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节
马婆子冷笑道:“我全家定期吃观音斋,念观音的经,菩萨法力很大,能消灾去祸。再说了,我们一家如今又有祥瑞,献给大师们,便只等着去西方极乐世界享福。阎罗王又能怎样?” 正嚷嚷间,就看到马随从后院奔过来,手里捧着一枚莹莹发光的鸭卵,欢喜地大叫道:“又生了一枚,娘,那鸭子又生了一枚!” 走到门前,见老娘和弟弟居然已经将夜光卵的事情传扬出去了,马随到底有些见识,脸一下子就沉下来。 马般兀自在一旁欢天喜地地说:“哥,这下好了,夜光卵并非只有一枚,我们可不用发愁该献给谁了。第一枚自然呈给哥哥的宗门。至于第二枚嘛……呵呵。”马般搓了搓手,讨好地说:“哥哥如今也是官职在身,小弟看着实在羡慕,只盼着哥哥提携小弟,给我也活动一个官职才好呢。” “蠢货,听了些空穴来风的小道消息就开始胡说。官职是能活动来的吗?看着就不是能成大事的东西!”马随狠狠训斥弟弟一顿。又把在他家里看热闹的人全都撵了出来。然后狠狠地摔上了门。 “单你是个东西。”马随被他哥推了一把,不情不愿地过来将窗户关得严实。 切,好稀罕吗?街坊见没得热闹看,都骂骂咧咧的离开了。只有四郎和陆天机依旧隐在屋檐的阴影下。 在门窗关上的那一霎那,透过缝隙,四郎看到马家人都痴痴呆呆的围着桌子,对着上面的夜光卵露出垂涎三尺的目光。屋里似乎有一股冷风在盘旋,唯一的蜡烛光不住的摇晃跳跃,渐渐暗淡发绿…… 天下的月光好像银霜,青石板的小路上投下一长一短两道人影。街面上不知何时被山岚吹来一层朦朦胧胧的青烟。 “师父,夜光卵是什么东西呀?”四郎忍不住问道。“以前都没见过。看着就不是什么祥瑞。” 陆天机笑了起来:“祸福将萌,气机先动,非常之兆也未必就是祥瑞。不是还有一句老话叫反常则妖吗?” “哦。”四郎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便点点头。老老实实跟着陆爹后头,踩着他的影子,朝着有味斋的一片红光中走去。 *** 到了第二日,四郎在后院里给那位行商做他订好鸭子。 今天做的是笼蒸全鸭。将肥鸭一只洗净,脊骨抽出来,剁成两段放在砂锅底,鸭身朝天置于脊骨之上,把葱姜片放入腹底,然后将口蘑摆鸭腹中,玉兰片、冬菇、火腿分别摆在口蘑两边,倒入清汤,酱油,精盐,绍酒。 山猪精手里拿着一张透明竹纸,放砂锅口盖严扎紧。然后抱着口大砂锅吭哧吭哧去了火炉边。 “记得要用旺火不透气的蒸三个时辰。”四郎吩咐一句。然后对着窗户外吹进来的山风打了个呵欠。 “昨晚没睡好?”二哥走进来,用手拭去四郎粘在脸颊上的酱料。 四郎被二哥凉沁沁的手冰得一哆嗦,然后便傻笑着摇了摇头。 “店家,我来拿鸭子!”大堂外有客人高声说了一句。 “稍等片刻。”四郎应一声。走过去将蒸笼揭开,屋子里霎时间弥漫出一股清香鲜美的味道。 提起食盒去到大堂,四郎看到姓黑的大胡子正在和马般说话。 那大胡子伸出巴掌比了个数,马般摇了摇头,又比了个数,马般面露犹豫之色,最后却还是摇头。 四郎闹不清楚这两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走过去尖着耳朵一听,原来是这大胡子的行商想要买一枚夜光卵。 “马兄,你看,我家那孩子也不知从何处听说了你家的异事,闹着想要见一见稀奇。他向来嗜好食鸭,早年间又很吃了些苦头,所以我不忍心拒绝他的要求。你看,五百两银子加上一块古玉,再附送一个能助你飞黄腾达的消息,便将那生夜光卵的鸭子卖一只与我,如何?”大胡子行商的口气十分诚恳。 四郎一听连连咂舌。五两银子便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了。纵然如今物价高企,五百两白银买一只鸭子,听这行商的口吻,还只是回家讨好小儿。不得不叫人对他刮目相看,赞一声腰缠万贯挥金如土的真豪商本色。 近年来天下家出了一个叫做聚宝斋的大商行,与达官显贵都有交往,一手掌控者全国粮油等命脉产业。四郎听殿下说起过,其中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几位掌柜中,排行第二的便姓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大胡子。 见马般有些动摇,只还在犹豫,行商加重语气道:“我看马兄气质不凡,如今天下风云际会,王侯将相也并非就是天生贵种。你的哥哥如今可是断桥镇的一号人物了,想必马兄也不甘就这样被埋没一生。若是马兄不肯要这个机会。我便是告诉你哥哥,想来也是一样的。” 马般本来不肯将家里能生金蛋的鸭子卖出去,可是银子加上行商口中能让自己飞黄腾达的好消息,却实在太有吸引力了。想到哥哥只顾着自己升官发财,半点不肯提携兄弟……心中的天平渐渐倾斜,马般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哈哈,痛快。马兄一看就是能成大事的人。为表诚意,我便先付定金。”说着,大胡子很爽快将古玉给了马般,然后又凑近耳边他低声说:“马兄还不知道吧?听说冉大帅为了追捕宗门叛徒也亲自来了断桥镇,就落脚在临济宗里。听说这夜光卵乃是由蛟龙与鸭子相交而得,这样孕育龙气的好东西,先给正准备称帝的大帅,不正是祥瑞吗?若是冉大帅当真得了天下……” 这时,大胡子看到四郎提着食盒走过来,便匆忙止住话头,让马般先去家里取鸭,然后和他一道去下榻处拿剩余的银子。 看着马般走远了,大胡子回过头,接过四郎手里的食盒,打开来闻了闻,赞叹道:“闻着就这样香……小侄最近胃口大开,全赖胡老板的手艺。”说着,很爽快的付了一锭银子。 四郎正要转身,那大胡子忽然叫住他,支支吾吾问道:“胡老板可知……可知这附近是否有善良美貌的小妖出没?” “妖怪?”四郎诧异的看他一眼,没有料想到行商看上去像个威势很重的大人物,怎么会一本正经问自己这种话。 大胡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道:“这样问话有些唐突。实在是我遇见的这件事太过奇特。镇上也找不到别个可以询问了。”说着,大胡子讲起了他近日遇见的一桩异事。 行商一行七人赶路来到小盘山,到达时正好是深夜。所以便在一家没有人的空客栈里暂时落脚。客栈的主人似乎走得很匆忙,房间里的东西十分杂乱,碎瓷片落了一地。 都是走南闯北的大汉,也没有多少穷讲究,因此,简单收拾一下,几人就各自找了个房间歇下来。 到第二天早起,大胡子却发现自己住的房间大变了样——原本沾满尘土的凌乱家具全都被人打扫的一尘不染,摆放的整整齐齐。甚至瓶中还插了自己最喜欢的梅花,毛笔已经被放在了笔床上,砚池里也注满了水,桩桩件件都办得合心合意。大胡子便以为是自家几个老伙计做的,出去一问,却都说不是。 转念一想,觉得这事的确不像那几个大老粗能做出来的,便疑心是自家侄儿。言语里几番探听,侄子只是沉默,并不否认。 大胡子心里便默认是他早起给自己打扫了房间,心里很感动,接下来几天里,对侄儿加倍爱护。听他说镇上的鸭子不好吃,还专程来有味斋定制。 可是,今天早上,大胡子一觉起来,却发现屋子里再次变了一个样。 ——门口挂着一卷湘妃竹帘,靠窗的位置摆着沉香木做的几桌。桌上陈列着古砚七八块,古玉器,铜器,瓷器。另一边的书架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行商随身携带的几卷书策账本。此外,酒盏,茶杯,纸扇无一不精致。就连墙上粘贴的,也都是名家笔迹。盘子里还摆着南方运过来的新鲜柑橘和佛手。看房间的陈设,居然与自己旧日居所仿佛。 这可绝对不是侄儿能够办到的事情了。 “我走南闯北也很见过一些事情,知道妖怪中多有可怜可爱的。看到自己房间一夜之间大变样之后,便恍然大悟——山里狐精花妖都很直率多情,说不得就是小盘山中某位仙子看上了我这个粗人,借这机会表达爱意。听闻有味斋于小盘山开了有些年头了,坊间有些人传闻有味斋里有高人坐镇,因此我便冒昧地找胡老板问一问,这附近可真有多情的小妖怪若是真的有,烦请替我向他转达一句话,就说我的心和他的心是一样的。”说着,大胡子又用那双湛湛有神的眼睛盯着四郎瞧。 什……么……毛……病? 四郎并没有如他所愿得露出心照不宣的羞涩笑容,反而满面不解地问他:“你要见这仰慕你的小妖,合该去屋子里跟他表白。和我说有什么用?不过,我还是劝你不要这样好奇才好。” 大胡子微笑着对四郎眨眨眼,目光中有种愉快而淘气的神采。 四郎上下打量他几眼,心里若有所悟。低头在自己袖子里摸索一阵,终于摸出几张符篆递过去,道:“好吧。既然你这么执着,那就给你一道符。拿回去贴在窗户上。今日若是月光好,你就能见到这个心心念念的田螺仙子了。不过,符也不是白给的。一道符一两银子。” 大胡子有的是钱,很爽快就摸出银子买下这几张符篆。 二哥从后院走出来后,一直抱臂在一旁听着。开始没吱声,此时才冷冷说了句:“看的时候不妨多带几个仆人,免得被你的仙子一口吞了。” 别的人都怕有味斋里的这尊冷面煞神,偏这大胡子一点不怕,还吊儿郎当地回答道:“无妨,那仙子文雅,又很知道我的心,纵然不是胡老板这样的俊雅人物,若是要来采补,我也是千肯万肯的。” 正说着,马般就提着个不断蠕动的麻布口袋过来。大胡子赶忙冲出门,极热情的和他勾肩搭背地走了。 四郎看着二人的背影,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猜测有误。实在难以想象这么个浑身洋溢着暴发户气息的糙爷们会是他? “掌柜的,来一盘炸熘松花蛋。” 此时正当饭点,店里的客人一拨接着一拨的来。四郎摇了摇头,赶忙回到店里忙去了。 炸熘松花蛋是道冬令时菜,因为这个季节鲜少时蔬,因此易于保存的松花蛋也成了贫瘠餐桌上的一道佳肴。 四郎去后院瓦坛子里取了六枚松花蛋出来,在厨房台子上连壳带泥敲下来,用清水洗干净。然后逐个顺长方向切成四瓣,沾上面粉摆盘中。下到茶油里面,与葱姜丝同炸一盏热茶的功夫,等煸出香味,外皮呈金黄色时捞出来,淋上绍酒、米醋,清汤,茶油等调制而成的调料汁。 成品的蛋块外边酥脆内里软嫩,有股奇特的香味。 给客人端出去的时候,四郎听到店里许多人都在讨论马家鸭子生出来的夜光卵。 一个客人说:“也不知道那鸭蛋是什么滋味,真想要尝一尝。” 另一个客人就说:“你就别做梦了。龙蛋也敢吃?再说了,若真吃,也轮不上去你这样的东西。” 旁边还有个闲汉插嘴道:“哎呀呀,你们可真是没出息。要我说,纵然会发光也还是鸭蛋,有什么了不起?照吃不误。没准吃完我也沾些龙气,混个王侯将相来当,娶她十个八个老婆,看谁不惯就大耳巴子乎上去,完了还天天吃大红烧肉。” 众人都对他嗤之以鼻。可私下里却又偷偷羡慕这样的生活,因此,店里叫炒鸭蛋蒸鸭蛋的一发多了起来。只把四郎忙的脚不沾地。 好容易熬过朝食这段客流高峰期,四郎得了闲,坐在柜台后面做清糟蛋。 过不多久,马婆子就背着一个褡裢,鬼鬼祟祟的闪身进门,道:“胡老板,又在做什么好吃的?” 四郎正拿着盆子里装的鸭蛋一枚枚检查,完好的都用湿布擦拭干净,放入麻线编制的袋子里。 他抬头见是马婆子,把手里最后一枚蛋轻轻放入麻袋中,笑道:“托您的福,店里这几日都是点鸭蛋的客人。上次做的十坛松花蛋已经吃完了,这回便换个花样。” “这是做什么?”马婆子凑近了细细看。 “就是清糟蛋。趁着冬至节水好,店里新酿了些初发浆的三白酒。将这麻袋挂在竹棍上,浸蛋入酒浆里。只消隔一日,蛋壳上就有碎裂的细纹,好似哥窖出的瓷器纹理。取出来抹去蛋壳,留下内衣,用酒酿糟加盐拌匀搵在脱壳鸭蛋上。然后装入罐中,放在院子里日晒夜露,一百日后即成。这样古方做出来的鸭蛋能够保存很久,而且有一种特别香味,待这次的清糟蛋做好,我一定送一些您尝尝。”说完,四郎就去墙角打开一缸子三白酒,将缀着麻袋的竹杠横挣在酒缸口。 马婆子抽了抽鼻子:“什么哥窖妹窖的,全然听不懂。老婆子活了这样大岁数,可没见过有人用这样大一缸粮食酒泡鸭蛋。还都只是些普通鸭蛋。啧啧。”说着,马婆子涎着脸恭维道:“我们这镇子上,就数胡老板手艺最好。人又清俊,真是叫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你好了。” 类似这样的话不知道多少人说过了,四郎笑了笑,谦虚几句又俯下身去糟鸭蛋。 马婆子却不走,反而左右看一圈,见店里几个客人都背对着她,这才把肩上的褡裢轻轻放在柜台上,然后对着四郎招手道:“胡小哥快来快来,婶娘给你看个好东西。” 四郎看她那故作神秘的样子,心下觉得好笑。看她催得紧,便依言走到柜台前。 马婆子这才小心翼翼打开褡裢,第一层裹着厚厚的棉絮,扒开棉絮才是布包裹,拉开包裹的一角。顿时有一道莹莹的光芒露出来,好像里面装着一兜月明珠。 ☆、185·夜光卵4 “夜光卵!婶娘怎么把这东西拿出来了?”四郎有些反应不过来。 马婆子做贼一样捂好褡裢,慌忙冲着四郎打手势,叫他小点声。“什么这东西这东西的,该呼为祥瑞才对。” 四郎完全不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夜光卵虽然少见,可四郎总觉得所谓的“祥瑞”古怪而不祥,对其半点兴趣都无。 马婆子凑近了小声说:“胡小哥,都说没有你做不来的菜。你看看,这夜光卵究竟该如何烹制?” “烹制?”四郎诧异道。马家不是指望着夜光卵升官发财吗?怎么忽然又肯煮来吃? 马婆子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神情间看似毫不在意,暗中却带出点夸耀的口吻来:“我儿得了一位贵人的青眼,要把这夜光卵献与他。若是一枚献过去倒也贵重,只是如今这一大包,家里神鸭又还在下……老话都说物以稀为贵,若是一大框抬过去,便掉了身价。还是我大儿有见识,就说干脆献上一只神鸭给贵人。只是,小门小户的,哪里见得贵人面?老二聪明,家里的小三也不赖。神鸭有门路献上去,一则这是实打实的祥瑞,二则也是般儿有本事,不知怎么就搭上了将军府厨子的线。那边的意思,是先将鸭蛋做成菜献上去,将军吃得高兴了,问起来,我们再献上鸭子。免得大喇喇的送过去,又是龙蛋又是祥瑞,只怕将军为了避嫌也不肯要。” 他两个说这话,大堂里又有客人叫了一盘凉拌松花蛋,四郎忙着给客人上菜,随口附和了一句:“婶娘说的极是。不过,您带了好大一包来我这里,莫非是想都做了菜?” 马婆子小碎步跟在他后面,连连点头:“要不说胡小哥聪明呢,真正一点就透。我琢磨着,将夜光卵都给了将军府的厨子,到底不是知根知底……”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小人儿一个不知道厉害,大户人家里的老爷太太都和气,就数管事最可恶,一层层盘剥下来,说不得我家献上去的五个夜光卵里就会混杂上五个普通鸭蛋了。剩下的都进了那些人自己口袋,或吃或卖。” 四郎在大堂里穿梭着给客人上菜,转身时微不可查的轻晃了一下,闪开刹不住脚撞上来的马婆子。 “少年人慢点慢点,做什么事情都不要急慌慌的。”马婆子被四郎扶住站稳后,反皱着眉教训他。 “这老虔婆真讨厌。”两个伙计在旁边小声嘀咕。 四郎急着送菜,压根懒得理她,只说:“婶娘果然经过事的人,说的都是正理。旁人再想不到这上头。”大户人家里,若是主家手段稍软一些,的确有奴大欺主的事情发生。不过,若不是自己心中有鬼,多半想不到这上头去。自己心里有什么,就能看到什么,这话果然不错。 马婆子没听出别的意思,还以为是在恭维她,一发得意起来:“胡小哥,婶娘冷眼瞧着,你是个好的,手艺自不必说,行事也大方,不像那起子破落户眼皮子浅。” 儿子做的那些糊涂事,马婆子哪里不清楚?街坊都被逼着高价买过他家的灌水鸭子。市井间多是些粗人,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还有夜里朝马家扔石块泼粪水的。唯独有味斋不动声色,付钱爽快,也不在背后道人是非。马婆子一家最欢喜这样的冤大头做邻居。最近其他街坊都不爱搭理他家里的人,两相对比之下,自然显得态度一如往常、不冷不热的有味斋众妖也和蔼可亲起来。 将褡裢往四郎跟前推一推,马婆子道:“如今胡小哥就再帮婶娘一个忙。”然后,她也不管四郎答不答应,自顾自地说:“这夜光卵谁也没吃过,不知道味道如何,若只是普通鸭蛋,我琢磨着,恐怕断桥镇里唯独胡老板您能做得叫贵人满意了。” 四郎拿出一个夜光卵细细看,在白天明亮的光线下,不过一个普通的鸭蛋罢了。 以为四郎不肯帮忙,马婆子上前一步,语重心长地劝道:“胡老板要想清楚,这件事若成了,你的好处可是说不尽的——将军府赏的金银我家全都分你一层,若是日后我儿发达了,也必定不忘记提携你一把。弄你去贵人府中做个厨子,可比现在好太多。再有,胡小哥若是肯接这趟活,先给五两银子做订金,如何?” 四郎将鸭蛋举在面前端详片刻,又对着日光照了照,终于笑着摆手道:“我听人说,夜光卵可是龙蛋啊,不成不成,可不敢动手。日后龙王怪罪下来,我就是杀害他子孙的罪魁祸首啊。” 马婆子不曾想自己好话说了一箩筐,胡老板居然并不动心,如今又被说中了心思,不由得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再次满脸堆笑道:“唉,怎么会找胡老板呢?龙王要怪罪,便怪我老婆子好了。对了,头前不是还有一个闲汉嚷嚷着吃龙蛋呢。怎么到了胡小哥这里,就一点少年人的血气都没有了?要我说,现就在临济宗脚下,有大师镇护着,怕什么龙王。不过,婶娘也不是那等会强人所难的,若实在不肯,全当我没说。” 说到这里,看四郎还是不吭声,马婆子终于拉下了脸,淡淡道:“听我儿马随说,这几日总有大车在有味斋后门停着,上上下下搬运东西。论理,这些人原本都是要关起来确认身份后才能放的,看在街坊邻居的份上,我儿说了多少好话,就怕耽误胡老板的生意。想不到,人家也不见得领情啊。” 四郎不由暗笑,这是利诱不成便激将,激将不成便威胁。马婆子也算是个人才了。他心里明白,马家想要献祥瑞给冉将军,博一个拥立之功,除此之外,恐怕还起了些别的念头——正如他们所言,泥腿子也想沾点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