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她怔过之后,就将心中的想法付诸行动了,上前就去抓周侧妃的头发,一边骂着:“你不也是作小的?还以为自己比别人尊贵多少呢!我呸!在主母面前你还不是个奴才!还说我一家子都是做小的,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周侧妃来之前就有心理准备,不用她动手,自己就先把簪子一拔,然后大哭起来。她簪子拔了,头发全都散了下来,此时再一哭,看上去披头散发,满脸眼泪,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样子装得好,手上却没闲着,照着钟夫人不能示人的胸脯肚子就狠狠的掐下去。钟夫人都被气傻了,急怒之下一抬手,一道带着血痕的指甲印子就顺着周侧妃的侧脸颊划了下来。 周侧妃用手捂脸,拿下来一看满手的血,顿时就晕了过去。 旁边围着的一圈儿小姐们都看呆了,倒是慕王妃一脸惊恐之色上前扶住周侧妃,并命人拿了慕王府的牌子去宫里请太医。 女子的容貌最是要紧,更何况是王府的侧妃,宫里的太医自是不敢怠慢,配了去疤痕的药膏子,又开了方子熬汤药,再嘱咐膳食小心注意。一时折腾完后,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这件事。 后宅里女人多,平日里耍耍心机手段争风吃醋都很寻常,只是这两个王府的妾侍不仅动起手来,还挂了彩就难得一见了。 这种八卦最是众人喜闻乐见的,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 睿亲王先知道的事情经过,顿时大怒,当即便要依照夫人冒犯侧妃的例送去大理寺候审。萧玉贤苦苦哀求,睿亲王也觉得再闹下去,恐怕不好收场,便罚了钟夫人板子,还要撵她去底下的庄子,钟夫人痛哭流涕,最后搬出了王府里两个女孩儿都大了,尤其是萧玉贤快要说亲了,生母却被撵了出去,传出去名声不好。睿亲王四十多岁了,难得被气成这样,大怒道:“你还知道传出去名声不好!”最终倒底顾虑女儿,改为在府中禁足。 慕王得到消息时正在回京的路上,当下便快马加鞭,提前赶了回来。慕王回到王府自然也是大怒,当即便要将周侧妃送宗人府发落,慕王妃脱簪谢罪,跪求王爷从轻发落,慕王感其慈心,便改为打二十板子并禁足。慕王妃再请罪,将此事皆归咎于自己身为主母却没有治理好后宅,并以周侧妃受伤为由,竟要以王妃之身替了周侧妃的二十板子。慕王不许,便罚慕王妃禁足并抄录《女诫》《女训》各一百遍。慕王和王妃又亲登睿亲王府赔罪,睿亲王哪有怪罪之意,竟也请罪。 京城舆论一时风向逆转。 就连圣上在回宫当天听说了慕王妃替侧妃受罚一事,都在朝臣面前赞了一句:此妇甚慈。 于是板上钉钉!圣上都说了慕王妃有慈心,谁又有胆子敢说不是?之前流传的慕王妃打卖侍妾一事顿时就变成了无稽之谈。 而慕王也一下子从宠妾灭妻变成了治理后宅有方,妻妾和睦,融乐至此。 ☆、第35章 融冰 慕王与王妃亲去睿亲王府的第二天,成福郡主便来看望慕王妃。 其实按礼该是睿亲王府女眷前来拜访,但睿亲王妃早逝,便只能是成福郡主一个人来了。 谢琳琅要表现出受罚模样儿,所以穿得极是素净,松挽了发髻,只戴了一支碧玉簪子。 成福郡主带了一大堆的东西来,人参燕窝之类的滋补品不单赘述,另又拿出一个长形的匣子,得意洋洋的道:“你倒猜猜这是什么?前几日我大哥去城郊的庄子上见到的,先给你瞧瞧!”说着就打开匣子,喜滋滋的捧出来,竟是一个虎上画虎的瓷枕! 那瓷枕做成了卧虎的模样,虎腹上又画了只毛茸可爱的小老虎。 “这瓷枕可是前朝瓷画大师杨正清所画,要不是看你受罚弄成了这副憋屈样儿,我还不舍得拿出来给你呢!”成福郡主笑道:“我大哥说民间有句话儿说:新人床头放虎枕,妖魔鬼怪不近身。正好你是新婚,放在床头,把你们府里那些狐狸精们都吓跑!” 谢琳琅笑道:“我只是罚禁足又抄抄书罢了,竟劳动你搬了这么些滋补品来,哪里用得上呢!”又看了看那虎枕,抿嘴儿笑道:“这不会是你嫁妆里的吧?竟也舍得拿来给我?” 成福郡主啐她一口道:“我就知道你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来!” 谢琳琅敛了嘻闹的神色,拉着她的手道:“那天终归是给你添麻烦了,要说赔礼,还得是我赔你才是!” 成福郡主满不在乎的道:“哪里是你添的麻烦?我家里那个钟夫人,我早就想骂她了,要不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理她!不过你们府里这位侧妃骂了她这一通,我也趁愿的很!我只是骂不出来罢了。倒是你,这么心善做什么,你们王爷要罚那个侧妃,你让他罚就是了,别人家的主母看妾侍出了事儿,保不齐还得趁机再踩上一脚呢,你倒是好,还帮她求情来!倒累了自己受罚。” 谢琳琅赧然道:“说起来你可不要恼了我,周侧妃这事是我让她做的。你也该听说了,这段时间京城里都在传我家王爷宠妾灭妻的流言,圣上又要回宫了,保不齐就会被有心人传到圣上耳朵里去,这事又是我闹出来,还是得替我家王爷收拾了才好。所以就想着趁你之邀,一众的夫人小姐都在,让周侧妃陪着我作场戏,只要能看出慕王府妻妾和睦也就是了,传出去也能煞一煞之前那传言。没成想会有钟夫人这一出儿,我便顺势让周侧妃闹了一场。你只要不怪我,等你成亲时,我给你添个大妆!” 成福郡主就拧她一下,笑道:“哟!这就你家王爷了!开始想着护着了?” 谢琳琅道:“和你说正经子的,你也不着调!” 两人说说笑笑,谢琳琅又留成福郡主吃了中饭,才放她走了。 成福郡主走后,谢琳琅又打发个小丫鬟去看周侧妃,嘱咐她只管好生养着,缺什么就打发人来要。 晚上的时候谢琳琅吃了小半碗的江米粥,倚靠在架子床上,不想多说话,这些天她思虑过重,此时靠了一会儿,便觉得头脑昏昏沉沉,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碧桃和青杏见她睡着,便撂下帐子,在屋内留了一盏灯,就退到了外间。 也不知是睡了多久,谢琳琅听见外间隐隐像是有说话的声音,定了下神才听清,是郑妈妈又惊又喜的道:“王爷?是王爷来了!王妃娘娘正在里头睡着呢。”像是担心王爷听到她还睡着马上就走,忙又说道:“睡了有一会儿了,这会子或许是醒了,奴婢这就去看看。” 又听到萧慕说:“不用了。” 然后就没了声音,过一会儿萧慕像是去了净房,因为又听到郑妈妈喜出望外的道:“碧桃青杏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服侍王爷洗漱!” 碧桃和青杏也都忙应了声是,就听到净房里传来不大真切的水声。 直到她听见郑妈妈道:“王爷与王妃这就歇息吧,奴婢等人就退下了。”她才侧过头来,睁开眼睛。 窗外夜色已重,今儿是十五的日子,月色清亮,透过窗棂上的翠笼纱照进来,朦朦胧胧如梦似雾一般。 萧慕已经掀了帘子进来,他显然是在净房换过衣服了,里面只穿了件中衣,外面披了件天水碧的锦缎袍子,只领口和袖口处绣了银丝流云纹的滚边,并无它饰。此时趁着溶溶月光,倒少了些平日里的戾气,更显丰神如玉。 谢琳琅便起身福了一礼,道:“王爷来了。” 萧慕“嗯。”了一声,道:“你且去躺着罢,何必起来。” 谢琳琅见他在桌前坐下了,便又给他倒了杯茶。 她早就已经换过衣服,此时穿了一件丁香色小衣,月白色撒脚裤子,乌鸦鸦的头发散在脑后。 屋中只留了一盏油灯,围着戳纱罩,散出如晕染一般的橘黄色光芒。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如今已是深秋的季节,秋风穿过檐下,和着树叶簌簌作响。 萧慕还是头一次见到谢琳琅这样的神态,以往谢琳琅示与他的除了冷淡便是恭谨疏远,此时她饱睡后略显睡眼惺忪,身姿纤细秀挺,倒像是比去年遥遥一见时长高了些,她微微抿着唇,倒不是局促,像是她的习惯动作一般,唇小而粉嫩……他咳了一声,先开口道:“歇了罢。”便随手脱了外袍,坐到床上,靠着大红软缎引枕,合上双眼。 谢琳琅犹豫了半晌,终还是从另一头儿上了床。她轻着手脚在里侧静静躺下,紧闭着眼睛,尽量让自己平缓下来。 身边的人呼吸匀适,以为他已睡着,刚松了口气,便发觉她藏在被子里的手被握住了,她下意识的就要将手抽-出来,却被握得更紧了些。萧慕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带着一丝暗哑,他道:“你可还恼我不恼?” 谢琳琅有一瞬间的愣神,想了一会儿他是在说大婚之夜他去周侧妃房里的事?还是说她小姑的事?最后她道:“是我不知分寸,累了王爷名声。” 谢琳琅没有抬头,但感觉他胸腔微震,像是笑了笑,听他道:“我在宫里就听闻你很是威风,雷霆手段就给我扣了顶宠妾灭妻的帽子,我还想着如何得罪了你,要给你赔罪才好,你倒先费了心思又把这帽子给我摘了,可累不累得慌?” 谢琳琅低声道:“是我不知内情,舅母已教导过我。只是不知对王爷可还有妨碍?” 萧慕沉了声音道:“若你担心父皇因此会对我有不好的考语,你便是多虑了,父皇从未对我有过好的考语。” 谢琳琅脱口道:“那这次……”便停了话头儿。她本想说若圣上不信萧慕,这次又怎会换他调度军粮?历来军粮之事都十分紧要,必是择信任之人才可。但她不知道萧慕性情,是否喜欢内宅妇人议论政事,便住了嘴。 萧慕倒没察觉她的心思,声音更冷上几分,道:“便是这次调度军粮之事,原本是交由二皇兄办理,但是二皇兄终是想了法子换了我去。” 谢琳琅诧异,便侧头去看萧慕。 萧慕也正转过头来,那盏烛火衬着,看她微张着小口望着她,心里不由得更柔软了几分,道:“事关朝政……” 谢琳琅点头道:“事关朝政,我一内宅妇人确不该听,也不会多嘴打探,王爷请放心。” 萧慕啼笑皆非的看着她,半晌才道:“你打断我的话,倒还能接得流利。我是说事关朝政,如今你已是我的王妃,自是要多听一些,日后与几位皇嫂一起,也能做到心中有数。” 谢琳琅以为他接着要说为何二皇子不肯去西北,倒换了他去,谁知他却道:“关于我四皇兄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一些。四皇兄与我一母所出,我虽不得父皇所喜,四皇兄却是父皇最重之子,且多次说要委四皇兄以重用,四皇兄又有我外祖父英国公做助力,对太子是极大的威胁。而太子经营西北多年,西北自都督府至驻营皆是太子一党,四皇兄无法安-插人手进去,便只能自请领兵西北,真刀实枪拼出一方势力。但是四皇兄在我朝必胜的情况下,却战死未归。” 这一番事实摆在这里,明显便是太子一系下的手。任谁都能看明白的事情,难道圣上不会猜疑太子? 谢琳琅想着便问了出来,萧慕道:“父皇猜疑他已许多年,只是没有证据罢了,且骤然废太子必会引起朝廷混乱,才会按下。但这一次调度西北军粮一事,父皇嘱意二皇兄前去,便有查四皇兄之死一事的意思,但二皇兄不愿得罪太子一系,便推给我了。” 谢琳琅细细思量,二皇子不愿为四皇子之事出头,而四皇子与萧慕一母所出,萧慕去却也适当。 提到此话,萧慕突然想起一事,道:“这两日你可有时间?我们要去英国公府拜访。” 这两日? 谢琳琅惊讶,英国公府是萧慕的外家,原该大婚之后便去的,可是萧慕没提,她自然不好开口,如今这时日去却是何故…… 萧慕是皇子,自小便是说一不二,从未与人解释过什么,此时见谢琳琅神色疑惑,倒温声解释了句,“前两日外叔祖母谴人来说定要我们过去一趟。” 就这一句话,听起来就是一句简单的表述,但是分析起来,意思就多了。 萧慕的生母贤妃出自英国公长房一支,贤妃共有两子,一个是六皇子萧慕,另一个是在西北战死的四皇子萧宥。贤妃之父英国公被圣上授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天禧十二年四皇子领军出征,英国公与世子共同随往,一为督师,二为保四皇子平安,结果四皇子战死,圣上最喜此子,盛怒之下竟赐死英国公与世子,英国公夫人也随之自尽。贤妃苦求圣上无果,她一时间父母兄弟儿子皆死,最后竟抑郁而终。英国公长房,显赫一时,瞬间败落。 长房只余世子夫人成氏,带着一儿一女度日。 对于长房势败,欣喜万分的便是施家二房,二房老爷是英国公亲弟,天禧十五年去逝,二房老爷正妻吕氏如今已近六十,长房无人,她自然就成了施家的老封君,欲夺长房爵位之心日盛。而现今长房那几个孤儿寡母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萧慕,施老太太恨不能萧慕立时就死了才好,没了萧慕的支持,长房那起半吊子的人她才不会放在眼里。 英国公府这些事,当年因四皇子之死而闹得满城风雨,谢琳琅自然知晓,所以此时听了萧慕的话后,便捉摸了他的意思,想来他是并不想去,但外叔祖母也就是施老太太定要他们去,有个孝字摆在那里,他们总不好不理会。 谢琳琅便道:“我何时没有时间呢?只等王爷选定了日子,提前告知我也就是了。” 萧慕极自然的捏着她的手,道:“那便后日罢,明日我休沐,倒可以陪你待一天。” 谢琳琅眨眨眼睛,明日休沐,却是后日去英国公府……便问道:“王爷后日是否休沐?” 萧慕直白白的道:“后日不是,我不想见二房那些人,后日我先将你送过去,你就跟着舅母成氏,有什么事她会替你挡着。”沉吟了一下,又道:“再带上红绫,她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有事可护你周全,另外她也熟悉英国公府之人,有不知道的,你可以问她。” 红绫有些功夫谢琳琅倒是猜到了一些,红绫平日与其她丫鬟无甚区别,但她十分机警,那份机警就像是与生俱来,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一般,不是经过训练的想来不会如此。 不过,这只是去他的外家,他竟就像去龙潭虎穴一般的防范,看来施家二房与大房之争已近白热化。想来也是,英国公世子留下的嫡长子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二房怕是急了。 “对了,你平日若无事,便去找四皇嫂说说话,四皇嫂平日里并不出门交际,你去看看她也好。” 谢琳琅点点头。想起入宫那日见到的两位孀居的皇嫂,皆是妆容素淡,但相比于五皇嫂面含哀怨,四皇嫂则淡然很多,她依然端容而坐,那一种端庄的气势,就是与太子妃并坐也不遑多让。 那样一个女子……真是可惜了! 说了这么些话,谢琳琅又等了半晌,也未等来他询问周侧妃一事,便只好道:“周侧妃和吴夫人之事,王爷可有话说?” 萧慕随意道:“你是王妃,后宅之事不用问我,你自己做主就是。” 他初时还只是捏着她的手,后来手脚就不老实起来,谢琳琅脸就慢慢红了,明知挣不过,却也还是不由自主的挣扎了几下。 萧慕埋在她胸前,低声道:“你是不是已经不再恼我了?” 谢琳琅紧张得闭着眼睛,不摇头,却也不点头。 萧慕见她紧张得厉害,弯了弯嘴角,翻身便压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评论,没来及一一回复,请见谅。 其实也有可能是我回复了,却被*抽没了。 ☆、第36章 释疑 一大早李妈妈就将丫鬟都谴了出去,关上门,忧心忡忡的对周侧妃道:“昨天晚上王爷歇在谨兰院了!” 周侧妃脸上那道指甲印子已十分淡了,李妈妈瞧着却更忧心了几分,“成福郡主那回事儿明明是侧妃出力最多,王爷倒紧着去王妃房里!侧妃也是,何必帮王妃闹这么一场,自己个儿没落到好处不说,倒成全了王妃的贤良名儿!”现在她一看到王妃院子里的人,就想起她前些日子挨得那顿嘴巴子,现在想想还火辣辣的疼,不由得在心底将王妃更恨上几分。 周侧妃皱眉道:“妈妈急什么!王妃说帮我弟弟安排个缺儿,我求了王爷多次王爷都不肯帮我办,我娘都找我说过多少回了,妈妈又不是不知道!” 李妈妈道:“哎哟我的小祖宗!奴婢能不急吗?王妃年纪比你轻,长得又水灵,奴婢是怕王爷这一去再就丢不开手了!” “那有什么?”周侧妃不屑道:“我倒底有太子爷送来的体面,王爷总要顾着。况且我爹虽然官职不高,但到底也是官身,在官场上总也能说上几句话的!” 怎么会这么蠢!李妈妈暗道,太子妃娘娘怎么就派自己来扶衬这么蠢的一个人,不过就是长得好些,又没手段,想靠她笼络住王爷,怕是难上天去!偏这些话又不能说出口,只得出言提醒:“侧妃娘娘倒想想,沐曦院的冯夫人,还占着一个御赐的名头呢!” 周侧妃立时拧了眉,忿然道:“那个贱人,顶着个御赐的招牌,就觉得全身都金光闪闪了一般!谁倒瞧得上似的,她不也是太子爷在圣上面前说了句话儿,圣上才将她赐给王爷的吗?不也是靠得太子,倒跟我充大头仙来!她一个宫女,以为自己出身多高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