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姚氏将那木匣子往林瑾宁面前一推,道:“三弟府上昨儿个送来的拜礼我们爷和我都极喜欢,多谢三弟妹费心。这里头是一套墨云梳,权当我这嫂子一点心意。” “谢大嫂。”林瑾宁面上含笑,只坐着微微作出一个福身的动作,便招手使身后的锦绣将匣子收下。 墨云梳的原材料墨石是一种极其珍贵的矿石,医言常用此梳梳头可使秀发光泽柔顺,就这么一套,其价值几乎比得过昨日林瑾宁送到勋王府礼品的总值。 头一回见面这勋王妃就如此大手笔,倒叫林瑾宁没有想到。 “还有我的。”只见章氏也不甘于人后,满脸笑意的亲自从身后的女官手上接过一个长盒,从中拿出一副卷纸,且一边径自打开一边道:“到底是见面礼,总不好太寒酸。我听闻三弟妹擅字,又犹爱定犀皇后的,我便特特寻了一副定犀皇后的《钩戈赋》来,虽不是弟妹擅长的转梅体,但到底聊胜于无,只盼三弟妹喜欢才好。” “多谢二嫂,我极喜欢。”说着林瑾宁便赶紧从章氏手中接过,亲自卷好了交到锦素手中。 不得不说,章氏的这份礼物真是送到林瑾宁心里去了,故而此时的林瑾宁虽然还不至于忘形,但到底还是无可避免的略有几分失态。 “两位嫂嫂的礼真是极好,我真是再喜欢不过。”说着林瑾宁便起身实打实给两人福身一礼,又半真半假的笑道:“今儿个便让我小家子气一回吧,能得了这两样心头爱,却真是值得。” 见林瑾宁喜形于色的样子,姚氏与章氏也就干脆受了她的礼。 不仅如此,章氏还两手一拍,直笑道:“哎哟,弟妹这性子我可真是喜欢!我与大嫂一样,都是最利落不过的,平日最不喜欢那扭扭捏捏、万千心眼的,就弟妹这样的性子,一看便是与我们相同,真是极好!” 闻言林瑾宁眉心一跳,又趁着低头的功夫瞧见姚氏的脸上也满是赞同,林瑾宁便知道,这是两人在示好于她了。 “当不得嫂嫂夸赞,只要两位嫂嫂不嫌弃我死板就好。”说着林瑾宁便红着一张脸重新坐下。 却见章氏捻着帕子遮嘴一笑,道:“说什么死板?林家家风严谨规矩是出了名的,也就这样的人家才养得出弟妹这样的人物!” 姚氏也点头道:“弟妹莫谦虚,林家一门都是好的,莫说你娘家那几位再优秀不过的哥儿,单说你与林二小姐两个在去岁赏花宴上的表现,实在可堪京中未嫁女子之表率。” 听见这话中似有旁的意味,林瑾宁张张嘴,刚想试探试探,却听章氏又接过话头道:“我听说弟妹与林二小姐感情甚好,且去岁赏花宴那日林二小姐还曾出言维护弟妹?哎哟,我可真是羡慕,瞧瞧我娘家那个小丫头,整日只知道撒娇卖痴从我这儿往她屋里倒腾东西,我也不指望她维护我,只求平日少折腾我,就谢天谢地了。” 一番话说得林瑾宁心绪转了万千道儿,但却实在闹不明白这两人今日的最终目的,故而只好先装傻跳过这茬再说。 于是林瑾宁便低头作羞涩状,轻声道:“那是令妹与二嫂关系好呢,瑶儿与我也是如此相处的。” 不想姚氏却忽然道:“我却听说林二小姐最是乖巧懂事的,单看那日能放下矜持为了弟妹你出言,未免自己的姐姐受了委屈,这胆量心性却不是寻常女子所有的。” 说话间,姚氏还紧盯着林瑾宁脸色。 不想林瑾宁却只是抿嘴一笑道:“我代瑶儿谢大嫂夸奖。” 见林瑾宁油盐不进,姚氏与章氏相互对视一眼,两人都看见对方眼中的无奈。 章氏转回头,稍有些直白的问道:“林二小姐这样孝悌的女子,自然当得夸奖!倒是我们家那个小丫头,平日竟只有我让着她的……方才弟妹你说与林二小姐平日相处与我和我妹子相处得相同,难不成在家中弟妹也从来都依着林二小姐的?” 闻言林瑾宁心中狂跳,一个原本模糊的想法在她脑中愈发清晰。 故而,林瑾宁便干脆循着直觉,直视章氏道:“毕竟是亲姐妹,若瑶儿当真下定决心要什么做什么,只不太出格,我这做姐姐的,又如何拗得过她?左不过只能依着她罢了。” “当真?”章氏忽而惊喜道,忽又自觉过于外露,却也不遮掩,反而顺势抓过林瑾宁的手,真心实意道:“要我说我们的性子果真是再相似不过,真该天生就是好友的!既然这样,我此刻也就放下话我也不叫你什么‘弟妹’了,竟平白的疏远,我便直唤你‘宁儿’,以后你有事无事的,尽可到我悉王府递帖子,随时来找我便是!我若无事,或也会到照王府寻你,你却莫嫌我烦才是。” 章氏话音刚落,姚氏也点头道:“我日后没准儿也会去叨扰,宁儿可千万莫嫌弃。” “怎会,宁儿再欢迎不过。” 林瑾宁面上依旧一派平静,只带着微微羞涩,瞧着倒是寻常样子,又有谁知她内心里的惊涛骇浪 勋王府与悉王府早早联手了,外头却没听见一点风声! 二人毫不避讳将此事告知于她,且还想要拉着她拉着司瑁一同入伙! 此时林瑾宁总算稍微抓到些前世四皇子落败的真相一个手无兵权又并无太多出彩之处的光杆皇子,今上睿智,若不想江山不稳,又如何能将皇位交给他? 只是不知道,原本一贯与四皇子交好的悉王府,又是如何与四皇子交恶的?又是如何在环贵妃眼皮子底下与勋王府连成一气? 林瑾宁想不明白,但她却知道此刻是个大好机会,她只需一把抓住就好。 等等,正在思索的林瑾宁忽然转过头看向亭子旁边的荀氏,也不知道她听了多少? 不过,这荀氏,是留不得了! ☆、第四十一章 荀氏之死 一回府,林瑾宁便想以“风寒”为由将荀氏先软禁起来,再说其它。 不想一到房中荀氏便先一步跪地前行几步,语气沉重的几乎恳求一般道:“娘娘,奴婢本是平旎公主身边的教养姑姑,与公主感情深厚,奈何公主早几年远嫁和亲……环贵妃娘娘答应奴婢,只要奴婢平日给她传些消息,她便求皇上将公主召回京……奴婢进府至今却并不曾做过什么,娘娘明鉴!” “呵!召平旎公主回京?这鬼话你也信?” 林瑾宁勾着嘴角,将手中捏着一个茶盏轻轻放到了榻几上,又似不经意一般看了一眼荀氏面皮下的紧张,缓缓道。 这话不单说给荀氏听,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因为荀氏的话,林瑾宁一个字都不信! 林瑾宁垂下头,暗自思索对策。 这荀氏是环贵妃赐下的,而如今照王府新建,这之中不知有多少奴才有外心,未免其中有人与荀氏串话,在林瑾宁想出办法之前,这荀氏势必见不得外人。 不等林瑾宁想出什么法子,荀氏又急急道:“奴婢与环贵妃娘娘原本就是互利互惠的关系,断然不会拿奴婢一条命赌,还请娘娘信奴婢一回。” 被打断了思路的林瑾宁原本有些想发火,正准备先随意应付几句时,却突然灵光一闪想到此时正是章帝十四年秋冬,而章帝十五年春,和藩反了,平旎公主与她生下的两个女儿,尽数死在动乱中。 而那日子倒着算回来,只有不到半年时间,故而此时,朝中也的确传出了些风声来。 若这样说起来,荀氏的话倒真有几分可信。 只可惜林瑾宁并不知道这荀氏是当真有求于环贵妃,还是原本就是环贵妃的人,故而只能先将其困起来若此人当真规规矩矩的,自然平安无事,若她自己忍不住想要做什么,必是一条死路! 思及此,林瑾宁脸上便挂了笑,只道:“我不知荀姑姑话中有几分真假,但你既然所求不过是平旎公主回京一事儿……呵,如今说这个也早了些,我明日正要出门,到时候荀姑姑也与我一道儿去。” 说着,林瑾宁便招手使锦绣过来,道:“我记得粉莲的爹爹娘亲都是手上有两把子力气的?荀姑姑平日在府中也没个使唤的,你便将他二人唤来,今儿个便在荀姑姑房外守着罢,好让荀姑姑睡得安稳些。” 锦绣听了愣了愣,但立时便反应过来,一行礼道:“是,娘娘,奴婢这就去。” 这时林瑾宁又转过头问荀氏道:“荀姑姑,这样可以?哎呀,荀姑姑竟还跪着呢,快些起来,都是我忘了。” 荀氏低着头,叫人看不清脸色,只恭恭敬敬对着林瑾宁磕了个头,道:“谢娘娘。” 只这“谢”,不知是谢林瑾宁让她起来,还是谢林瑾宁没有立刻处置了她。 “荀姑姑不必客气,锦素,领着荀姑姑回去休息。”林瑾宁转了转腕上的镯子,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是。” 锦素领着荀氏下去,林瑾宁却盯着荀氏的背影看了许久,眼中的暗流愈发深沉。 荀氏,你可切莫让我失望啊。 是夜,照王府中一片安静,偶有几声鸦啼,也在这静夜中被放大数倍。 子时三刻,原本宁静的王府后院突然闹腾起来,将司瑁与林瑾宁惊醒。 “外头出了何事?” 司瑁睡得迷迷蒙蒙却突然被吵醒,只觉得额头一跳一跳的疼,便不由得拿手按了按太阳穴,林瑾宁见状便赶紧上来,拂开他的手,为他按摩。 “回王爷、王妃娘娘,瞧着似是后头西侧院出了什么事。” 此时,原本在外屋守夜的锦绣先开门看了看动静的出处方才道。 “西侧院?”林瑾宁眉心一跳,心道来了,便赶紧作出一副焦急样子,赶紧起身道:“莫不是锦罗她们怎么了?相公,咱们去看看吧?” “也好,”司瑁想一想也起身穿衣,又道:“西侧院里住的都是你带来的陪嫁们,此时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你莫急,总归有我呢。” “……是,相公。”司瑁的安慰叫林瑾宁有些惊讶,但更多的却是高兴,若非此时还有戏要唱,只怕林瑾宁都想抱着司瑁撒撒娇不动了。 两人套好衣裳,司瑁又等林瑾宁略略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再喊上两个内侍并锦绣便一起往西侧院而去。 一到西侧院外头,林瑾宁便看到此时已有许多下人出来看热闹了,这一群一群的人几乎将整个西侧院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让让,让让,王爷王妃来了,都让让!” 此时,平日一直在书房给司瑁磨墨的小许内侍便一马当先在前头开路,锦绣扶着林瑾宁,另一个内侍护着司瑁,几人大步往里去。 待两人走进院中,一院子下人就都跪下行礼,司瑁赶紧叫起,又道:“何事引得你们吵吵嚷嚷?” “回王爷的话,奴婢是张和家的,”此时上前回话的正是受了林瑾宁吩咐的粉莲的娘亲徐氏,只见她从容不迫回答道:“今儿个半夜,奴婢出来……起夜,因有些怕黑,便喊了奴婢老伴儿一道儿,却没想到竟无意看见黑夜中有个人影在动,奴婢吓得不行,唯恐是什么贼人,便喊了老伴一并上前,将那贼人堵住了……那贼人此刻正在那儿跪着。” 说着,徐氏便用手一指,司瑁与林瑾宁顺着看过去,地上跪着的赫然是常在司瑁身边伺候的一个二等侍从。 林瑾宁对这侍从倒不怎么感兴趣,反而有意引导着问道:“这人你们是在何处看到的?” “回娘娘的话,是奴婢在……在荀姑姑窗户外头看到的。”说到这里,徐氏的声音愈发低了,若非此时场面鸦雀无声,只怕林瑾宁还听不清这话。 “荀姑姑?”林瑾宁脸上涌起一阵惊怒,复又道:“是了,荀姑姑人呢?此刻怎么不见她?去几个人看看。” “是,娘娘。”此时那小许内侍便立时出来,又叫了几个力气大的侍从一道儿去门边,先是敲门没有人应,只好让侍从们将门撞开。 “啊!” 屋里的情形让小许内侍吓得一声惊叫,就连后头几个侍从,也狠狠惊了一惊。 荀氏自尽了,正面朝着门口,瞪着一双不甘心的眼睛,死不瞑目。 “里头如何了?”听见惊叫声,林瑾宁赶紧问道。 “王……王爷,娘娘,荀姑姑她……上吊身亡了……”小许内侍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道。 “什么?”闻言林瑾宁也吃了一惊。 今日这事的确是她一手安排的。 西侧院原本就是司瑁特意留着给林瑾宁的陪嫁下人们住的,故而,这一整个大院子里头,除了朱氏荀氏以外,其他都是林瑾宁信得过的人。 而早在荀氏被锦素领着出去之后,林瑾宁便喊了锦瑟安排下去,务必使她从家中带来的陪嫁里的男人将整个西侧院团团围起来。 这样到了夜间,西侧院院门一关,旁边围墙又是贵族家惯有的高墙,寻常男子都难得翻动,更遑论女子?故而荀氏若当真要与什么人勾连,便只有叫一个男子翻进来。 而林瑾宁面上故意只要粉莲家的两个守着她,也不过是欲擒故纵罢了。 若今夜荀氏没有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安安分分等着明日林瑾宁将她带到杨家去,最多以一个“冒犯”罪罚了,再使个法子逼得环贵妃与她撇清关系,虽说荀氏以后在得到林瑾宁的信任前估摸着都没什么自由了,但到底也是平安了。 只没想到,这荀氏还真是中了林瑾宁的计,当真忍不住与外头的人勾连。 可见什么与平旎公主感情深厚的话,都是假的!林瑾宁不由恨恨想到。 唯独没想到的,就是自觉走投无路的荀氏竟会这么烈性,不惜以自尽来逃避。 思及此,林瑾宁立刻便作出一副惊怒的样子,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男子是谁?为何半夜到这西侧院来?荀姑姑是真的自尽,还是他杀?” 说着林瑾宁又转过头对着司瑁使了个眼色,道:“爷,此事涉及外头,妾身不好管,只请爷给荀姑姑一个公道!” 司瑁一见林瑾宁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便微微垂了垂眼,应道:“王妃放心,本王必会查个清楚,”