你还没有满法定结婚年龄啊。”如果她没记错,他不久前不是才过二十一岁生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