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向青苦着脸走进叶棠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埋头整理横在沙发上的一套衣服，无袖衬衣配格纹裙——她的设计。 她略给惊到了，忍不住走近了两步。 这还是她真正意义上看到自己的设计变成真实的衣服呈现在面前，面料精致，做工考究。 叶棠走过来，手里拿了一叠照片给她看。 一星期没见，他似乎是瘦了些，双颊的线条更有轮廓感。一套黑底暗条纹的西装是他惯有的风格，就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今天的叶棠虽是依然不带笑意，感觉上却比从前温和不少。 她接下照片低头一看，拍摄的是t台的走秀情景，最前头两张就是她的这款设计。 模特是欧洲人，金色的头发束成马尾，蓝色眼睛与格纹颜色相映衬，仿佛是个前卫而时髦的公司白领。 她捧着照片，心情复杂的说不出话来，“有人喜欢我的设计没有？” 叶棠如实说，“基本没有，你的设计只是插在系列之中的一款而已，而且相比之下，sue的作品更富艺术感，你指望自己一件衣服压过她的光芒？” 向青傻笑着点头，“成吧，我也不幻想自己能一步登天，一夜成名。” 就在她尚沾沾自喜的时候，叶棠忽而提起，“听说你改了我的设计图。” 她心虚着没吱声。 叶棠随即说，“常峻拿邮件把图传给我看过，改的还行。” 他只用“还行”两个字，表示他的满意程度大概只有60%，不过即便如此，她好歹没有丢工作的危险了。 “这套衣服，你带回去吧。”叶棠把那套她的设计交到她手里说，“这是你走入服装设计行业的第一步，起点相当高，值得纪念。” 向青的指缘抚过衬衣上皮革的纹理，就这么一下，突然就觉得一点也不真实。 这是她的设计，她的作品，她画出来的图纸制作出的衣服。 她一路奔回设计部，头等大事就是拽着蔚云问，“你看这套衣服，能不能改成我的尺寸？” 蔚云好奇地打量起她拿在手里的套装问，“这不是你的作品嘛，叶棠送你了啊……” 向青喜不自胜地说，“我要把这套衣服改到我的尺寸，人生第一件作品，还是fiona的高级定制系列，挂在衣橱里那不是很可惜！” 蔚云迟疑地摸着上面的格纹说，“这料子真好……” “对啊，我都没在市面上见过这种料子的衣服，估计是不便宜。”向青拿着皮尺量下自己的腰围，对着蔚云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整个设计部就数你最上进，你肯定能有这一天，时间问题，不要太钻牛角尖。” 蔚云笑不出来，“我毕业时是学校的优等生，进了fiona也都让同学们羡慕。可这么多年了，我一件设计都没让叶棠采纳过，更不说制作成衣了……每次同学会我都不好意思去，他们混了这些年都混到公司高层了，我还一直默默无名的。” “但是你看，你从前一直都是助理，现在不是也做设计师了？”向青拉着她的手说，“垂头丧气可不是你的风格，fiona是高起点大平台，一旦有了成绩就是一鸣惊人，你得稳住。” 蔚云低着头不说话，向青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3 fiona在巴黎的高级定制秀画上圆满的句号时，言澈依然没有回国，他与sue转机去了意大利——米兰时装周即将在2月12日开幕。 设计部内流言蜚语传入向青耳中，时装周是每年时尚行业的重头戏，可吴之歆这一回，却将叶棠留在了国内。 都要放假了，公司还能有什么事值得叶棠亲自料理？ 其中意图，不言而喻。 向青时常在走廊与叶棠擦肩而过，他的脚步沉稳，一尘不染的皮鞋踏过大理石的回响就在她耳畔，时时挥之不去。 一年一度的春节来临，向青落不到休息，清早就帮着母亲刷锅洗碗的。 向蓝今年照例是没有休假，做空姐是风光无限，收入不菲的，就是太累。好在如今再公司里有个准姐夫照顾她，父母才稍稍放下心来。 中午随便应付了一顿，向母就着手忙活晚上的年夜饭了，尽管就三个人吃饭，她也要摆上满满一桌的菜，说是这样才有年味。 向青稍稍流露点不耐烦的表情，就又给母亲打发着出去买菜了。 她无奈，“一冰箱都是菜了，还要买什么……” 向母拿着平底锅站在客厅念叨说，“买点水果回来，要是看青菜便宜就再买点回来，你姐姐、姐夫后天要回来吃饭的，得备着点。” 她没辙，只好换衣服出门。 今年的年三十赶巧，恰好是14日，与情人节撞在了一起，格外热闹。门口的家乐福外头摆了一个又一个的促销摊，她推着购物车进去，广播里照旧放的是刘德华的《恭喜发财》——年年如此。 大过年的，没见打折居然也这么人山人海的，她拿袋子装了点苹果、芦柑，转头称重的时候看见个高高瘦瘦的人正在冰柜前拣选袋装水饺。 他一回头，她就对他挥了挥手——最近碰上叶棠的几率高的相当不科学。 叶棠套了件羊毛大衣，里面是米白色的v领针织配衬衣，见她推车过来，他点头致意。 向青好奇，“大过年的，你怎么买速冻水饺？” “临街的小餐馆都关门了，饭店忙得没空外送，我总得吃饭。” 他说话的时候，向青注意到他手里拎着的塑料篮里面已经放满了肉类和蔬菜，她这才想起来，叶棠的父母去世已久，他肯定是一个人过年的。 “你一直一个人过年？” 叶棠陷入短暂的沉默，继而说，“基本是吧。” 向青顿时有点于心不忍，她突发奇想，“我妈正包饺子，你要不要过来吃饭？” 他显然没料想她会这么提议，表情微微一惊，“今晚？今天可是年三十……” “就是年三十才请你过来，放你一个人回去吃速冻水饺？我可是非常体恤上司的员工。”向青忙把他手里那袋速冻饺子拿过来放回冰柜里，“哦，原来你喜欢三鲜口味的？我去给你买点虾仁，回去现包。” 她说完话就拖着叶棠走，全然没理叶棠那副状况外的表情。临结账的时候，叶棠执意要付款，向青也没拦着——这货一套西装四位数的价钱，谁跟他客气这点小钱？ 领着他回去的时候，向母开门时还在唠叨，“让你去趟超市去这么久，爷两一个德行。给你爸打个电话，真是……就让他去买个鞭炮和门对都能买两小时，能干点什么事！” 结果一见叶棠站在门外，整个人都有点懵住。 向青赶紧让叶棠进门，“妈，这是我们公司的首席设计师叶棠，唔……就是我最顶上的领导。我看他大过年的一个人，就带他回来吃饭。添双筷子的事，不麻烦吧？” “不麻烦！肯定不麻烦啊！” 向母眼瞅就来精神了，又是泡茶又是给摆果盘的，忙得不亦乐乎，“闺女，你看我这应该怎么称呼？是喊叶首席还是怎么着……” 叶棠很客套，连忙站起来回话，“您可以叫我小叶或者小棠，从前我父母都是这么喊我。” “您坐，快坐，大过年的不讲究这些礼节。”向母拿围裙擦了擦手，坐在沙发上问说，“怎么大过年的一个人？你父母都在国外？” 向青知道这话茬不对，立刻凑上去拉着母亲走，“妈，我买了虾仁和香菇，您给我包点三鲜饺子呗。” “我这跟你们领导说话呢！你想吃三鲜的自己包去，饺子皮就在台子上，回头给我收拾干净了。” 叶棠坦言，“我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我都是一个人过的。” 向母这才自知说错了话，从向青网购的那一箱子零食里拿了一堆一堆的放在茶几上，“小叶，来都来了，千万别当自己是外人，爱吃什么就拿，一定不跟阿姨客气！” 向青对叶棠笑了笑，转头去厨房里给他包三鲜饺子，琢磨这拿顿饺子贿赂他，下个评鉴会应该不至于死的太难看。 向父一进门见沙发上座了个不认识的，张口就问，“怎么着，向青把男朋友带回来了？” “不是男朋友！是你闺女的领导。”向母特意走过去压低着声音说，“孤儿，从小父母就过世了，大过年的一个人，看着怪可怜的……” 向父也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向青站在客厅里，见叶棠不言不语的，笑得很不自然，心里尤其的不是滋味。 她拽着叶棠往厨房走，“知道你厨艺好，过来帮忙！我这饺子馅也不知道什么比例合适……” “你这孩子，人是来做客的……” 向母刚要拦，向父就给拖回去了，使了使眼色。向母很快会意，偷着笑说，“瞅这意思，你闺女是看上这小伙子了！” 说话声音虽小，还是传入了叶棠耳里，他站在向青后面，见她埋头把香菇拌进肉馅里，忙伸手过去拿她的筷子，“我来。” 实话说，能看到fiona的首席设计师叶棠做菜是件很难得的事。 他侧脸的线条是真心很完美，继承了模特父亲深邃的轮廓却不显得硬挺，尤其是下巴的到喉结的曲线出众，配上米白色的针织，整个人没有了从前的凉薄感。 还挺居家。 向青是知道的，他是个工作狂，早上八点到公司，晚上八点才走。星期一要定时去设计部选稿，星期二是公司例会，周三到周末经常往国外或者外地跑，找新款，找面料。 首席设计师一点也不好当。 叶棠转头对她说，“我需要盐和油。” 她慌里慌张把台子上的调味料都一一给他摆出来，没来由地问说，“你跟你老师从前感情不错的时候，你们也没在一起过年？” “没有。” 叶棠想了想又说，“只有一次，那会……我住院了，正好是过年期间，她就过来看我。” 向青突然有一种感觉，她对叶棠的看法或许太片面，工作上他专注于自己的专业，精益求精，不对自己的标准有任何放松，这是他作为fiona首席设计师应该保持的风格。 一个那么大公司里，不可能人人都和言澈一样只做好人，这是管理上的学问，她后知后觉。 “我之前挺怕你的。”她实话实说，“就刚进公司的时候那会，你把我批的一无是处。” 叶棠捏着饺子皮搭话说，“你那会真的一无是处。” 向青自觉今天心情不错，不想与顶头上司计较这种问题，“那现在呢？我的设计可上了高级定制系列！” 叶棠淡淡表示，“是比从前进步了一点。” 这话要是搁言澈说出来，向青一脚就踹过去了，可叶棠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天大的肯定了，她觉着自己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吃饭的时候，向母一直在给叶棠夹菜，红烧肉、糖醋排骨、猪蹄之类的，堆得他满满一碗。向青都有点不好意思，怕他吃不下又硬撑着，可叶棠还是给吃得干干净净不说，陪着她爸喝了有将近三两的酒——两位老人都给哄得高高兴兴。 向青匪夷所思，问叶棠，“你真的一点也不怕胖？言澈看到你这么吃饭一定会痛哭的，他每次跟我去吃东坡肉只吃素菜。” 叶棠心情颇好地夹着热腾腾的三鲜饺子蘸醋，没答她的话，但是吃得似乎很满意，竟都难得流露出微笑来，看得向青心里也一阵暖。 一顿饭吃到了八点，电视上已经在播放春节晚会，向青抱着靠枕坐在沙发上笑说，“瞅毕福剑都一脸褶子了，这么大年纪要背一晚上的主持稿也怪不容易的。” 向母走过来赶着她走，“年纪轻轻的，看什么春晚。去，带着小叶出门玩去，小区门口那有卖烟花的，你两找块地放烟花玩去。” 提起这茬向青还真来劲了，问叶棠，“你去不去放烟花？” 叶棠还没说话，看她已经在换鞋了，也就只好跟上。虽说很冷，外面的人还是不少，大都是孩子，在小区里拿窜地鼠和冲天炮玩得高兴。 向青看着很有意思，拽着他就往小区外的超市走。 经营超市的小两口带着孩子正吃火锅，见有客人来了，老板娘忙出来招呼，“情侣吧？那些大的炮仗都没意思，抬头就能看到，买两盒烟花棒去玩，可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