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节
四郎取了一只肥大的鸭子入卤锅上味,也不知马家的鸭子都是怎么养的,一煮便是一锅的水。这样的肉,若是直接下锅里,非油星四溅不可。因此,捞起卤鸭之后,四郎等着沥干净水,然后又用纱布渍去水分,这才砍成菱形肉块,浆上蛋糊入油锅内烹炸两次。等到肉色呈金黄时捞出来,装盘摆成原鸭形状。 山猪精厚着脸皮赖在厨房里帮忙,他于厨艺上很有天分,四郎也放心将许多活交给他做。因此,就吩咐他用紫米做些夹着鸭肉吃的荷叶夹。所谓荷叶夹,就是一种叠合状的饼,好像一片荷叶对折后的样子,可以从中间掰开,里面填入蘸上调料的鸭肉。 将花椒,姜片,蒜,三伏酱油,辣椒油,花椒粉等调和制成味料,与荷叶夹,香酥鸭块一起装进食盒,这道菜便大功告成了。 送走大胡子的行商,已经过了吃朝食的点,大堂的客人便渐渐稀少起来。只是有味斋后院却依旧烟火缭绕,香气四溢。 经过四郎的挽留,陆爹虽然没有住在有味斋,但是最近隔三差五都会出现在大堂的老位置上。到底是舍不得儿子,表面上,陆爹非要嘴硬坚称是店里飘出去的酒香勾起了自己肚子里的酒虫。 “冬节到时羊酒香。”除了要吃羊肉,因着东节的水好,因此,时人过冬时还有酿羊羔酒的习俗。 估摸着今日陆爹也要来,四郎抱出一个坛子,舀出一勺半透明的脂膏来尝了尝。 羊精肉一斤,去筋膜,温水浸泡之后批作薄片,然后用极好的稻米一升与肉一同煮烂,切碎后研磨成膏状。之后另起一口银锅,将羊骨髓与油一同熬熔,然后摝去渣滓,和入先前的肉膏内,一同研磨均匀。最后,加入少许龙脑香,将拌合后的膏体倒入瓷瓶中。吃的时候用温酒匀开即可。 羊羔酒做法有两种,四郎用这样法子做出来的其实不是酒,而是一种膏状物。 厨房里有洗干净去掉趾骨的现成卤鸭掌。四郎抓一把槐二剥好的虾仁,与肥猪肉分别剁成泥,加入盐、绍酒、鸡蛋清,干淀粉搅黏,团成一个个洁白的小圆球放入鸭掌中。 “这是在做什么?”槐二问。 “这道菜叫掌中珠。陆师父今日过来,我与他做些下酒菜。对了,上次茶油做的桂花茶饼也盛一碟子出来备着。”说着,四郎把鸭掌摆在盘子里,在周围撒上切细的火腿,伙计把灶火烧的更旺一些,然后把盘子放进白烟腾腾的蒸笼里。 因为鸭掌本就是熟的,所以不要一盏茶工夫,这道菜就蒸好了。鸭掌筋道,虾球鲜嫩,想来送酒也是极妙的。 一直低头做菜,或者弯腰生火,肩背处便有些吃不消,四郎做菜的间隙偶尔抬头伸展一下胳膊腿,忽然看到一条黑影从临山那扇窗户上一闪而过。好像是一条狼的样子。 接着,斜街上的狗便狂吠起来。冬天山上猎物少,有些饿狼会闯进村落里寻找食物。四郎担心镇上进了狼,赶忙跑过去推开窗看,斜街上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狼。 一股旋风裹着沙尘草叶吹过来,将四郎的头发和衣饰都吹得往后飘。要不是四郎力气够大,窗户非得被风呼他脸上不可。 死死抵住窗户,待这阵怪风过去之后,四郎就看到马家的屋顶上忽然多出来一个人,似乎是个女人,因为背对着四郎,便只能看到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一直披覆到肩膀,身上穿着白色的麻衣,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袋子。 四郎凝神一看,袋子徐徐蠕动,里面传出鸭子的叫声。因为马家的院子隔着几户人家,所以四郎看不到马家院落里的动静,只看到那女子弯腰将鸭子一只一只往下扔。 似乎觉察到了四郎的目光,那女子猛地一下转过脸,与此同时,在街道上东冲西撞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四郎一个没把稳,窗户便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山风呼呼的刮过,窗棂格子发出格格格的响声,好像有人在外面轻叩窗扉一样。 “是谁在外头?”四郎大声问道。 一个女声幽幽的说:“客官,要买一只鸭子吗?”四郎看到一条蛇一样的古怪东西在窗户上左右摇晃了两下。 究竟是什么东西?四郎并不害怕,只是觉得奇怪。他一把拉开窗户,探头出去看,结果外面街道上什么也没有。 正在疑惑间,一双清白的手忽然扒在了窗框上,一个乱发覆面的女人从窗户下冒了出来,一下子往四郎跟前凑过去…… “啊——”那女子惨叫一声,化成一团白雾似的忽然消失了。 陶二从院子里扛着一直麂子走了进来,将风干的麂子肉砰的一声仍在地板上。 “怎么回事?”二哥接过小妖怪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见四郎大半个身子都伸了出去左顾右盼,便几步跨过来,将对着外头探头探脑的小狐狸拉进来,免得他真的翻了出去。 “没什么。只是方才有一个奇怪的女人站在马家的屋顶上,又走过来问我要不要买鸭子。真是莫名其妙……马家恐怕要倒大霉了,怪不得今日这样安静……只希望不要殃及无辜才好。”四郎转头看向窗外,目光中充满了担忧。 ☆、183·夜光卵2 临近黄昏时分,太阳西沉,天边燃起了大多大多的火烧云。二哥吃过饭就出去督造船只,陆爹果然如期来到了有味斋。他和饕餮仿佛约好了似的,这个来的时候,那个必定不在。王不见王,彼此心照不宣。 端着菜进店,还未踏进雅间的水墨屏风,四郎就听到轻轻的咳嗽声。加快步伐转过去一看,只见一个花白头发的男人长身而立,晕黄的光线透窗而过,空气中仿佛有温暖的光点在浮动跳跃,几株修竹瘦梅的影子轻轻晃动着映在纸窗上。陆天机正俯身,全神贯注地在铺开的纸上作画。 四郎端着盘子走过去看他在画什么。 ——被墨色晕染出来的连绵青山间有一条漂浮着云气的羊肠小路,小路尽头住着一户人家,门扉半掩,似乎随时都可能有人出来。纸上最显然的地方横斜着一枝梅,素墨勾出九九八十一朵花。一只胖乎乎的小狐狸踮起脚尖,在那里努力够花枝,模样奇蠢无比。 “这是什么?”四郎瞪着那只狐狸左看右看,觉得有点眼熟。 陆天机转过头,对着他眯着眼睛笑:“这是九九消寒图。从冬至日起,即进入了数九寒天,以后你每天用笔染一朵花瓣,花瓣尽而九九出。到那时,春天也来了,这幅图便算你我师徒共同完成的。” “春天来了之后,我们就要准备搬家了。”四郎闷闷不乐,犹自不死心地劝道:“师父一起走。” 陆天机走过来,将儿子一直端在手里的托盘取过来,有些无奈地说:“你现在也长大了,不要总是撒娇。师父有师父的事情要做。你看,你是妖怪,就要跟着妖怪搬去新的地方,不能留在凡人的世界里成为异类。而师父是凡人,自然也不能跟着你去妖怪的世界。而且,这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做,也有许多责任等着我去承担。不可以一走了之的。” 想到陆天机奉天道之命前来襄助人类,的确不能不管不顾的和自己一同离开,四郎一时也没了主意,也不知道心里怪谁。只好悻悻然走过去,将托盘里的酒菜一样一样取出来,在桌子上摆好。 “师傅,此间灵气日少,妖族全都搬走后,人族修士一方究竟作何打算?”将筷子摆在陆爹面前,安静了没多久的小狐狸又忍不住开口问道:“虽然修士中的确有败类,但是也有许多好人,难道他们也会一起被灭掉吗?天地间自然地会产生很多妖怪异物,这一次妖族搬走之后,新生的妖怪怎么办呢?” 陆爹抓起桌上的一个碧玉杯,拿在手里把玩:“这个你大可放心,随着灵气日少,天地间再也不会产生新的妖怪了。这一次灭神佛,其实只是天道要逼着佛道两家的圣人和一些大能离开此界而已。对于凡间的修士,在灵气不足的环境下,他们也不过还有两三百年的寿数,而且都必须在灵山大川里修养,不能轻易踏入红尘之中,否则,很快就会丧失修为沦为凡人。这样,自恃修为的和尚道士或一些散修便再也无法干涉凡人的生活,神仙妖怪只会成为传说。” 四郎听了半晌没吭声,他从小瓷瓶里取出一块冷却如凝脂状的膏体,仔细切作薄片,放入酒杯中,然后一手在下,按住自然垂落的广袖,修长的右手执起酒壶,徐徐将热酒注入杯中。他的手掌光润,闪耀着珍珠般细腻的光泽。也许是因为做的都是自己得心应手的事,也许是因为腹有狐珠气自华,四郎的一举一动间,不经意间便多了点难以言传的舒缓优雅来。 不慌不忙地调完一杯羊羔酒之后,四郎才出言询问道:“那地狱呢?以后就由巫族接掌了吗?凡人还会有轮回转世,因果报应还存在吗?这之后,人类又会走向何方呢?”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 说话间,四郎一拂袖,酒杯便飞到了陆爹的面前。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恍如行云流水。 陆爹满意的看着对面芝兰玉树般的儿子,心里又欢喜又失落。虽然四郎声音并不大,但是陆天机已经听清楚了他所有的问题,开口回答道:“冥吏阎罗也多是人死后变成的,既然是人便有私心,做不到完全的公正无私。能够完全公正的,只能是没有心的规则。便如大道一类。以前地狱有冥吏,有阎王,反倒多出许多事端来。地狱本来就有后土化身的六道轮回台,不需要外力去维护也能自行运转。而巫族中的后土一部,此后便会永驻地狱,主要是为了防止有恶鬼私逃出来。巫族其他部族在他们大祭司的率领之下一直往西而去。” 四郎历来有些事儿妈,听到这里,便担心起来:“那小水呢?小水也会往西边去吗?还有,大祭司以前不是和郑家,不,是三师兄成亲……他们又要怎么办呢?” 陆爹答道:“小水?哦,你说的是杜宇和梁利两个吧。他两个收拢了西南夷,那一部巫族将会在云贵川以及交趾一代生活,四面包围南边的佛国,阻止佛道圣人消隐后,佛道两家在凡间势力的反弹。同时,也是用佛教在南边的势力牵制巫族,让他们无暇东顾。至于你三师兄的事情,都是他们小孩子之间的恩恩怨怨,我一个老头子,可不好搀和其中。” 四郎抓抓头,又问:“那巫族就甘心这样被天道利用?” 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啊。陆爹在心里叹息一声,解释道:“这也是双赢的办法。巫族不似妖族,有洪荒时便种下的一点机缘,得到混沌钟,全体一起离开此界,另寻新世界。巫族留在此地,繁衍后代会越发的艰难。只能选择与人族通婚的方式求存。这样一来,巫族自然不再受到天道的排斥。至于凡人,没有了道士的求雨等术,没有了一拜就灵验菩萨庙宇,一开始或许会不方便,但是,凡人渐渐会离开神的护佑,学会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解决问题。其中,与人类通婚后生下来的巫族后人会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结合后世人类的发展历程,四郎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他不确定,就问陆爹:“是……是什么作用?难道巫族的后人会特别聪明,擅长制造工具吗?”人类向内探索生命奥秘的过程被迫中断之后,变回转为向外发展工具,探索身外世界的秘密。纵观人类近代史,也的确就是一部工具的进步史。而关于宗教以及一些内观性思考,越到工具发达的年代,便越是罕见。 陆天机点点头:“你说的很对。其实巫人一族不仅是神人沟通的桥梁,而且一直掌握着最高端的工具制造技术和机关之术。在人类的进程史上一直若隐若现。三代时的巫族祭祀是他们,春秋战国时有着神秘组织的墨家也是他们,此后,人类每一次出现更新奇好用的工具,制造者基本都是巫族与人族的混血。妖怪离开此界,巫人却已经在四夷之地扎根下来,他们的血统与凡人混杂。因为人类的血统在这个空间有着压倒性的优势,所以之后巫人会逐渐被人族同化。但是在他们血脉的影响之下,人类将会走进一个新的纪元。” 新纪元?难道就是没有道法仙术,没有佛道两派圣人对巫人的打压所以凡人终于依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创造出新的科学文明的世纪。巫人西迁,难怪之后的工业革命和文艺复兴都最先在西方爆发。 从古书所记载的人妖仙佛杂处的世界走向人类一家独大的科技星球,原来中间的因由竟然是这样的吗? 这么一想,四郎居然觉得有点小激动。到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天道的灭神佛兴人族的真意:此间灵气的减少,会让佛道两家的圣人自动闭关不出或者破碎虚空离去。而关于那个毁灭神族的后裔,要不选择被同化,要不就只能选择离去。妖族在此界难以为继,再加上本来也不是此方世界的造物,便明智的选择离去。而巫族和凡人通婚之后,因为人族的基因优势很明显,生出来的孩子巫族血统会越来越稀薄。但是这一族的血脉毕竟延续了下来。只要活着,只要传承继续,未来便有无限的希望。可见,天道在各族不会危及此间世界稳定可持续发展的前提下,究竟还是会给各族一条路走。 这么一想,为人类光辉灿烂的明天高兴的时候,四郎也忍不住替后娘养的巫妖二族叹一口气,尤其在他自己就是妖族的情况下。 一时心中百味杂陈,父子两个都沉默下来。 等酒变得温热后,四郎舀入两勺木香,一勺龙脑,然后执起酒杯轻轻摇动两下,递给陆天机:“这酒能大补元气,便是久病虚弱的人也喝得,师父多吃些无妨。原本该用羊肉、杏仁浆倒入熟糯米的罐中,自己加酒曲酿造,不过,我想着自己酿出来的糯米酒味道到底淡了些,所以,我用的就是你最喜欢的千山白做底酒调出来,师父快尝尝。” 陆天机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两罐香料嗅了嗅,问道:“这是木香和龙脑?没听说过喝酒还要加这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说是这么说,儿子肯在自己身上花心思,而不是成日围着那个醋坛子转,身为父母哪里会有不高兴的呢? 因此,酒才温好,陆爹便忍不住一杯接着一杯喝起来。喝的急了,便有些咳嗽,不过一想到自己蠢儿子又要收罗些古古怪怪的偏方来灌自己,陆爹立马强忍住咳嗽。脸都憋得通红。 结果还是被旁边对他虎视眈眈的事儿妈念叨了。 四郎抢过他的酒杯,气哼哼地说:“不吃菜,就知道喝酒,一把年纪了怎么不知道将息身体。” 陆爹把玩着手里的空酒杯。表情既无奈又满足。 槐大端着几个精美的天青色越窖暗花盘走上前来,盘子里摆着几个表面发出漂亮光泽的白色小圆饼,外形有些像松饼。 四郎亲自站起来,将盘子端到槐大跟前:“师父,尝尝这个,是我春末取来的松黄,与熟蜜一起炼匀作成的。这种松黄饼不但香味清甘,还能壮颜益志,延年益寿。” 陆爹拿起一个看了看,苦着脸道:“我不爱吃甜的。” 四郎眉头皱起来,很严肃给陆爹舀了一碗羊肉汤:“我看你吃的怎么越来越少?咳嗽好像也比往日更厉害了些。还挑食!” 其实咳嗽的越来越厉害,是因为陆爹把带着自己真元的狐珠全部给了四郎,所以体内的应伤心而起的旧疾失去了压制,越发凶猛起来。不过,陆天机的身份注定他暂时还死不了。纵然肉体消亡,其实也不过是再次回归天道而已。生生不息,循环无线,对陆天机而言,唯有早年的记忆褪色才是他唯一害怕的事情。 陆爹心眼又多又坏,当然不会说实话,接过儿子亲手孝敬的羊肉汤,拿出喝药的架势灌了一碗,就放在桌子上,做出一副虚弱的样子:“唉,老了老了,如今脾胃气弱,越发不思饮食了。”说着,就病西施般抚着心口。因他长得好,并不显得奇怪,反而有一种萧疏清俊的病态美感。 四郎果然吃着一套,看见陆爹倚在窗户边,脸上的自嘲的笑容在半明半晦的光线里显得有些不太真切,傻乎乎的小狐狸鼻头一酸,几乎忍不住要掉眼泪了。 爹,你可千万别死啊。 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男人不男人了,四郎急忙站起身,语气里都带了些哽咽:“不爱吃松黄饼就不吃好了。千万别勉强。老人不思饮食,该喝些鲫鱼汤。师父等着,我这就给你做。”说着,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注意到四郎临出门时,似乎用手抹了抹眼泪。黑肚皮的陆爹呆住了:瞧着儿子平时又傻又皮实,怎的这般禁不住逗……完蛋,逗哭了肿么破! 四郎在外面还是很注意形象的,出了雅间,他的表情已经调整过来。只是略显严肃的板着脸吩咐站在大堂侍候的伙计,让他在后院的水缸里抓一条鲫鱼上来料理。 四郎的表情沉下来的时候,还是很能唬人的。一条洗刷干净的鲫鱼很快就送了上来。四郎接过鲫鱼,称了半斤出来切成细丝,然后投入豉汁中煮熟,最后下胡椒、莳萝并姜、橘皮等末及五味调料。 想起陆爹也是世家子弟,估计喜好风雅,四郎又让伙计去摘青韭,用来与黄芽同拌了一个爽口小菜;又把狐狸表哥从梅花上收集来的白雪煮了一罐茶。 做好这些事情,因着冬日天时短,有味斋里各处已经点上了灯烛。 四郎端着汤碗茶壶刚到大堂,迎面看到大门外几个街坊匆匆跑过去。 几百岁的人还在老爹面前哭鼻子,四郎自觉很不好意思,就将食盒交给一个伙计端给陆爹,他自己偷溜出去看热闹。 走出有味斋,街南街北一望,只见左邻右舍都聚集在马家门口,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抓住在人群里东窜西窜的一个闲汉,四郎问他:“大哥,这马家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大家都往他家里去?” 那闲汉道:“胡小哥你怎么连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听说马家的鸭子生了一个蛋,夜晚会发光!这可是天地异物啊。吓,马随又要发达了。听说马上就要献上去,看一眼可少一眼。”说着就挣脱开四郎的手,快步跑过去围观这天地异物。 “夜光卵?”陆天机等半天没等回儿子,心虚之下亲自走出来找寻。刚好听闻此言,表情间微微有些古怪。转头见四郎一直往人堆里瞧,便问他:“想要去那边看看?” 想起白天出现在马家屋顶上的那个女人,四郎心里简直是抓心挠肝的好奇。小狐狸忘性大,这时候有了热闹瞧,便忘掉那一点小小的尴尬了,点头道:“想看。师父也一起去。”说着,过来扯了陆天机的袖子往马家行去。 ☆、184·夜光卵3 马家大门敞开,屋子里挤满了人。四郎与陆天机挤不进屋子,只能站在临街的窗户外面观看。 天已经完全黑了,房间内并没有点灯。但是,屋子里的光芒却把整个房间都照得如同白昼一样明亮。四郎凑到窗前看,只见屋子角落的八仙桌上摆放着一个鸭蛋,荧荧的光芒在鸭蛋四周围成一圈,好似舍利子发出的佛光一般。 马婆子领着几个儿孙跪坐在桌子跟前,翘着屁股趴成一排,不知道在叽里咕噜地念着什么歪经。 良久之后,马婆子站起身,兴高采烈道:“这必定是菩萨看到我们一家人虔诚,所以特意降下来的吉兆啊。”又吩咐身边的小孙子:“快点快点,拿罩子把这宝物罩住,免得被人看坏了去。” 门外有些街坊见不得她这张狂样,嘀咕一句:“鸭是大寒之物,其中却又生出至阳的光芒来。阴气中如何会积聚阳气?那必定是阴火了。恐怕这只鸭子是受了蛟龙的孕,所以才生下夜光卵。可家主人不过是普通小民,只怕以后龙子破壳而出,对主人并非吉事。” 四郎:……你在说神马?蛟龙强/奸了一只鸭子,然后生下小龙!想起家中也被呼为龙子殿下的某人,四郎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qaq 马婆子耳尖,听闻此言,上前两步朝说话人脚底下唾了一口浓痰,急慌慌地骂道:“说什么呢?说什么呢?现摆着的吉兆,怎么就不是?不过是眼红我家里受观世音菩萨眷顾,生发出这样的宝物罢了。那也是积德行善之家的福报,如你们这样的破落户,想都别想!” “我呸!”李婶娘一听,气乐了:“可真真笑掉我的大牙,你们也算行善之家?你小儿子偷卖些发了瘟的鸭子就不说了,你二儿子马随假托菩萨的名义逼娶余家闺女的事情,打量着我们都忘了不曾?” 马婆子一听这还了得,跳起来骂道:“天打雷劈的长舌妇,我儿替大家担了多少事?要不是我儿,你们的赎罪钱还得再加一倍!贼婆娘别想着往我儿头上扣屎盆子!” 有街坊开始拉偏架,说毕竟马随曾经假托菩萨行那样的事,到了阴间是要受惩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