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苏紫栀之事,只有高氏和苏大人两人知道,之后又前去丞相府将此事告诉了高铎,高铎听后气愤非常,一向镇定深沉的高丞相,气怒得大骂道:“刘家胆敢如此!” 苏家本想将苏紫栀之事掩盖下来,这样就可以依然让她出嫁,以后生活不受影响,但苏紫栀自己却不想出嫁了,要出家做尼姑。 京中人一向闲来喜欢传八卦,很快就将苏紫栀失踪几日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设想了很多个版本,有的甚至说她是被强盗抢走玷污了,故而才无颜嫁人。 苏家和高家和刘家的仇就这般结下了,朝中数人写万言书控诉刘家的罪行,但因皇帝出征在外,却拿刘家没有办法。 送往前线要皇帝批复的奏折,皇帝却对刘家的罪行只是轻描淡写,并没有让惩处。 刘家大约也反应过来卖给他们家的女孩子之中有一个竟然是失踪的苏家长女,他们应该也明白自己是被人暗算了,却也没有办法去澄清,刘家的奴仆反而更加仗势欺人,因被苏家的奴仆在街上遇到指责,便怒气冲冲和苏家奴仆对骂,之后甚至发展成了当街斗殴,苏家甚至因此死了两个奴才。 苏家同刘家之仇势同水火,之后刘三爷刘卫延出门,差点被人杀了,好在是身边的奴才管用,顶住了刺客,他才得以逃脱,但即使如此,也受了一些伤。 刘卫延认定自己是被苏家买通的刺客要杀他,就更是有心要让苏家满门不得好死。 前朝事距离此时不过三十多年,当时高门大户被灭满门的不少,以至于让此时的刘卫延也有所依仗,觉得害死一门忠良不算事。 七月,刘家诬告苏家有人诋毁皇帝,说皇帝乃是昏君,国将不国,并说苏家在府中做法,对着皇宫,有厌胜皇族之嫌。 而这时候,宫中十一岁的毅王,也即萧祐的第三子生了病,于是刘家就将毅王生病之事说成是受了苏家的诅咒。 一时间苏家和刘家闹得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苏家则大骂刘家是没有根底的谗言之家,而且只会做些偷鸡摸狗之事,因苏家骂得太难听,刘家人便直接捅出了苏家长女苏紫栀被误抓进入刘府,已经被刘三爷睡过的事。 苏家固然颜面扫地,刘家这样猖狂,也让整个京师的人都不齿。 高丞相则授意东京府尹和现在驻守京师的凤羽军都指挥搜查刘府,理由是京中有少女丢失,怀疑是刘府抓了人。 刘府里蓄养了有上百十岁到二十岁之间的美貌少女,大多是被拐的,一时间便掀起了大案。 一向处事温和的高丞相,此次处事也激烈起来,第一是要放还这些女子,第二是要处置刘三爷和刘府的奴仆。 刘三爷被下狱,刘家自然不会愿意,便污蔑高丞相贪赃枉法,以势压人,又说那么女子是要送给皇帝的,无人胆敢放走。 凤栖山庄适合幽居,在明熙居后面有一大片地,本来是种的花草,但因凤栖山庄多年不受皇家重视,即使这里有专人照看,花草也多死掉了,只是树木越长越高大。 这一片地里本来种的是牡丹,但牡丹矜贵,没有好的花匠照看,多数被杂草所侵便死掉了,只有很少一部分活下来了。 长宁让人将活下来的牡丹移栽到了长信园里去,而将这一片地方开辟出来种植蔬菜。 这是三月的事情了,现在七月,蔬菜园子因被照料得很好,硕果累累,长宁吃的全是她的仆婢们自己种下的。 萧祐虽然将长宁禁在了凤栖山庄,但不至于让她没饭吃没衣穿,故而宫中专门负责采购的部门,每隔一天就会给凤栖山庄送蔬菜果品和鲜肉过来,但是一般都不好,所以长宁不吃。 长宁对种菜并不了解,但她不时却会去逛菜园子,特别是在清晨,站在檐廊上盯着园子里被开辟出来的菜畦,心情便不由愉悦。 地里的韭菜长在树下阴凉处,上面还留着夜晚积聚的露珠,一丛丛分外鲜嫩可爱,长宁穿着藕荷色的抹胸襦裙,手里捏着一柄绢扇,指着那韭菜道:“如意,咱们午时吃韭菜煎饼可好。” 如意笑道:“怎么会不好。” 便吩咐小宫女去同厨房说。 一会儿,管理厨房的嬷嬷让了传菜的小宫女来对如意道:“今日有鲜肉,在韭菜煎饼里放鲜肉末,不知娘娘喜不喜欢吃。” 如意道:“宫里送来的肉,殿下觉得不好,不要。” 那小宫女道:“嬷嬷说这鲜肉不是宫里送来的。” 如意略惊讶:“谁送来的?” 小宫女说:“嬷嬷说是外面护卫的凤羽军的都指挥大人让人送来的。” 如意道:“为何会送肉来?” 小宫女说:“这便不知了。娘娘一直吃素也不好,即使是信佛之人,日日茹素的也并不多,只是初一十五吃素罢了,娘娘还年轻,何必一直吃素呢。” 如意说:“那我便去问问殿下吧。” 长宁已经坐在流萤阁里对着窗户看书,这些书,是她的嫁妆,从宫里出来时,自然就带出来了。 听了如意的话,便说:“若是鲜肉,做来吃也无妨。” 如意亲自去厨下看了凤羽军送的肉食,除了有一腿猪肉外,还有鸡鸭鱼和野味等,厨娘便准备做大餐给皇后,如意说:“腌制一些放着如何,娘娘倒是爱吃腌肉的。” 如意又去向长宁禀报后,便受长宁嘱咐,去拿了一锭银子,又拿了一柄她们自己做的扇子,到明熙居前院大门口,对守门的军士说:“请你们的都指挥大人前来相见。” 这些军士待皇后的这些侍婢都是和颜悦色的,不敢因皇后被遣前来静修有所怠慢,虽然被分配来这里守园子,大家大多心中不忿,但一向不敢在皇后的人面前有所表现。 一个军士就去叫了都指挥前来。 正是慕昭。 他在一干属下兵士面前更是面无表情,一身肃然杀气,如意虽然知道是他,但还是有点不适应,装作不认识地将银子和扇子给慕昭,致谢道:“多谢大人让人送的鲜肉,这是娘娘的小小心意,还望大人收下,买些酒喝。” 慕昭道:“不过是一些鲜肉而已,不敢受娘娘这般厚爱。” 但如意并不多说,转身将大门就关上了。 慕昭虽然严肃,但一干兵油子油滑惯了,道:“大人便收下吧,能得皇后娘娘的赏赐,可是不多见呢。” 还有人凑过来看那柄团扇,说:“哎,这扇子上画着一只白猫呢,还有一丛花,一只蝶,像真的一样,画得真好。” 还有人说:“会不会是皇后娘娘亲自画的?” 慕昭瞪了他们几眼,道:“好好值守!” 又把银子扔给身后的副将,说:“买好酒大家喝吧。” 自己拿着扇子摇了摇,又看了看上面的白猫,心想这是公主殿下在西都时候养的那只猫吧,叫什么名字呢,好像是叫“雪兔”吗。 长宁长期吃素,已经不大闻得惯肉腥味,饭桌上她要的韭菜煎饼做得薄薄的,十分精致,里面有肉末,长宁尚能吃两片,桌上的另外的肉,她闻到便有恶心之感,赶紧让如意撤下去了,让随侍她的仆婢们吃。 她只喝了一些粥,又吃了很少的一些蔬菜,就将碗放下了,但还是有些反胃。 如意说:“公主,您总吃素,这样于你身体不好。” 长宁感觉有点倦,说:“没事。” 中午要午睡时,只如意在流萤阁里间里陪着她,为她轻轻打扇,长宁说:“我六月未来葵水,要是这月再没有,怕是有些问题。” 如意虽然一直是处子,但该知道的,她都有被教导,长宁这般说,她心中就是一凛,心想会是有孕吗,道:“公主,那要怎么办。” 长宁也有些烦恼,她本来想过的,那一日,是在安全期范围内,但谁说得准呢。 长宁拿过如意手里的团扇,轻轻覆面,轻叹道:“再看看吧,若是的话,只能让人去买药了。” 如意心里有些惶然,说:“不让慕昭公子知道吗?” 长宁说:“他知道了也没有用。” ☆、第71章 第十章 流萤阁是长条形,更像一个长轩,一面邻水,长宁将这长轩隔成了四个小房间,最里面的成了她的书房,书房只在面水一面有窗户,另外几面都为厚厚的墙壁,书房隔壁是一个小隔间,再外面便是明间,这间明间堂屋做了琴室,而明间隔壁就是茶水间。 除了书房,另外几间房都是敞轩式,面水背水都是窗户,因为通风,是以非常凉快。 堂屋大门则是开在面水一边,由架在水上的栈道连接到岸边去。 慕昭一向是从隔间面向后面花圃的窗户进屋,隔间里的窗户一向是关着的,但他有办法进来。 他一向不会直接进书房里去,因为这样太过冒昧,反而会在隔间的屏风后面等一等,这日却正好听到了长宁和如意的话。 他并不太明白长宁和如意那打机锋一般的语言,而最后长宁说他只到了也无用,到底又是什么意思,慕昭就更是一头雾水了。 长宁病了吗,为什么要吃药。 慕昭对此很是迷糊。 慕昭敲了放在隔间里的盛水瓷器,发出清越的声响,如意便迎了出来,对着慕昭行了礼,说道:“公子,您来了。” 慕昭道:“公主要午睡吗?” 里间响起长宁的声音:“睡不着,你进来陪我吧。” 慕昭于是进去了,只见长宁一身藕荷色的抹胸襦裙,挽成简单的堕马髻,髻旁簪着一朵白色中间带粉的牡丹花,正散发出淡淡香味,她神态些许慵懒,黑黑的眸子含着笑意看他,只让慕昭心醉神迷。 慕昭唤她:“宁宁。” 长宁说:“过来坐吧。” 这日房里没有放垫席蒲团矮桌,所谓坐,也就只有长宁坐着的那个美人榻了,慕昭走了过去,迟疑了一下,才在她身边坐了。 长宁觉得慕昭这人矛盾得很,大多数时候,他胆大包天,有时候又非常拘谨。 长宁睨着慕昭笑,慕昭轻轻叫她:“宁宁。” “嗯。”长宁应了一声,伸手抱住了慕昭的腰,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慕昭便将她搂住了,嘴唇轻触她头发上插着的牡丹花,这不是绢花,而是真花,慕昭满心柔软,又把她抱得更紧。 长宁说:“多谢你送来的肉,比宫里的要好多了。” 慕昭心想这又不算什么事,道:“以后每日都送吧。” 长宁抬头看他,“不用了。宫里有送来,我只是不吃而已。” 慕昭想问她刚才和如意说要吃药的事,但想了想又没问出口,只是将刘家和高丞相府以及苏府闹得几乎要兵戎相见的事对长宁说了。 长宁听后,便说:“不知萧祐会如何处置这事。” 慕昭道:“此次北齐出征鞑靼,大获全胜,将幽都府收回了北齐,萧祐十分欢喜,据说已经在准备会京了。” 长宁身体僵了一下,慕昭自然感受到了,他也有些紧张,低声道:“从幽都府回东京,萧祐恐怕会花二十多天时间。” 长宁问:“他可派了谁驻守幽都府。” 慕昭道:“现在还没有收到消息。” 他迟疑了一下后,说:“若是能够刺杀萧祐,萧祐一死,他的两个儿子,年纪尚小,都不堪大用,且他的几个弟弟,也都是好色懦弱之辈……” 长宁盯着他,她能够从慕昭冷静的眼神里看到他的决绝,长宁道:“萧祐岂是那般好刺杀的,想要他死,或者让他死于暴毙,或者让他死于敌手,他身边颇有高手,他自己也武艺高强又力大无比。走刺杀这个偏路,是行不通的。” 慕昭自己也知道,他深吸了口气,说:“嗯。” 他一点也不想将长宁交给萧祐,但萧祐却是长宁名正言顺的丈夫。 慕昭在第二日骑马回了京中去,换了一身衣服后,便去找了一家医馆。 医馆中的坐堂大夫五六十岁,帘子上有写着妇科小儿科圣手,里面的学徒看他一个大男人走进来,便上前问道:“可是要出诊?” 慕昭道:“非也。我有问题想问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