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郭桥打电话过来时，曹骏正在和公司的管理阶层开会。曹骏是做电商的，这两天网站进行促销活动，由于客流量太大，服务器差点瘫痪，支付系统也出了点小状况，许多顾客都在排队等支付，客户体验有点糟糕，曹骏十分不满意，正在听技术部经理的自我检讨。 曹骏听见手机响了起来，非常不高兴地说：“谁的手机在响？” 他的秘书在一旁小声地说：“曹总，好像是您的电话在响。” 曹骏想起来，是自己那个私人电话在响，这个号码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家人和极为亲密的几个朋友。曹骏略尴尬地说：“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因为不确信郭桥会不会用自己给的手机，他没自作多情存郭桥的名字，他看着屏幕上的陌生号码，猜到是谁打来的了，走到会议室外的阳台上接通了电话：“喂。”语气还算温和。 但是他温和的语气在不熟悉的人听来，也是很严肃的。那边迟疑了一下，说：“我是郭桥，谢谢你的手机。” “哦。”曹骏答了一声，没有后话。 郭桥过了一会儿才说：“没有打扰到你的工作吧。我就是想问问，你晚上回来吃饭吗？回来的话，我就把你的份也做了。” 曹骏勾起了嘴角：“好，谢谢。”他抬腕看了一下手表，“我大概七点左右回来。” 郭桥突然打了个震天响的喷嚏，然后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曹骏听见了：“你感冒了？” 郭桥揉了揉鼻子：“嘿嘿，有点，睡午觉忘记盖被子了。” “那就别做饭了，出去吃吧，你休息一下。”曹骏说。 郭桥吸着鼻子说：“没事，一点小感冒，我干点活转移下注意力，没准就好了。你放心，我不会对着菜打喷嚏的。就这样吧，七点回来是吧，我去忙了，拜拜。”说完一把掐掉了电话。 郭桥挂了电话，长吁了口气，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样就算是把早上露鸟的尴尬事揭过去了吧，曹骏那么目下无尘的人，应该不会那么低级趣味，一直记得自己的糗事，至少他是绝对不会拿来取笑自己的。郭桥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挂了电话去做菜。 做一个荷兰豆炒肉，肉要先腌一下，好像没有料酒，也没有生粉，昨天买菜的时候，他想着曹骏家里肯定不能有调料，就买了些酱醋油盐，现在看来完全不够啊。郭桥想了一下，还是下楼去买吧。郭桥的前女友凌凌是个比较挑食的人，但是自己不会做饭，又不愿意在外头吃快餐，郭桥便自己下厨，练就了一身好厨艺。现在的猪肉特别难吃，不腌制一下，就比柴火还老。 郭桥在楼下找到一个生活小超市，买好了东西回来，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响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挠门，郭桥以为是萝卜和白菜发出的响动，推开自己的门一看，两只小家伙安安静静地蹲在窝里的跳板上。 郭桥退出房间，又听见了响动，他侧耳一听，发现是从自己房间隔壁那间门传来的，就是曹骏不让自己进去的那间门，里面关了什么东西？郭桥心说，该不会曹骏真是个蓝胡子吧，里面关着一个姑娘？ 他走到门边，敲了敲门，门内的动静没有了，郭桥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打开那扇门，晚点等曹骏回来问他好了。他赶紧去切菜洗菜，准备晚饭。 夏日昼长，七点左右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去，曹骏按时回来了。这是他头一回没事这么早下班，那些战战兢兢的下属看见今天老板破天荒按时下班，都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等他走后，都纷纷在背后八卦：老板是不是谈恋爱了？ 曹骏快到家的时候，想了想，折道去药店买了一些感冒药，出药店的时候，看见旁边便利店的冰柜，又去买了几盒冰淇淋。他将车子开进地下车库，看着驾驶台上冒着汗珠的冰淇淋杯子，心想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点，犹豫了一下，还是提着药冰淇淋下去了，轻快的脚步彰显出主人心情的雀跃与轻松。 郭桥已经将菜做好端上桌了，一个荷兰豆炒肉，一个麻辣鸡丁，一个鱼香肉丝，再有一个紫菜蛋汤，非常家常的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勾引着曹骏肚子里的馋虫。他走到餐桌上，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将药和冰淇淋放在桌子上，也不说话，然后进卧室去换衣服。 郭桥看见他放在桌上的药和冰淇淋，伸手摸了一下眉毛，药是给自己买的，冰淇淋是给他自己买的吧，真是看不出来，曹骏居然爱吃冰淇淋，这就是所谓的反差萌么？ 曹骏走出来，看见郭桥坐在桌子边，等他来吃饭，心突然变得特别柔软，仿佛这日子，就是他一直期待的那样，当然，这只是一种假象，哪怕是一种他自我营造出来的假象，也已经把他感动得稀里糊涂了。 郭桥舀了两碗汤，一人一碗。曹骏在他对面坐下来，开口说：“谢谢！好点了吗？”这是他回来的后第一句话。 郭桥抬起头，看了一眼曹骏，这是他今天第一次与他对视，之前一直尴尬着，觉得不好意思，现在曹骏似乎完全不再提早上的事了，他顿时觉得松了口气。“好多了。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谢谢你的药。” 曹骏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好久没吃家常菜了，你的手艺不错。” 任谁都喜欢被夸奖，上帝也不例外，郭桥笑了起来，眼睛都带着得意：“你的冰淇淋怎么不放冰箱？” 曹骏看了一下冰淇淋，站起来，将冰淇淋放进冰箱里，看着满冰箱的菜和水果，想起以前只有饮料和啤酒的冰箱，心说：你可算是圆满了。 两人安静地吃着饭，曹骏吃饭的时候不出声，郭桥自然也就不好说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吃完饭，郭桥自动地收拾桌子和碗筷，曹骏站起身：“我来吧，你休息。” 郭桥看了他一眼：“没事，我感冒已经好了。”他喝了点热开水，此刻感冒已经好多了。他想着曹骏这辈子估计都没洗过几回碗，自己来他家借住，结果还要他洗碗，就觉得有点对不住人家。 曹骏确实不怎么会做家务，他见郭桥坚持，自己便坐了回去，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觉得他真是贤惠。 郭桥洗好碗，按照曹骏说的，用完东西归原位，将厨房收拾干净，这么宽敞干净的流理台，不擦干净确实也有点对不住它。 曹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眼睛余光一直都瞥向厨房，偷偷注意着郭桥的动静。郭桥忙完，洗好手出来，站在曹骏身后：“那个，我听见那个屋子里有动静，是什么东西在里面？” 曹骏想起来，起身去开门，郭桥跟在他身后，看见他慢慢地推开那扇门，一个黑影从里头猛地冲了上来，动作迅捷，将郭桥吓了一跳。 ☆、第五章 小心思 曹骏抬腿将那个黑影轻轻一撩，拨了回去，随手开了灯。郭桥听见一声细细的叫声“喵”，原来是只猫，难怪他昨天买猫粮呢。这人怎么把猫关在屋里养啊，跟关禁闭似的。 郭桥跟着曹骏进了屋，然后看见了一只银灰色的长毛猫蹲坐在地板上，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进来的人，它浑身的长毛如同冬日的大衣一样，虽然屋子里开着空调，郭桥还是觉得身上冒汗了。“你怎么把猫关在屋里啊？” 曹骏蹲下去，往猫盆里倒猫粮：“掉毛。” 郭桥蹲下来，看着那只银灰色的猫，全身的毛发是银灰的，嘴巴和脖子以下的毛色是则白色的，像一块餐巾，眼睛是青绿色的，竖着两只尖耳朵，非常漂亮的一只长毛猫，它的毛发看起来非常蓬松柔软，只是没什么光泽：“这是什么猫？波斯猫吗？” “不知道。” 郭桥头上挂下三根黑线，买的时候不问的？“哪来的？” “别人的。” 郭桥心说这还说得过去：“叫什么名字？” “长毛。” 郭桥再次：“……”有这么给猫起名字的吗？他试着伸手去抚摸那猫，“不会认生吧？” “不知道。”典型的一问三不知。 郭桥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长毛猫头，猫闭了一下眼睛，头也不抬地埋头吃饭，看样子是饿坏了：“你一天就喂一顿？” “嗯。” 郭桥觉得，这只猫跟着这样的主人，简直是太可怜了。他看了一下屋子里，地面上确实沾着不少猫毛，曹骏明显有点小洁癖，不喜欢猫到处跑，就给它专门准备了一间屋子。可是猫被这么关着，它不孤独吗？而且掉毛这么厉害，跟曹骏这种不闻不问的照料方式也有关吧。 郭桥看着屋子里的摆设，明显是一间客房，房间里也放了一张床，有一个柜子，别的就没有了，床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光秃秃的，屋角有一个猫窝，此外就没有别的了。曹骏已经去给猫加水、换猫砂去了。 曹骏回来的时候，郭桥在逗已经吃饱了的猫，伸出手指挠着猫的下巴，长毛翻身躺在地板上，四肢大张着，闭着眼睛享受郭桥的爱抚，已经许久没有人跟它这样玩了。 曹骏略有些诧异地抬眉看了一眼地上的猫，它可从来没跟自己这样摆过这样的姿势。他拿起屋角的扫把，开始打扫屋子里的猫毛，没办法，他见不得凌乱。 郭桥逗着猫，看着曹骏的动作，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曹骏居然也会拿扫把扫地，这种感觉就跟小时候上厕所遇到老师也在撒尿那样震惊和意外。 曹骏感觉到郭桥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手上的动作便有些僵硬起来，就好比少年人暗恋别人，被喜欢的人突然注视了，一紧张，走路的时候都不会不自觉地同手同脚。曹骏毕竟年纪大，阅历丰富，他掩饰地拉开窗帘，将玻璃窗拉开了。外面已经是万家灯火，风景如画，但是风也大，一时间屋子里的猫毛顿时漫天飞舞起来，郭桥在下风向，猫毛全都往他身上扑，他不住地“呸呸呸”。 曹骏一囧，赶紧将窗户拉上了，掩饰性地说：“毛多吧？” 郭桥站了起来，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毛：“长毛猫怎么这么爱掉毛？” “所以我才不让它随便出去，不然弄得到处都是毛。”曹骏破天荒地给郭桥解释起来。 郭桥看着地板上可怜的长毛，它正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郭桥，郭桥笑了笑，弯腰摸了一下它的脑袋，谁叫它爱掉毛呢。 曹骏匆匆打扫了一下，收拾出一把猫毛，然后说：“出去吧，让它在屋子里呆着。” 郭桥往门外走，长毛跟着他走到了门口，满脸期待地望着他，也想出去，那样子特别可怜。郭桥自打交了一个毛绒控的女友之后，看任何有毛的小动物都觉得可爱，此刻看着长毛，觉得它可怜极了，一个人呆在一间屋子里，一整天连个活物都看不见，多孤独啊。 郭桥突然说：“要不把我的龙猫放到这屋里来吧，它们可以一起玩了。” 曹骏看着郭桥：“你那不是什么鼠，猫和老鼠是天敌，龙猫不危险？” 郭桥说：“龙猫在笼子里，猫爪子伸不进去，应该不会有问题吧。”不过他也不敢保证，估计会吓到自家的萝卜和白菜。 “随你。” 郭桥便兴冲冲地跑到自己屋里，将龙猫的笼子提到猫屋里，长毛看他去而复返，兴奋地迎上来，萝卜和白菜第一次进入长毛的地盘，嗅到陌生的气味，紧张得咕咕咕咕乱叫，在笼子里蹿上蹿下的，试图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郭桥看着紧张的龙猫，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它们能够和平共处吗。 长毛收着两只前爪，睁大了眼睛看着新来的两个家伙，充满了探究意味。郭桥说：“长毛，这个是萝卜和白菜，给你做伴好不好？”他将龙猫笼子靠着墙壁和衣柜的角落里放好，免得长毛将笼子抓倒了。不过里头有两只大龙猫，笼子也不轻，应该不会翻倒。 萝卜和白菜不知道主人怎么将自己送到猫窝里来了，都挤在笼子角落里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郭桥还没洗澡，干脆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朝长毛招手：“过来，长毛，你跟它们玩吧。这个黑龙猫mm，叫萝卜，灰色的龙猫dd叫白菜，白菜的颜色跟你的好像是不是？它们不是老鼠，也叫猫，是龙猫。”郭桥其实不怕长毛伤害龙猫，现在的宠物猫连抓老鼠的本能估计都忘了，怎么可能去抓龙猫。 长毛优雅地走过来，蹲坐在郭桥的脚边，看着笼子里的两只龙猫，兴趣盎然。郭桥伸手顺着长毛的毛，它的毛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梳理了，毛打着结，有点乱糟糟的，看样子曹骏除了喂食和换猫砂，就很少打理长毛。毕竟这并不是他的猫，要是猫主人看着它这样，会不会跟曹骏打架啊。 郭桥打开龙猫笼子，将萝卜抱了出来，萝卜缩着小前爪，瑟瑟发抖，郭桥安抚着它：“别怕，跟长毛打个招呼，以后就是好朋友了。”他将萝卜送到长毛鼻子边，萝卜突然在他手里一跳，转过身去，屁股对着长毛。郭桥哈哈大笑，“长毛，萝卜还有点怕你。” 长毛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鼻子，继续彬彬有礼地打量着萝卜，像一个绅士一样。郭桥将萝卜放进笼子，又将白菜抱出来，放到长毛鼻子边，让它嗅一嗅，算是正式让它们认识过了。然后将猫笼关上，陪着长毛坐了一会儿，拍拍长毛的脑袋，出去了。 长毛看着郭桥离开，这次却没有追着他的脚步跟出去，见门关上，回头去看笼子里的两个新伙伴去了。 曹骏坐在沙发上，扭头来看郭桥：“你确定会没事？” “应该会没事。长毛不会咬龙猫，也咬不到。只是龙猫有点害怕，习惯了就好了。”郭桥去洗了手。 “吃药吧。” 郭桥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药：“应该不用了吧，感冒已经好了。” 曹骏耸耸肩，也没有坚持，扭头回去看茶几上的笔记本，应该是在忙公事。郭桥也不去打扰，在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了，拿出手机准备拨电话回去，不过时间才八点，父母可能还没上楼休息，不一定接得到，晚点打。 曹骏突然说：“屋子里有无线网，密码是*******。” 郭桥连上无线网络，开始刷网页。曹骏的视线从笔记本上移开，悄悄地瞥向郭桥，看他低着头垂着眼帘在刷手机，过了这么多年，他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瘦了点，少了一些青涩，多了几分男人味，社会是会慢慢把一个人打磨成熟的。 郭桥突然抬起头，撞进了曹骏的眼睛里，曹骏有些慌乱地垂下眼帘，清了一下嗓子，慢慢说：“你，有没有回学校看过？” 郭桥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他们的学校就在c市，按说回一趟学校非常容易，但是毕业之后，郭桥却没有回去过。虽然他来自农村，当时却是班级里非常活跃的一员，担任学生会干部、参加篮球队、做生意，是大家公认的能力出众的同学。还没毕业，就已经创办了公司，当时追求班花的人很多，却被郭桥成功追走，班上的男生都各种羡慕嫉妒恨。 少年得意的他，吃毕业散伙饭的时候，曾被几个男生怂恿，在全班同学面前夸下海口，五年之内必定给班花一个盛大的婚礼，到时候请所有同学去参加婚礼。 结果不到一年，他的生意就破产，班花也跟他分了手，郭桥第一次遭受大挫折，他相信自己不会轻易被击垮，还会有从头再来的机会。结果似乎从这里开始，他就一直没能成功翻身，这几年里，他屡屡受挫，好像人生的幸运自他大学毕业之后就用光了似的。 郭桥学会了夹着尾巴做人，踏踏实实做好每一份工作，他从不轻视任何一份工作，在他自己看来，这就是一种历练和积累，都是为将来他自己再次创业打基础的。每一份工作，他都做得不错，但是总会遇到各种极品人和事，总有那么一两个坑等在那里让他掉进去。 郭桥反省过自己很多回，是不是不会做人，所以才得罪了那么多人，但是他自己回头细想，他一直问心无愧地做人做事，要说有什么问题，还真是不能完全归咎到他头上去。 曹骏说：“学校变化很大，有空回去走走吧。” 郭桥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再说吧。”他觉得自己有点没脸回去，班花是毕业五年内结了婚，但是新郎却不是自己，他怕被同学鄙夷嘲笑，这些年在班级群都是从来都不发言的，同学聚会就更别提了，那本来就是炫耀大会，去了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曹骏看郭桥情绪不高，便不再说什么，低头继续干自己的活。 ☆、第六章 两人的差距 郭桥刷了一会儿手机，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回房间给母亲打电话，响了大概有五六声，电话才被接起来，母亲喘着气问：“哪个？”应该是从楼下跑上来的。 郭桥说：“妈，是我。” 郭母笑起来：“儿子啊，我今天去帮你问了，说那个什么，要你发电子相片回来。” “不用我回去对吧？那我明天把照片寄回去，你帮我去办身份证，要一个临时的，一个永久的，临时的办好了，就赶紧寄给我。”郭桥说。 郭母笑着答应：“好呢。你最近还好吗？跟女朋友还好吧？” 郭桥顿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跟母亲说，最后还是撒谎了：“挺好的，凌凌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