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存稿(68章及以后)
书迷正在阅读:蓝锁幻想、在她眼眸,在他怀中、多情书(武侠ABO 主受np 高h)、瑜水之欢、叔叔,我要和你耍朋友、非常规情结诊疗(高H)、天庭批发白月光【玄幻NPH】、驯兽心得(驯兽师x狼)、妻妹(姐夫勾引出轨h)、我的爸爸【亲父女】
掌门呢?听说他年纪轻轻便已是元婴大圆满的境界,甚至可以单挑化神修士?如此千年难遇的修道奇才,也该让我见识见识。” “赤邪,你该不会要同一个元婴晚辈过不去吧?” “我可不和他一般见识。”赤邪反手将那把剑握在掌心,“这样吧,只需他能接我叁剑。叁剑过后,若是他能活着,我便退兵。” 此言一出,青崖山顿时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元婴大圆满与化神后期,若是赤邪全力出剑,任凭张子承再厉害,就算是侥幸不死,也得落得残废。 更不用说现下张子承身在禁地,他断不可能在此时中断重塑阵眼,陷整个天下于不义之中。 沉默里,是清曜愠怒的嗓音先传了出来:“张子承呢?怎么这样关键的时候不见他人?” 清曜和张子承时有不和,灵曜也很清楚:“清曜师兄这么急着让他出来,难不成是想看他赴死?” “行了。”赤邪皱眉,他才不想听这些长老们你一言我一语。 雨终于在此时下了下来,他摸了摸自己的面颊,看着指尖上擦下的一滴雨水。 他可不愿意在这里费时间淋雨。 “既然如此,我再给他叁个数的时间。数到一,他要是还不出来……我便让整个青崖山,给他陪葬!” “叁、二、一……” 104 禁地之外。 王婉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低声抱怨:“眼看就剩一天了,怎么在这个时候下雨了?” 云宸仰头望天:“唔……大概是老天嫌我们这几天太顺利了,毕竟我来之前算了一卦……” “打住!”王婉现在一听他说算卦二字,便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云宸,你可千万别是个乌鸦嘴吧。” “呸呸呸,我收回还不行?”云宸自然也知道这种事情上容不得玩笑,捂着嘴深表抱歉。 王婉无奈摇头,心中暗道云宸和傅怜这两个嘴巴没把门的,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伸出手去,雨点打在掌心里时,凉意里也带着些微的痒,很快便在她掌心的凹陷处形成一池小水洼。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阴沉,她总觉得自己心里也有些莫名的堵。方才云宸说过那话之后,这一丝没来由的不安更加强烈了。 “云宸,你有没有觉得……”王婉刚想问云宸是否也有同样的不适,转眼间却看见远处的云层里,似乎有些许不同寻常。 “那边是什么?” 云宸听她语气警惕起来,也立刻敛起面容,向那处望去。 灰青色的浓云笼罩天际,哪怕是离他们最近的一座山峰,也被严严实实笼罩在其后,仅剩下一片如同泼墨般的残影。 然而,却不时有一些或青或紫的光芒,依稀从远处云层的缝隙之间渗透而出,又很快消失。从云宸和王婉的角度看过去,既似无声的闪电,又如同斑斓的雨点,不断击打在那浓厚的乌云之上。 密林摇曳的娑娑声中,隐隐还有如同残雷一般的声音,由远及近,隆隆回响。 云宸眯了眯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天,不会是有人在攻击结界吧?” “什么?”王婉心中狂跳。她记得张子承说过,这叁天,青崖山的结界会比平日里脆弱许多,“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 这句话看似疑问,但实则更像是自言自语——显而易见,问题就出在青崖山内部。 云宸吃惊归吃惊,但他毕竟也在张子承身侧处理了多年门派事务,遇事之后很快也就镇定下来,高声喊道:“诸位,戒备!” 这一声夹杂了他叁分内力,方圆叁里之内皆可听闻。 几秒之后,果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了其他护法之人的回音:“我等自当竭尽全力,护掌门周全!” 王婉手中结印,源源不断输送向法阵之中的灵力又多了叁成:“但愿灵曜长老他们能多撑些时候,可千万别让那些人发现此处啊……” 话音刚落,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阿宸、小师妹!” 王婉循声望去,果然看见那条小径的尽头,有一位红色衣裙的女子,正在远远向他们招手。 “你们果然在这里!大事不好了!”傅怜浑身是水,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外面是诡影宗那帮人,为首的那个叫赤什么的,非要张子承出去接他叁剑,否则就要灭青崖山满门!我好不容易才寻了个机会从他眼皮子底下跑……” “阿怜!” “叁师姐!” 傅怜一句话没说完,王婉和云宸便不约而同惊呼出声。 只因在这一瞬间,一道血红色剑光,直直朝着她的后心飞了过来。 那道剑光比王婉见过的任何道法的速度都快,更不用说此时她和云宸尚在为张子承护法,根本无暇出手去救。 几乎是在下一秒,那道红色剑光便化作一个赤衣黑发的男子,出现在傅怜身后。 赤邪一手成掌,掌心中黑雾缭绕。那团黑雾从他掌中升起,直至将傅怜整个身体都包裹其中。随后,一缕血红从傅怜后心飞了出来,与那团黑雾缠绕在一块。 傅怜就在这缕血红的牵引之下,逐渐被他操纵着升至半空。 傅怜睁大了眼睛,双腿因悬空而不断挣扎着。她想回头去看,然而身后那人只消食指一动,便将她的头拧了回去。 “青崖山,果然不乏自作聪明的人。”赤邪笑意愈深。他的长发在空中飘散着,配上这样的笑容,更加显得邪魅了。 “你取她精魄!我杀了你!”云宸见到这一幕,几乎睚眦俱裂,手中长剑也随着他的怒喝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嗡鸣。 修士一旦被取精魄,相当于余生生死,都将完全在对方掌控之中。而取人精魄,更是诡影宗傀儡之术的第一步。 “云宸,冷静!” 王婉的本命剑,在云宸几乎就要出手的一瞬间,拦在了他的身前。 然而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她自己的剑,也在微微颤抖着。 “阿宸,小师妹……别管我……” 傅怜轻咳两声,一丝鲜血顺着她的唇角滑了下来。 云宸牙关作响,几乎癫狂。 但他何尝不知道,一旦出手,无异于送死。 王婉理智尚存半分,她盯紧了赤邪伸出的那只手,试图从中找到破解之法。 这么一看,便发现与往常不同之处。 王婉心中沉了一沉,突然勾起唇角,对着赤邪笑了一笑。 “赤邪殿下,你那位好兄弟呢?” 105 原本一边倒的局势,在此时似乎拉平了一局。 赤邪眉头微皱,有些不解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 她为什么要笑? 明明她在意的人就在他掌心里。 难不成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功法的破解之法? 他心中猜忌,转念之间又觉得自己的担忧十分多余。 对方不过是一个区区元婴初期的小角色,就算知道了破解之法又能如何?自己捏死她还不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想到这里,他紧锁的眉头打开,再次轻笑着看向王婉:“关你什么事?” “那不如让我猜一猜吧。”王婉听了他的话,神情反而显得更加从容了一分,“你和你那位好兄弟异体同心、形影不离,轻易绝不会分开,但为什么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另外,现下青崖山结界未破,你又是怎么进来的?所以,外面带领诡影宗进攻结界的,其实只有你的好兄弟一个人吧?真实的你,其实早就藏在青崖山上。你的真正目的,只有这里。我说的对么?” 王婉一刻不停地说了一大堆,心中却是在打鼓。 没别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她只是想拖延时间罢了——若能等到张子承从禁地出来,他们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 至于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测,纯粹是她瞎编的。 所以,赤邪表情放松的那一瞬间,她心里也跟着一凉。 果然猜错了么? “所以呢?”赤邪并没有急着发起攻势。 他也觉得有趣,想听听这个女子后面还会编些什么。 王婉差点就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挂不住了,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所以,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说。” “你一个人的时候,修为还剩下几成?” 这一回,轮到赤邪唇边的笑容僵了一僵。 王婉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瞬间,藏在背后的那只手,已经是掐诀的姿态。 她在等一个机会,一旦对方有所松懈,立刻便会驭剑而起。 然而此时,天边却传来一声雷霆般的巨响。 紧接着,那乌黑的云层,有如被利剑划开了一道豁口,露出藏在其后的青崖山结界。 那结界之上,也在同时出现了一道裂缝,先是如同蛋壳上的裂纹,然后一路向四周延伸。 某一个瞬间,结界终于支撑不住,发出了一声碎冰一般的脆响。 那些如雨点般击打在结界之上的光束,在这一刻尽数飞入结界之中。 不用说也知道,此刻青崖山前山,必定是一场青崖山弟子和魔修之间的殊死之战。 兵戈相接,血流成河。 赤邪在此时,终于将出了最后一军,露出了一种大获全胜的笑意。 “不好意思,现在,十成。” 说罢,他的另一只手食指微勾,一道紫色的剑光划破天际,直直落在他背后。 紫邪同样长发披散,与他背对背而立。 不弃剑也在此时从紫邪手里消失,出现在赤邪身前。 “今日,我要入禁地,谁敢拦我?” …… 王婉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她被击退的时候,本命剑也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深痕。 地面被雨水浸泡,本就显得泥泞。她的手撑在地上,半个手掌都陷入了泥水里。 眼前似乎是黑了一下,她摇着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视觉刚一回来,便看见自己的血从下巴上一直滴在地面,将自己手掌压出的那个浅坑里的雨水染得粉红。 她用那只满是泥水的手擦了擦唇角的血,继续起身面对眼前的男人。 一刻之前,赤邪以傅怜的性命要挟,让他们让出这条通往禁地的路。 王婉佯装同意,却在打开阵法的一瞬间,挥剑直指赤邪身后。 云宸虽说失了理智,但毕竟和王婉并肩作战多年,在她发出攻势的一瞬间,也本能地攻了出去。 随后便到了现在。云宸和她的情况差不多,他胸前的白色衣襟,如今也是一片鲜红。 只不过,有了王婉和云宸进攻在先,他们飞出去的时候,其他帮张子承护法的那些人也便会意,立刻形成一圈,将赤邪围在中央。 他们修为虽不如云宸王婉,但都是可以为张子承去死的人。 赤邪看着眼前神情坚定的数十名弟子,如同看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方才,你们叁个长老联手都拦不住我,你们又凭什么来拦我?” 没有人回答他。 但也没有一个人收起手中的剑。 赤邪一声冷哼,拂袖之间,大多数元婴以下的弟子便也飞了出去。 他迈出一步,正准备向前,却看见那浑身是血的女子,又站在了自己身前。 他皱眉:“你是真的想找死?” 王婉擦了擦眼前的雨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手中有些无力,但那把剑,还是举了起来。 “我说了,踩着我的尸体进去。” 赤邪突然觉得很烦躁。 上一回就是她,自己明明给了她一剑,这女子不知为何竟然捡了一条命回来。 这回又是她,阴魂不散地挡在自己面前,一副要跟他你死我活的样子。 正道为什么总是有这种人,为了什么所谓的“道”,连命都不要。 恶心。 他手心成拳,却没有对王婉出手。 反而是傅怜的身体,如同一团吸满了水的海绵一般,开始随着他掌心握紧的动作,从口中溢出鲜血。 “所以,她的命,你也无所谓?” 云宸不自觉地捂住了眼睛。 他骂自己无能,骂自己懦弱。他爱的人都要死了,他却没勇气看她一眼。 “阿怜……阿怜……” 他喃喃呼唤着她的名字。 但也仅此而已。 王婉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的脚步缓缓后退了一步。 “你……你住手……” 赤邪手上的动作果然顿了一下。 然而傅怜的头已经歪向了一边。 王婉心中有了猜测,却不敢承认自己的想法:“你放开她,你想进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花言巧语!”赤邪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同样的计谋,他不会再中第二次了。 振袖之间,不弃剑已经朝着王婉心口飞了过来。 这一回,他一定要取她性命。 106 赤邪又失望了。 这个女人怎么好像不死鸟附体似的——上一回她没能死透,而这一回,他的剑直接没刺到她身上。 他眉头紧锁,目光紧紧盯着那个始作俑者。 一把剑玄中带青,正稳稳地插在王婉身前的土地里。 赤邪没见过这把剑——或者说,上一回见它的时候,他完全没把它放在眼里。 濯春。 更加令他惊讶的,是这把剑的主人。 不弃剑被濯春挡了一下,居然如同小巫见大巫一般,自己飞了回来,颤抖着缩在赤邪身后。 他眯着眼睛看向半空。 男人身型颀长清瘦,面容也如琢玉一般,看不清喜怒。 他身上穿的,不过是一袭普通的素白色青崖山弟子服饰,然而与之极不相称的,是四散在他身后的、几乎长可曳地的雪白色长发,以及眉心那一道如血一般猩红的印记。 阴沉的天气里,他的一身白得发光,是让人无法直视的存在。 “你是真当青崖山没人了么?” 柳轻寒修长的手指作引剑之势。王婉身前那把玄青色长剑,化作流光飞回他的掌心。 柳轻寒也在同时自半空中来到王婉身侧。王婉张了张嘴想说话,声音被一颗丹药堵在了喉咙里。 “别问。”柳轻寒摇头,扶着王婉,温柔地给她渡入真气。 带着凉意的气息自脉搏汇聚全身,如同春风过境一般,包裹了每一条经络。 胸前剧烈的疼痛也略微散去了一些。 柳轻寒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给过她这么强烈的安全感。王婉闭上眼,顺着他的真气开始调息。 “妖?” 眼前发生的一幕,似乎有些超出了赤邪的理解范畴。 “青崖山,怎么会有妖?” 这些正道人士,不是向来标榜正邪不两立么? “你的问题太多了。”柳轻寒在王婉身体情况好转些许之后便松开了手,一步步走到了赤邪对面,“你打了师姐几下?是我帮你数,还是你自己说?” 赤邪冷笑:“别一副好像你胜券在握的样子。化形的妖,也不过相当于化神期修士罢了。你我交手,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柳轻寒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自顾自地继续道:“上回临仙城一次,今日早些是第二次,方才是第叁次。” 濯春剑青光大盛,柳轻寒睁开眼的一瞬间,无数藤蔓自林间生长蔓延,将赤邪困在其间。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片绿色的屏障一般。 不弃剑当空飞了一圈,将那密不透风的藤蔓斩断些许,剑光才终于从其中透了出来。 而濯春也在此时飞到了赤邪面门。 赤邪连忙横剑去挡,然而还是被击中,倒退数步。 这第一剑,他尚且接得住。 第二剑,赤邪主动迎了上去。 不弃与濯春,一红一青,如同棋盘上角逐的黑白两子,棋风凌厉,招招式式都是要直取对方命门。 柳轻寒的剑法飘逸灵动,而赤邪的剑法阴柔诡谲,两人互不退让,却也攻守有道。 这两人的速度都太快了,两道剑光的轨迹落在王婉眼里,就仿佛是绕在一起的两团丝线一般,全然看不真切。 耳畔也只剩下兵戈相撞的铮铮之声,一息数响。 其间赤邪同样时常用紫邪来混淆视听,但这招似乎对柳轻寒完全不起作用,他总能够在紫邪出现之前,便调转剑势,重新指向赤邪的方向。 终于在片刻之后,两道剑光朝左右两侧分开,柳轻寒和赤邪一前一后,各自落在林间的树梢之上。 柳轻寒并指引剑,濯春在他身侧缭绕一圈之后,重新回到他的掌心。 那一双暗红色的眼睛里,瞳孔竖成一条细长的缝隙。 “你还是慢了一些。” 最顶端的狩猎者,必须拥有比任何猎物都快的反应速度。 赤邪脚尖站定之后,身体却突然晃了晃,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柳轻寒的剑真的太快了,一直到两人分开,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受了内伤。 “你不是普通的妖?”赤邪极力稳住身形,方才没使得自己从那树梢之上掉下去。 而柳轻寒脚下的那缕树枝,也仅仅是在他落上去的时候,方才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一局,他胜得毫无悬念。 柳轻寒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却在听到这个问题时,唇边浮出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什么妖不妖的,在下不过是青崖山普通一弟子罢了。” “虚伪。”赤邪冷哼。 方才两剑之间,他已经知道柳轻寒修为比他更甚一分,不过,却也没到相去甚远的地步。 这使得他气势又回来了叁分,再度挥剑朝着柳轻寒迎去:“这第叁剑,你又要如何?” 柳轻寒手腕翻转,另一手并指于眉心:“你方才待师姐如何,这一剑我便要如何!” 一句话的时间里,他周身数十丈的草木,已然尽数凋蔽。 那些草木的灵气,化作一道道青绿色流光,一直汇聚在濯春剑之上。 濯春剑最顶尖的一势。 春秋交替,万物荣枯。 这一剑,柳轻寒未遗余力,直击赤邪面门。 赤邪同样用上了十成的功力。 剑锋尚未相接,仅仅是在剑气相互碰撞的一瞬间,两人嘴角便都染上了一丝血迹。 却并没有人收手。 赤邪显然伤得更加严重一些,他的剑光里也夹杂了自己的血光。 不过此刻,他有让自己置于不败之地部的理由。 因为就在濯春剑距离赤邪叁尺之外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挡在了赤邪身前。 傅怜。 虽然她如今身体已经软成了一团棉花,但仍然能让柳轻寒剑势一转。 只是这一剑实在是太快了,柳轻寒匆忙之中收势,使出去的功力便有叁成都反噬在了自己身上。 他一瞬间只觉得浑身经络剧痛,一口血还没来得及吐出来,赤邪的剑气又接踵而至,直直击在他胸前。 “轻寒!” 王婉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 上善诀内功迎着柳轻寒而去,在他后心处形成一缕至柔之气,匆忙护住他心脉。 柳轻寒这才没有直接摔在地上。 他有那么几秒钟完全失去了意识,直到王婉的内力充盈了全身,方才醒转过来。 “别太担心。”他擦了擦唇边的血迹,有些艰难地从王婉怀里站起来,重新面对自己的对手。 赤邪的情况却也比他好不了多少。方才第二剑的时候他就已经受伤了,这才使得这一剑有些许厚积薄发的意味。 不弃剑支撑着他的身体,显然已经有些强弩之末,但他还是在笑:“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还要继续么?” 柳轻寒仍旧挡在王婉身前,濯春再次亮了一亮。 却有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寒,收手吧。” 王婉明白,柳轻寒现在虽然看起来轻松,但实际上必定也十分煎熬。濯春剑上忽明忽暗的光芒已经预示了他的身体状态。 如此下去,他们非得你死我活不可。 柳轻寒点点头,看向赤邪:“我师姐说放了你。” 赤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同样微笑着打量着眼前的人:“你以妖的身份参与人界争斗,已经犯了妖族大忌,此番要面临什么尚未可知。我走之后,你也未必好受。” 柳轻寒冷笑了一声:“不劳你费心。” 赤邪冷哼,化作一道赤色流光消失在天际之间。 傅怜的身体,也跟着他一道消失了。 107 一场雨洗涤天地,远山近景都变得澄明许多。 浓云散去之后,目所能及的一切都如同掉进了淡青色的染缸里,又将原本的颜色在其中缓缓晕染开来。 赤邪还没走的时候,便有少数青崖山弟子随之跟到了此处。如今攻入青崖山的诡影宗魔修已然撤军,更多的青崖山弟子在脱离战斗之后,也开始往此处聚集。 很快小径之上就挤满了人,却无人敢再上前一步。 在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害怕、好奇、震惊、不知所措。 “那不是柳轻寒柳师弟吗?他怎么会是……妖?” “青崖山弟子混进了妖,这么多年,居然没人发现?” “化形的妖……方才他的实力你们也看到了,如果他像凶兽那样伤人,我们恐怕一个都活不了吧……” “也不知他混在青崖山弟子里是出于什么目的……” “他是妖啊,还能干什么好事不成?” …… 位于人群中心的人,却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 云宸满眼都是血丝,他的本命剑此刻就在他的脚下,还保持着御剑的姿势。 在他的对面,柳轻寒拦住了他。 “云师兄,傅师姐她已经死了。你现在就算是追到诡影宗总部去,她也不可能活过来的。” 柳轻寒实在是见过太多人的生死了,因此此刻,哪怕是在说曾经与他朝夕相处的人,他的神情也并未改变分毫。 “我说了她没有死!”云宸双目充血、浑身颤抖,在听了柳轻寒这句话后,更是几欲癫狂。 柳轻寒不为所动,他依旧严严实实挡住云宸的去路。 “柳师弟,”云宸盯着眼前的人,一字一顿地开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妖,也不管你在青崖山是出于什么目的,今日这条路,你必须给我让开,否则,我亦不惜为正道斩妖除魔!” 柳轻寒在听见“斩妖除魔”四个字的时候,终是皱了皱眉头。 有那么一瞬间,他也不想再管这人界的破事了,云宸想送死,就让他送死好了。 他身上的伤口也疼得厉害,他想好好休息。 然而在他退开之前,却有一只穿着素锦鞋的脚,直接一脚踹在了云宸后腰之上。 云宸在此之前几乎疯了,满眼都只有赤邪消失的那个方向,自然对这一下全无防备,顿时身体前扑,险些摔个狗啃泥。 云宸刚在泥泞里翻了个身,王婉便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 “所以,就为了证明她没死,你就要死给我们看看?”王婉死死握着他的领口,叫他被迫看向自己,“你是觉得殉情很浪漫吗?为了殉情要置曾经同生共死过的兄弟于死地,很伟大吗?你理智吗?你清醒吗?你还嫌现在不够乱吗?” 云宸完全被她问懵了。 问题太多了,他想反驳她,一时却都不知道要从那一句反驳起。 云宸的嘴张了又张,最后却只说出来一句:“可是阿怜她死了……” 他睁大眼瞪着王婉,瞪着瞪着便有两行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 “阿怜她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眼前的男人浑身是泥,就连发梢也沾了雨水一缕缕贴在脸上,更不用说往日不论如何也要保持干净的那一身白衣。 不过他却毫不在意。 他就这样跪坐在方才被自己压出的那个泥坑里,就当着王婉的面,像个孩子一般号啕大哭起来。 王婉愣住,拽在他衣领上的手也慢慢松开。 她缓缓后退了几步。 她知道,云宸现在太需要独自发泄一场了。 退着退着,便觉得自己脚下一个踉跄。 傅怜的音容笑貌,直到此时才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 是她将好吃的分给自己一半的时候,是她与她分享那些少女怀春的心思的时候,是她哪怕弱小,也要与她共担悲欢的时候。 张子承对她的爱轻狂热烈,柳轻寒对她的爱细水长流,方逸白对她的爱隐忍克制。 但他们都无法替代傅怜。 那个随时随地,都可以让她肆无忌惮开心的人。 而现在,那个人不在了。 直到柳轻寒扶住了她,将她拥入怀里,王婉才发现自己的眼泪不知何时也已流了满脸。 “轻寒……”她喃喃叫着他的名字,“我好难过……” “我知道。”柳轻寒让她的脸埋在自己怀里。他并没有帮她擦去泪水,亦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用自己微凉的体温去安慰着她。 片刻之后,抽泣之声才断断续续从怀里传了出来。 …… 这样克制的啜泣之声,落在嘈杂的人群里,很快就被淹没了过去。 王婉仅仅是哭了几声,便很快调整好状态,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张子承还没出来,她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云宸已经支撑不住了,如果此刻她再倒下,那谁又来守护其他的人? “我没事了。” 怀里的人抬起头,对自己露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容,柳轻寒对这样的神情一点也不陌生。 强颜欢笑。 “有我在。”他用拇指指腹擦去她眼角残留的晶莹。 王婉的发簪掉了,发丝乱糟糟地从那团散乱的发髻里飞出来,脸上也还沾染着干掉的血迹。 柳轻寒觉得心疼:“师姐不必过于逞强。” 王婉摇头,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让他的身体被迫和自己分开些许。 “赤邪说的没错,你身为妖,方才出手已是不妥。现在趁几位长老还没来,你赶紧走吧。”王婉理智尚在,她知道如果让那些长老们发现了柳轻寒的身份,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届时整个青崖山,乃至整个正道,都将不再有他的容身之地。 柳轻寒沉默着没说话。 王婉知道此刻,若是自己再优柔寡断,反而对柳轻寒不利。于是索性不去看他,兀自转了身。 在她的背后,柳轻寒却是苦笑一声。 他低头注视着自己掌心——半妖形态之下,他的肤色很白,掌心里鲜红色的血迹更加明显了。 “师姐,你觉得,我还能走得掉吗?” 108 不知是从何处飞来的一把剑,自后心处刺入了柳轻寒的身体,又从前胸处贯穿出来。 听到剑刃破空之声的一瞬间,王婉就已经迅速回过头,只是已经迟了。 柳轻寒其实原本就比她想象的要伤得重,在这一战之前,因为收到人界灵力阻滞的影响,他的状态便早已不如往常,此番又受了伤,事到如今,他也只是堪堪能够维持住人形罢了。 而现在,不需要长老出面,任何一个普通青崖山弟子,甚至都可以趁他不备取他性命。 鲜血顺着剑锋涌出,将露在外面的一截银色剑刃都染成血红色,又一点一滴滑落在地上,在柳轻寒脚下形成一滩红色的水渍。 柳轻寒闷哼一声,他想要稳住身体不倒下,但身体晃了一晃,还是跪倒在地。 他们周围,那些青崖山弟子里,有人发出一声欢呼:“你们快看,他不行了,我杀了化形期的妖!” 那人狂笑着向身旁的人分享喜悦——他不过是一名金丹期的弟子,他这辈子都没有想过会有一只化形的妖死在自己的剑下。在他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自己拿着柳轻寒的内丹,向长老领赏的情形。 两叁名弟子奉承地夸赞他。 大多数人则是默不作声。 他没有得到想要的效果,不解地向周围的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动手啊!化形的妖,你们知道他若是伤人,将会有什么后果吗?趁现在他受伤修为低下,还不快杀了他以绝后患?” 所有人依旧是沉默,过了几秒,人群中才又传出一个声音,附和道:“是啊,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此番若是放他走了,等他恢复好再找我们麻烦,那可就坏了。” “可是他曾经是我们的师弟……” “什么师弟,恐怕早就是混入青崖山的卧底吧?” 一些质疑的声音,轻易便被逐渐被煽动的人群盖了过去。 那些人里,已经有人陆续祭出了自己的本命剑。 此时此刻,只需要一个人率先动手,他们就会跟着一起蜂拥而上。 王婉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些人。 他们也曾经是和自己并肩作战的人,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和柳轻寒会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上。 而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柳轻寒是妖,仅此而已。 “你们都疯了吗!”王婉声嘶力竭地喊出这一切,不顾一切地挡在柳轻寒身前,“你们搞清楚,刚才是他救了你们!如果没有他,赤邪早就血洗青崖山了!” 然而在那些人看来,王婉才是真正疯了的那一个。 “王婉师妹,我们知道你向来跟柳师弟……柳轻寒关系好。”有人站出来劝说道,“但是你忘记了吗?我们有多少师兄妹死在凶兽之患之中,我们赌不起了。” “是啊,想想那些死在妖族手下的人,他们又何其无辜!” “小师妹,你快回来吧!” …… 王婉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人界和妖族积怨百年,对妖的恐惧,早已写在了他们的血液里,无法改变。 她索性不说话,只是抬头看着天。 快要入夜了。雨后的云如同打散了的丝絮,被人随意扔在深蓝色的幕布上。 她闭上眼,感受微凉的风拂过面颊又钻入衣领,那种微凉中带着萧瑟的感觉。 “所以,小师妹你一定要护他么?” 王婉用一声自嘲般的笑回答了他。 睁开眼时,本命剑已经指向身前。 “今日,他死我死。” “既然如此,多有得罪了。” 这一声如同号令,那名说话的男弟子,率先朝着王婉攻了过来。 紧接着,其他的人也再无忌惮,纷纷发起攻势。 王婉挥剑之间,便已挡下数道剑光。 那些朝着她飞来的弟子们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留下的目光里,充满了疑惑、不解、愤懑、仇恨。 他们想不明白,往日在斩杀妖兽一事上杀伐果断的小师妹,为什么有一天居然会成为他们除妖路上的绊脚石。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尚且留有余力,但随着王婉抵抗的时间愈久,便逐渐有人失去了耐心,使出的尽是杀招。 王婉虽说修为比大多数人高上许多,但是此前她本就被赤邪所伤,此刻除了自保以外,更是要护住身后的柳轻寒,渐渐便有些力不从心。 一把剑从身侧飞来,王婉挥剑将其斩落,转眼间又有人趁机从身后攻入。王婉凝气成掌,将其击退数步。 她的招式,也从防守为主,慢慢开始夹杂了一丝杀意。 不消片刻,已经有数位弟子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 疲惫感涌上心头,王婉再度抬手将一名弟子击飞出去。就在此时,一声怒喝有如惊雷,顿时从天边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王婉,你为虎作伥,伤及同门,该当何罪!” 化神期修士的一喝,足以让所有人耳膜都为之震荡。 王婉忍受着耳朵里传来的疼痛,循声望去。 清曜、子曜、灵曜叁位长老,正并排站在云端,俯视着此处发生的一切。 方才说话的人是清曜,是她曾经的师尊。 “不知何罪之有。”王婉答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挡下那些弟子们的攻击。 “我再问一遍,你该当何罪!”清曜再次怒喝。 这一回,他手中那把泛着紫色光芒的巨剑,已经是指向王婉的姿态。 王婉语气坚定:“弟子无罪!” 清曜一声冷哼:“既然如此,我今日便替天行道,管教你这个不肖之徒!” 说完,那把紫色巨剑骤然放大,呈遮天蔽日之势,朝着王婉头顶劈来。 说是“管教”,但实际上化神修士的一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要她的命。 王婉根本没来得及去挡。 她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柳轻寒挣扎着想要起身挡在她身前,但是他伤得实在太重了,每一个动作都让他身上的伤口再次涌出鲜血。 “师姐你……这又是何必……” 最终他们都闭上了眼。 剑势如期而至,带来的风扬起发梢。 109 王婉本以为,自己就算是侥幸没死,也会感觉到一阵剧痛。 但有一把剑,先一步刺穿了清曜的身体。 “咣当”一声脆响传来,王婉后知后觉地睁开眼,看见清曜的那把剑失去了一切光泽,从半空中掉在自己眼前的地上。 黯淡的剑身在地上弹动了几下,很快归于平静。 她抬头望天。 那金色剑光太过于耀眼,她这辈子都不会认错。 而现在,太羲就插在清曜的身体里。 清曜死死盯着穿胸而过的剑尖,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想看清来者的面容。 但尚未成功,他的头颅便垂了下去。 太羲带着血色,划过几道好看的折线,被张子承收在身后。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清曜的身体失去了重心,从自己面前坠落,直到摔在地上。 所有人都安静了。 包括那些正向王婉进攻着的弟子,也包括另外两位长老。 “张子承,你这是什么意思?”子曜道。 张子承没说话,就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他只是从空中落在地上,然后一步一步向王婉走来。 玄色衣角拂过地上寸深的草木,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的状态同样很差,就连嘴角也隐约挂着一丝血色。这叁天,大概是已经消耗了他几乎全部的修为。 这也是为什么方才他没有选择帮王婉挡下一剑,而是直接动手杀了要杀她的人。 步伐沉重,在距离王婉叁尺之外停住。 “禁地之内的阳泉,亦是通往妖界的传送阵。你带他走。” “那你……”王婉忍不住问。 她知道自己走了之后,张子承所要面对的是什么。 眼前的男人仍旧一点表情都没有,显得更加陌生了。 “走。”他再次道。 王婉这回没有再犹豫。 柳轻寒的身体虽然看起来清瘦,但他身上的肉没有一块多余,王婉费了很大力气方才将他扶起来。 雪白的长发沾了鲜血,显得触目惊心,一丝一缕垂落在王婉身上。 两人步履蹒跚,一步步向着禁地的方向走去。 在他们的身后,张子承沉默地注视着王婉的背影,以及她手中的本命剑上,那缕青蓝色的剑穗。 剑穗的样式古朴却精致,随着王婉的脚步,也一上一下摇晃着,直到和她的身影一起消失在目光尽头。 随后,他回过身来,面对眼前成百上千的人。 在他面前,是整个正道。 “张子承,莫说你尚未举行继任大典,纵然是真的掌门,也没有一个人敢无故诛杀长老!”子曜的声音有几分颤抖。 人群中,也有曾经与张子承关系不错的人,站出来道:“大师兄,难道就因为王婉她……曾经是你的道侣,你就要为她杀人?” “而且方才是她要保护那只妖在先!” “为情所困者,不配做青崖山掌门!” 就连一直站在张子承这边的灵曜,此时也摇了摇头:“代掌门你继任在即……糊涂啊……” 你一言我一语,如同雪片一般飞入张子承的脑袋里。 他一言不发地听着,直到众人议论累了,声音有些消沉下来。 太羲剑沉默着躺在他手心里。他低头凝望着这个一直陪伴在他身侧的“朋友”,开口时,声音也平静得像是这把剑一般。 “为一己谋私者,不败于高位;为天下立心者,困厄于风雪。这,便是正道之'道'?” 有人茫然四顾,有人窃窃私语。 但没有人站出来回答他。 “你这是什么歪理?”仍旧是子曜率先打破平静,“你说的这些,倒是拿出证据!” 张子承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他的目光无声之中却如有雷霆万钧,有人还未迎上,便心虚地低下头去。 “你们做的那些蝇营狗苟之事,不必我一一列举。” “难不成你今日是想同我们翻旧账么?” 张子承摇头:“我累了,没这个心思。” “我却要问问你。”子曜身为长老中修为最高的一位,常年以来主管门派之中赏罚,此刻他亦拿出了那种公堂之上的气势,“我且问你,包庇妖族、诛杀长老,依照门规,该当何罪?” 张子承很清楚——门规第叁十四条,包庇妖族,罚于扬善堂思过五年;门规第十六条,故意伤及同门性命,其罪当诛。 但子曜同样也很清楚,如果按这种方式去罚,青崖山那几位身居高位的人,没人能走出扬善堂。 张子承不想解释,他只是冷眼看着眼前的人。 直到子曜再次开口:“不论如何,事到如今,青崖山断不能再容得下你!” 不知为何,当张子承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他心中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唇边竟浮现出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 那些青崖山弟子里,不乏有过去一直拥护张子承的人,此刻见他一直默不作声,亦是心急如焚:“大师兄,你快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解释?” 张子承张开左手,低头凝望着自己的掌心。 手心里掌纹错综复杂,盘亘交错。 片刻之后,他五指一收,再次握拳于身侧。 他看着眼前神态各异的人,声音平静响起。 “往日诸位救我、护我、拥我、敬我,张子承铭感五内,自当报答;如今我负天、负地、负青崖、负正道,亦自当偿还天地,以身谢罪。” 一句话无波无澜,气得子曜浑身发抖。 明明是张子承有错在先,为什么他反而觉得自己气势上弱了几分? 张子承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在他脑海里回响着——青崖山上千年来,没有任何一个掌门能真正做到无愧于心,但是,却只有他张子承一个人,敢说自己“负天负地”。 他自己都不肯承认,有一丝羞愧感涌上心头。 “好好好,我倒想看看,你要拿什么谢罪?” 张子承似乎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回答。 他收起太羲剑,双手结印于丹田。 一团小小的、金色的雾气,随着灵力流转,一丝一缕在指尖显现出来。然后那些雾气聚拢、凝结,缓缓汇聚成一个婴儿的模样。 “师兄!” 这一声是云宸喊出来的,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张子承身前。 意识到张子承要做什么,他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想要上前阻拦。 但有一道金色的屏障,将他挡在了叁丈之外。 他就这样看着张子承五指张开,将自己的元婴捏了个粉碎。 无数金色的光点,如同指间的沙粒一般,从张子承指缝中倾泻而下,一点一滴坠落在他身下的草木之上。 有一些光点挣扎着亮了一亮,但很快也黯淡了下去。 最后,所有光亮都消失了,只剩下张子承紧紧握住的那只手,尚且悬在身前。 他一直闭着眼。这个过程中的痛苦,绝非常人能够忍受的,但他也仅仅只是轻哼了两声。 元婴消散,归于天地。 太羲剑不再能与他的神魂相融,自他的识海里飞了出来,回到他的手上。 那把剑好像突然之间变得重了许多,他有些费力地拖着它,一路向前走去。 没有人再拦他,子曜也没有再说话,甚至有人往两旁退让,给他让出了一条小道。 “师兄。” 玄色的衣袍自云宸身侧擦过的时候,云宸伸手去扯住了他的衣袖。 张子承微微侧目,对他摇头,然后拂开了自己衣袖上的那只手。 他继续向前走,云宸亦不再回头,两人背对着背。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逐渐相去甚远。 …… 入夜了。 青崖山上灯火叁叁两两亮了起来,淡黄色的灯光透过暗青色的树林,在眼前斑驳成一片一片的色块。 张子承从后山走到山门,路过竹林、凉亭、弟子居、凌霄殿,再一路走到山门外的石阶之上。 过去数十载记忆一一复苏,但不知为何,此刻浮现在他脑海里的,却只有与那个少女相处的区区数月罢了。 他们在竹林里练剑、在凉亭里交欢、在弟子居相拥入眠、在凌霄殿遥遥相望…… 他摇摇头不再去想,缓缓走下那看似绵延无尽的长阶。 在他身前,长夜无边无际。 在他身后,青崖山灯火通明。 110 “什么?有人来了?” “欸?奇怪,她也没有长四只眼睛八条腿啊。” “快跑!小心她吃了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 …… 妖界。 一望无际的金黄色原野之上,开满了各色不知名的小花,微风拂过,那些花朵自风吹来的方向,齐刷刷地倒向另一边。风过之后,那些花朵刚刚颤抖着重新立起来,却又被一只沾满了血色的脚踩了下去。 原野中央,是一棵几乎与天同高的巨树,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将大半个原野笼罩在树荫之下。 一些刚刚化形、尚且保留着羽翼的小妖,正坐在树荫下乘凉。 在看到来者的时候,纷纷吓得又变成了原形,尖叫着飞往树上。 他们从来没见过人,更别提满身是血、面容狰狞的人。 以至于他们甚至忽略了那人身边的人的身份。 却有一只手,在一只小妖将要飞走之前,拽住了她的脚踝。 “跑什么跑?没见殿下受伤了么?” 那小妖被拽着落回到地上,再次化作了一个少女的模样。 她怯生生地看着那个把她捉回来的人:少年一袭蓝色衣衫,皱眉表示不悦。 “赑……赑屃大人……” 又看了一眼王婉身边的男人,看见他白发白衣之上都是血,更是大惊失色。 “殿……殿下……” …… 半个时辰前,王婉带着柳轻寒一道进入禁地,本想直奔阳泉而去,但是禁地里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上古符咒,王婉根本看不懂,一路找寻之下好几次遇到鬼打墙,又回到了禁地的入口处。 柳轻寒也是时睡时醒,偶尔睁开眼,能帮王婉指一下路,不消片刻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因此王婉多数时候则是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转。 所幸在半路上,竟遇见了同样找寻阳泉而来的赑屃。 赑屃见柳轻寒伤得这样重,先是给他渡入妖力,待柳轻寒醒转之后又将他骂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