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她只好垂下头去,桌下同苏正则打着若有若无的官司,却也也不敢大肆声张,怕一不小心踢到人。裴樱就坐他对面,苏正则身高腿长,坐着双腿横过去也绰绰有余。见她不肯就范,干脆蹭掉鞋,大脚趾沿着她的腿线蔓延上去,分开她双腿,直指靶心,若有若无点着她,模仿着某种姿势。裴樱怕桌上人看出来,正襟危坐,下身微微挪腾见他脚趾乱动双腿不由夹紧,情形更为尴尬,却还在犹豫该不该放开他,苏正则轻声一笑。 裴樱顿时像只煮熟的虾,心里紧张害怕,又恨那人孟浪无忌,却躲闪不开。 苏正则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抓起手机发了条短信,接着又若无其事去夹菜。 随后裴樱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一行字闪现:“脸那么红,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裴樱小心将手机扣过去。 饭局漫长,裴樱不敢擅自离席,再坐了会便坐不住了,拿起手机给苏正则回了条短信:“你能不能别这么下流!” 苏正则嗤笑一声,回给她:“怎么,你湿了?” 裴樱不敢再回,被刺激得连声咳嗽起来。 一顿饭度日如年终于吃罢,裴樱在客厅稍陪片刻,裴美心见她咳嗽不止,文君又被李天祥塞给顾怀恩照看,干脆叫她上楼休息。 临走李天祥却叫住她,看了看她,漫不经心道:“你房子找在哪儿?” 裴樱说了一个医院附近的楼盘名字。 那楼盘紧挨平湖公园,是个新建高端小区,交通便利,环境优美,物业安保严密,李天祥思忖道:“那儿是不错,挺适合养病,既然张舅舅不愿意住院,你带他住过去也好。老人家在外人家里住着心里总不得劲,医院里住久了也乏。” 裴樱点头称是。 裴美心有些恼李天祥自作主张,但现在年纪大了心宽了,也没十年前那样冲动蛮横,又想着裴樱在家里总是这么拘着,还不如放她出去,也许再过段时间就好了。 李天祥这才准裴樱上楼。 苏正则也借口有事,早早离场。 裴樱刚回房,手机响动,苏正则的号码在屏幕上跳跃,裴樱虽未存他名字,号码却早已烂熟于心,摁断电话就要关机。一下窜进来两条短信:“你出来,我们谈一谈。”“你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裴樱毫不犹豫关了机。 苏正则在楼下等了半晌,那电话再打不通。 独自一人坐在后园凉亭,不知为何心里憋闷不已,接连抽了几包烟,再转回李家屋前,连一向睡得最晚的李心雨窗户灯都灭了。 苏正则抱着条烟歪在那颗玉兰树下坐着,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日是被大清早出来晨练的老头老太太叫醒,醒来后怔忪半日才发现置身何处,略呆了呆,忽然勃然大怒。 裴樱是通过中介公司找的房子,据称房东因工作调动急转,却又要求房客为年轻爱干净女士,因此在租金上让步较大。第二天一大早,中介公司就打电话约她去门店签约交租。 到了门店附近,离约定时间尚早,裴樱找了家银行取钱。 atm机器咔咔地吐出一叠又一叠厚厚的钱,裴樱数了数,小心收好,心里却越发凄凉。自从她回来,经济是最敏感的问题,裴美心给了她一张卡,也从不限制她花销,可是裴樱每次从提款机里取钱都被一种深重的羞耻感压迫着。又凄惶又压抑,竟像在花自己的卖身钱。为此,她尽量减少在李家的花费,裴美心却看不过去她那些破衣烂衫,每回逛商场硬给她挑几袋衣服回家,事后又逼着她穿。 李心雨父女冷眼旁观,像在嘲讽婊子装贞洁烈女。 李心雨有工作,轻易都不向家中开口要钱,反倒是她,没有学历,没有社会经验、工作经验,年龄又这么大,还曾有过漫长的牢狱之灾,即便裴美心李天祥人脉广阔,替他找个恰当合适的工作也不易。裴美心曾动过建材店a的脑筋,李天祥那边已不成问题,但裴樱却坚决不肯要。 儿时,李天祥裴美心二人都忙碌工作,李心雨常常被扔给那时尚在世的奶奶,老奶奶不放心店员,带着孙女一起替李天祥看着店,饭菜经常都在店里吃,裴樱便自然被发配到店里。 老人家对李心雨教育严苛,尤其在金钱上极为节制。李心雨大手大脚惯了,只好从柜上着手,每回晚上清点都少钱,时间长了,店员面上过不去,老人家亦知事有蹊跷。李心雨察觉奶奶的精明,于是干脆将一盆污水往裴樱身上泼,年纪那样小也能感觉到奶奶对这个“不明不白”外甥女的排斥。老人家听信孙女诬告,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事情定性,转告李家夫妇,少不得又是一场家庭混战。 惨痛的经历犹如昨日,裴樱怎敢接这烫手山芋。可是现取出这一叠又一叠的钱,心里堵着,想着欧阳菲那天的话“难道你一辈子都在姑姑家住下去么?” 难道还要一直这样下去么? 裴樱心事重重,中介公司打来电话提醒房东已到场。 裴樱匆匆收好钱往门店而来。 地产中介门店开在街角一隅,小小的门脸,里面摆着一个长条形简易桌,上头置着三部液晶电脑,前头小弟正对着电脑打字,见她推门进来忙要起身。 里间年纪稍长的女业务员却隔着玻璃隔断瞧见她,忙迎出来,小弟于是又放心坐下去。 门店里间是个会客厅,一张布艺沙发铺在墙角,中央摆了个小小的玻璃圆茶几,几上一次性纸杯装着热茶,周围几张简易椅,一个年轻男人正坐在椅上低头看合同,见门口进来人,不由自主抬头,瞧见她有些惊讶,唇角微挑,但再去看,他已恢复平常。 裴樱社交恐惧症又发作了,顿时拘谨又尴尬,不知如何开口,像个木头一样杵着。 那人忍俊不禁,伸出手来:“又见面了!” 裴樱也伸出手去,原只是出于礼仪,稍碰指尖,浅尝辄止,这人却十分实在,待她手伸过来大手毫不犹豫包住她,裴樱感觉一阵厚实坚定的温暖,那人手掌干燥握了一会才松手,裴樱抽回来,涌起一股不自在。 那人浑然不觉,指着椅子让她坐,一边微笑:“早知道是你,合同我就用不着看得这么辛苦了。” 女业务员替裴樱端来一杯茶,打趣:“程总见美女就区别对待,这可不行啊!” 女业务员早已与程远攀谈过,程远也不拒绝这种殷勤熟稔,却若有所思瞧着裴樱微笑:“她是我高中同学。” “原来如此,那真是有缘。” ☆、第35章 逃亡(中) 裴樱不接话,那二人又来回扯了几句,裴樱不擅应酬只是本分签过合同,付过租金及中介酬劳,收好程远交接的门禁卡和一堆电话号码作势要返回。 那门禁卡是小区特有的安防系统,进小区铁门及大楼都需要刷卡。 程远却突然想起什么叫住她:“对了,门禁卡一共有两张。听说你接舅舅住进去养病,我那儿还有一张,要不下午找个时间拿给你?” 不待裴樱回复,女业务员热情道:“还是程总想得周到,裴小姐要是不方便,你把卡送到我们店里来也行。或者我这会儿让小弟跟着你去取,回头转交给裴小姐?” 门店离房子不远,裴樱点头道:“可以的。” 程远不置可否,捡起合同,拿着车钥匙,手指轻轻一按,车子“biu”地一声响,动作很是潇洒。却见天上下起小雨来,他不由反身瞧着后头那人:“下雨了,要不要我送你?” 裴樱抬头瞧了天空,不假思索从包里抽出一把雨伞来,十分客气谢绝:“谢谢,不用了,我带了伞。” 程远点头领会。 裴樱埋头往前面公交站走,程远钻进驾驶座,车子缓缓启动,立刻超过裴樱几乎是擦着人行道上的人影往前而去。 地产门店位于城市中心的小巷子,公交站设在闹市,最近城里在修地铁,挖掘机,吊车,泥斗车,隔板乱七八糟铺陈阻塞,这地段便是不下雨也常常堵得水泄不通。司机们叫苦不迭,不仅公交车绕冒着被口诛的危险绕站而过,连出租车都不敢往里面钻,程远绕了好大一圈把门禁卡送到门店,裴樱仍然站在公交站前等车。 程远被长龙堵着,干脆点燃一根烟,静心等候。 恰巧,一辆公交车终于艰难入站,车未停已经乌央乌央一群人争先恐后跟了上去,裴樱生生被挤到外围,车里满满当当塞得像沙丁鱼罐头,门口仍涌着一大堆,她见这情势只好放弃走回站台。 谁知她走后,那队人硬生生一个一个把自己塞了进去,待门阖上,好些人手脸被挤得紧紧贴在雾气弥漫的车玻璃门上变了形,一队人唯有裴樱没上得车。 待车艰难挤走后,站台上空了不少,裴樱坐在长凳上,用纸巾擦着额上水珠汗珠,不一会儿瑟缩了下身子,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开始不安生起来。 程远吞吐着烟圈,忍不住往那边多瞧了几眼。 雨刮器勤劳地摆来摆去,玻璃后那个女人面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过了这么些年,这人气质有些变化,头发留长,不如从前那般生涩青春,却也温婉清丽许多,皮肤变得更白,瓜子脸恰到好处。此刻她发丝有些散乱,沾了雨水贴在脸上,眉眼里拢着点水光,不知道是不是在恼这场大雨。 终于又驶过来一辆公交车,那人像是措不及防,忙起身赶车,仓皇之间合同掉在地上,纸张四散沾了污水,她一边收拾又紧张往那车看,好容易收拾好。缩着脖子正翘首望着车门里,盼着里头人再往里挤一挤,突然手臂遭人握住,仓皇回头,人已被那人快步拖走。 竟是程远。 想起这人先前已走了,这会儿不知怎又出现里,正迷糊,那人已不容分说将她塞进副驾驶,又掉头去驾驶座开门,进到车里,兀自系着安全带看也不看她一眼:“我送你。” “我……”裴樱有些不知所措。 “这里不能停车,前面有摄像头,系一下安全带。”程远提示道。 裴樱嘴笨,一时想不起冠冕堂皇的托词,正犹豫,程远指指安全带扣:“要不要帮忙?” 裴樱这才想起上回他帮欧阳菲系安全带,着急忙慌扯下安全带扣了,待反应过来,更想不出下车的办法来。程远已经噙着笑容缓缓踩下油门跟随前车而去。 二人费了点时间才通过堵车路段,裴樱无话可说,全身绷得紧紧的,手心微有汗意,那人转头瞧了她几眼很是好笑,裴樱也不知他到底在瞧她还是反光镜,更是紧张,好在那人寡言少语,裴樱总算熬到滨江大道。 到了家属院入口处,裴樱道:“在这里停吧。” 不知为何,裴樱不是很想让别人知道她住在李家。 程远瞟一眼车前,道:“雨太大了,我往前再开一点吧。” 窗外雨委实越下越大,裴樱刚要说话,裴美心电话追随而至,趁着裴樱讲电话的档口,程远方向盘轻轻一打,滑入入口的林荫道。 裴美心问了几句签约的进度,而后裴樱轻声汇报:“不用来接了,我快到了……滨江大道……不是公交车……我一个同学……不是菲菲,她没车……是我高中时候的班长。” 电话那头再说了几句,终于放心挂断,裴樱回神,车也稳稳当当停在了李家小楼坪前。她有点吃惊,不知程远为何知道自己住处,手忙脚乱收拾东西道谢下车,脚方沾地那男人已举着一把伞罩住她。 裴樱避无可避,也不能出言赶人,裴美心已经听见汽车引擎声音从窗户里看见他们,招呼她俩进门。 裴美心站在门口迎接,对那男人十分感激:“今天真是要谢谢你送我们家阿樱回来。”说完又和蔼邀请:“下这么大雨,你身上都淋湿了,要不要进来坐一坐,喝杯姜茶,顺便擦擦头发,别感冒了。” 没想到那人十分从善如流:“好啊。” 裴美心将二人迎进门内,嘱咐保姆煮姜茶,又给那男人递毛巾。 裴樱已经被裴美心打发上楼换衣服,等到她再下楼,裴美心已经套了不少那男人的情报,这阵仗倒像丈母娘见女婿,裴樱面红耳赤站在厅中。 裴美心陪着客人坐在沙发上:“阿樱那时候在学校内向,朋友不多,没想到她跟你这么熟。” 保姆端来刚煮好的姜茶放在程远跟前,裴美心客气地邀请他,程远道谢端过其中一杯,一边喝,一边若有所指地望着罪魁祸首:“她那时成绩太差了,总是倒数第二,令人印象深刻。” 裴美心有些不好意思:“嗯,确实,她那时候成绩不是太好。” “是啊,成绩不好,总是被老师发配在最角落的位置。” 那时候裴樱成绩不好,上课睡觉,总是偷着画画,爱看小说,偷溜早操,喜欢翘自习课,女孩子们个个都留着飘飘长发,只有她将一头短发留得桀骜不驯。那时同学们也极为势力,不讨老师喜欢也不得同学注意的学生便被孤立冷落,好在她也浑不在意。 班上按照名次排位,她和倒数第一第三被安排在教室最角落视野最差的地方。 有次那个“倒数第一”突然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喜欢上程远身边顺数第二的女生,用极为优厚的条件与他调换座位一天。裴樱浑然不觉同桌更换,依旧我行我素,端着一本口袋言情正聚精会神,投入到老师走到跟前都没发现,慌忙之间忘了边上坐的是程远,竟顺手将书塞进了他的抽屉。 老师从程远位置里搜出书来,瞟一眼立刻心知肚明。等到她发现身旁不是常搭档的战友“倒数第一”而是全班顺数第一,顿时有些紧张,仿佛生怕老师怪罪他,却又没有勇气认罪,矛盾担心又内疚。 程远说起来,裴美心莞尔笑道:“那阿樱后来有没有被老师捉到?” 程远拿眼似笑非笑地瞅着裴樱:“我都不记得了,后来老师骂你了吗?” 裴樱很是不好意思,那么多年前的事情,早就忘得差不多了,自然答不上来。 程远喝完姜茶,见雨势稍缓,惦记着工作外调的事,终于告辞离去。 等到晚饭时候,那人发来短信:“什么时候搬家,要帮忙么?” 裴樱出于礼貌回了条:“不用了。” 程远又回道:“对了,我还有点小东西落在房子里,明天你在房子里吗,我过来取一下。” 裴樱又回:“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